予我

　　这一场雨过后，秋天是真来了。
　　与一群人第一次坐在志远楼时不同，那个时候太阳明晃晃挂在头顶，教室里第一天就开着空调，吹的教室灰尘在空气中乱飘。
　　风摇了摇树梢，操场上各个方阵在太阳下笔直站着。
　　对面有几个晒着太阳晕倒的，被接连送进医务室，享受空调待遇。
　　“教官啊，撑不住了。”廖葉站得歪歪斜斜，帽檐下一滴滴汗顺着脸颊滑下来。
　　他面前的教官看了看旁边的人，其他班在这时候陆陆续续散了，他正正帽檐，回到方阵前喊：“解散。”然后指了一片地方，继续道，“这里，到那里，是你们的活动范围，二十分钟。撑不住的同学快去医务室啊，最后一天了别有事，晚上你们不还有演出看吗。”
　　有些女生适时插话：“教官你来看吗？”
　　教官笑笑，拿起水壶灌了口水，军靴踏了踏脚下的橡胶跑道：“教官也是很爱凑热闹的，当然看啊，我听说你们a班还要搞应援。”
　　远处跑来几个其他班的同学，每人手里拎着几个塑料袋子，大声喊：“a班！b班c班教官在哪里！”
　　三个班教官听到，慢悠悠溜达着过去，举了下手报了自己班级。
　　“教官，这是你们带的班级每个人的胸牌，需要找每个班班委发到本人手里。”同学把袋子分给各班教官，然后跑到另一边叫其他人。
　　“你们a班班长是谁啊？”教官喊了一声。
　　“报告教官！我们班没定班长！”江桥盘腿坐在地上，靠着树和何年猜丁壳，谁输了打手背，他和何年的手背都泛红一片。
　　教官把袋子一扔，正好扔到江桥怀里，塑料袋子没有封口条，散落了几个掉在地上。
　　“行，那就交给你了，按名字分给你们班人。”教官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去找隔壁班教官聊天。
　　江桥一挺身从地上站起来，弯腰一个一个捡起胸牌，可巧正好捡到自己的，立马别在自己右胸前。
　　“何年伸手。”江桥抓了一把出来，何年伸出手接住，“发完啊。”
　　何年看了看手心里那一堆胸牌，一手握着，另一只手挑拣着翻看胸牌。
　　“2022级暮迟……”树叶投下来的荫蔽有些过于黑，于是何年移了两步到阳光下才看清字。
　　江桥正在不远处给班里一个男同学递过去，然后碰巧下一个是在旁边的女生，送过去之后便转身找下一个人。
　　冷不丁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落进耳朵里，江桥快步走向何年抢过暮迟的胸牌。
　　何年没反应过来，江溯倒是走过来了，看他反应慢主动帮他分担了一部分。
　　“暮迟！”江桥一手拽着袋子向她招手，暮迟正和万卿伊交谈，听到后走了过来。
　　“胸牌好了，你的。”江桥把手中的物件正面对着她给她展示。
　　暮迟刚要伸手接过，江桥侧身躲她的手，手腕把暮迟的手往下压。
　　随后，在操场众多双眼睛之下，他脸上带着笑看着她，亲手给她带上了胸牌。
　　“江桥。”暮迟抬眼看向他，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脸颊发烫，但也没在意。
　　“嗯？”江桥刚要走，转身看她。
　　“我自己有手。”暮迟说。
　　江桥还是笑着，颠了颠袋子里的胸牌，说：“举手之劳。”
　　这个动作，好巧不巧被江溯和何年一行人看到了，江溯的手刚刚给别人胸牌，此刻手悬在了空中不知所措。
　　何年倒是见怪不怪，拍了拍她，江溯这才回神。
　　两个人速度就是快，江桥袋子里还剩五六个的时候他俩已经发完了。
　　万卿伊过来找暮迟，问：“他怎么还亲手给你别，我们跟廖葉这几个他亲自发的都没这待遇。”
　　暮迟一脸茫然：“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帮我别上，他说举手之劳。”
　　万卿伊点点头，看着暮迟懵懵的样子，莫名想笑，集合的哨声恰巧响起，所有人似是一瞬间回到原位站定。
　　廖葉进了医疗室歇了一会缓过来之后，又在a班人一起待的树下聊了一会。
　　别人正在聊天，他的视角正好目睹了这一场。
　　“我靠？”廖葉在一瞬间瞪大眼，旁边人见他这样顺着他目光看去时江桥已经走了，什么也没看到。
　　教官拍了拍手，许是因为这七天来嗓子太累，不知道跟哪个班的教官要了个喇叭。那个教官扔过来他接住，确认好喇叭是开的，喊道：“站好啊。今下午四点，军训汇报演出，这个走队我是不用担心，你们作为高一的门面少丢脸啊，看你李老师不得扒了你们皮。”
　　“然后，今天吃饭早二十分钟。向右——转！咱们再来最后一遍！齐步——走！”a班这个教官话是真的比较多，人也好相处，第一天的时候除外。
　　走完这一趟下来，动作这几天一遍一遍都快刻在基因了。
　　今天中午的荤菜是肉饼，江桥拉着李蔚和何年他们恬不知耻地要了两个。
　　偏偏那个阿姨还给了，笑眯眯的。
　　午休时间，按理说整个楼道应该是安安静静所有人在睡觉，结果每个班都有每个班不同的吵闹。
　　主任巡逻把每个班都训了一遍，声音大到搁着好远的距离都能听到，甚至能听到他来回重复同一句差不多的话，累到嗓子干的咳嗽声。
　　“哎，小芒，你们跳什么舞啊？”何年伸手隔着过道敲敲女生的桌面。
　　江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一手扒着桌沿。
　　“中国舞，和b班一个女生一起。”被叫小芒的女生答道。
　　何年“哦”了一声，转头找李蔚小声交谈。
　　暮迟安安稳稳在桌子上趴着睡觉，江桥靠着椅背，一只脚踩在两个桌子腿间的横档上，看着窗外。
　　江桥能看到楼下有人在搭台子，还有绿色迷彩服的身影，想来是教官去充当苦力了。
　　他垂眼看了看暮迟，暮迟半张脸漏出来朝着他的方向。
　　江桥前后左右的人基本都在桌子上睡觉，确保没有人会看到后，他偷偷伸出手，戳了一下暮迟的脸。
　　没醒。
　　下午两三点气温最高，日头也不再跟云层躲猫猫，它把云层驱散后，自己独享天空。
　　好像每个学校军训都会拉歌。
　　“日落西山红霞飞！一！二！”教官起了个头，热情高涨，a班的人坐在树荫下麻木地扯着嗓子开始唱。
　　唱歌这事儿不知道谁提的，旁边b班胜负欲强，声音简直贯彻操场，校领导来巡视时很满意的点点头。
　　台子搭在操场中间，面对面的班级被挡住视线，谁也看不见谁。
　　拉歌结束，走完一遍队形，学生会的人登上台子那一刻，宣告军训汇演开始，台下各个班级坐在操场上一片欢呼。
　　育才初中部的汇演也在这一片操场，每个角落都有初一和高一的班级。
　　节目顺序由表演者们抽签决定。
　　首个节目是相声，很好的带动了现场气氛，甚至还跳下台跟观众来了几次互动，差点摔进人群。
　　开学典礼时的礼堂因为学校工作安排被占用，只好冒着影响其他年级学习的风险搭了个舞台。
　　后来想起这天正好是周日，便也没有忧虑了。
　　“哎！有没有人知道下一个，下一个，是不是她们的舞啊？”a班坐在后面的人把手括在两边向前喊。
　　操场上吵吵闹闹，老师们说话都要吼着讲。
　　“不知道啊！你等着看就行了！应援啊！”江桥坐的靠中，回话时眼睛往斜前方看。
　　暮迟正抱着腿，靠着旁边的江溯有说有笑的，指着台上的表演者，大抵是在讨论节目。
　　报幕结束，有人喝了口水润喉之后大喊：“出来了出来了！”
　　“三二一！准备好应援啊！”
　　“小芒和小杨！你们最棒！”
　　“你们最棒！自信！笑！”
　　李蔚和廖葉刚去了一趟小卖铺，手里拿着冰镇过的冰红茶，拧开之后干杯，还殷勤地送给在后面坐着的李柠一瓶。
　　李蔚站定，微微眯眼定睛看向台上。
　　b班有个同学也参与了这次个合排的节目，此刻他们班也在喊：
　　“徐谙！徐谙！”
　　听清这个名字，李蔚身形一宕，笑起来，也喊到：“徐谙！加油！”
　　这个合排节目抽签抽到比较中间的位置，天空慢慢变成粉紫色，他们喊了一会之后有些累，渐渐停了声音。
　　“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你认识啊？”何年从李蔚刚拿回来的塑料袋里拿了瓶饮料，又拿了两瓶喝的扔给江桥，“传给别人，随便谁都行。”
　　饮料落在地上，江桥把饮料从地上拿起来，起身弯腰往前走，从后面戳戳江溯，靠近小声说：“喝吗？”
　　江溯回头，吵闹的环境下亲哥几乎是贴脸跟自己说的，她接过来点头，道谢后继续看台上。
　　暮迟听到声音，转头看向来人，伸手打了声招呼，面上笑的很开心，眉眼弯弯，人聚集在一堆有些热，导致脸颊有些粉。
　　看到她，江桥递饮料的手一顿，随后怼到暮迟手心，轻笑着：“什么啊，笑的这么开心？”
　　暮迟正好也口渴，下午训练没带杯子又加上刚才一直聊天，没看接过来的是什么就喝了一口。
　　反正江桥总不会害自己。
　　“这不是活动难得，谁还不能笑一笑了？”暮迟拧好瓶盖，周围太吵，她拽着江桥袖子把他往下拉，为了让他听清楚，两人离得近了些，力道没控制住差点撞上他，“你坐哪呢？这么半天都没看见你。”
　　江桥顺她动作靠近，她说话的时候盯着她，喉结微动，避开她的目光后退指了指。
　　太近了，比别胸牌时还近。
　　暮迟点点头，见他有要回去的意思冲他摆了摆手，胸牌反射着太阳光，有些刺眼。
　　江桥也摆了摆，转身在何年旁边坐下。
　　晚霞的颜色越来越浓，时间越来越晚，操场上的人也喊累了，坐在原地你靠着我我靠着你，声音降了不少。
　　江桥也把胳膊肘搭在李蔚肩上，目光放远。
　　他的心一下一下的跳动，暮迟的笑在脑海挥之不去，此刻目光不由得从远处的舞台落到近处的她身上。
　　江桥看着暮迟的背影出神，节目都很精彩，他反倒觉得越发无趣。何年在他眼前摆了摆手，他半天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
　　教官们也有节目，上场后操场上一片沸腾。有个男教官抄起吉他唱着歌，不远处有人议论，跟平时凶巴巴的样子截然不同。
　　太阳柔和的光之下，台上的人挥洒汗水，他无心去看。
　　喉咙有些发涩，他抄起旁边的水瓶喝了水。
　　他心跳的节奏，看到她时总想盯着她再看一会，想和她接触，这些反应都在阐述一个只有他知道的事实——
　　他喜欢暮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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