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察罪司

作者:绫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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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恨意



      出宫的时候天边已有暮色,逐渐下起小雨。崔子鹭直接忽略了李一递过来的油纸伞,直接冒入雨中。

      他根据儿时的记忆来到朝都内城一条僻静宽敞的街道,这里曾是十二世家大族中武将的宅邸,也是最风光繁华的存在。只可惜一切已经成为过往烟云,武将世家开始落没,被文官欺压。目前朝中最高品阶的武将是六品校尉,而他爹镇守大漠十余年,也才不过三品镇国将军。

      原本的雕梁画栋已经褪色,层层染上破败。崔子鹭继续往里走,他来到崔府门前,看到那里杂草丛生,放在门口的石狮子更是被人砍掉半截,看着不成样子。

      他闭上眼睛,耳朵依旧能听到当年凄惨的叫声,一颗颗冰凉的雨滴在他面颊上,像鲜血,还带着浓浓的血腥味。

      睁开眼,数不清的皇家侍卫闯进崔府。他们见人就砍,男女老少皆不放过。兄长见状便护卫着他们离开,结果却被暗中藏着的弓箭手射中胸腔,那箭矢涂有剧毒,兄长当场死不瞑目。而嫂嫂被侍卫围住,衣衫渐去,哀声如折翼的鸟儿。小豆豆,对,那个虎头虎脑可可爱爱的小豆豆,竟然被一剑割掉头颅。那头滚下台阶,像蹴鞠一样来到自己脚边······

      娘亲,阿嬷,奶娘,小二哥······一共一百二十一口人命,他们全都在那一天葬在了崔府。

      崔子鹭立刻捂嘴,强行忍住胃中翻江倒海的感觉,狼狈而逃。他踉踉跄跄,因为地滑摔了一跤,伤到额角。然后就近找了一家酒楼,店里的伙计见他面色苍白,身上泥泞,却锦衣玉袍,气质清郁。估计非富即贵,立刻上前嘘寒问暖。

      “给我一间上等的厢房,要安静的。”崔子鹭手撑在柜台,湿漉的发丝黏在白皙无暇的脸上,哑声道。

      店小二带着崔子鹭上楼,并且还给他备了热水和姜茶。

      崔子鹭洗完澡后未着寸缕,直接上床休息。

      没事的没事的,这是梦,这一定是梦,醒过来就好了。

      他用棉被紧紧裹住自己,不久陷入沉睡。

      在半梦半醒之间,屋外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这其中有男人的训斥,还有女子的哭诉。崔子鹭被吵醒,起身揉揉眼眶。突然厢房的门就被人踢开,一位身穿暗绿色锦衣,腰间系着烛龙令的清俊少年郎背着光,立体精致的面庞上,一双微红的眼眸犹如井中寒冰,正直勾勾看着床上的崔子鹭。

      在少年身后还站着其余人,只不过他们并不敢上前。少年伸出长靴,崔子鹭眼尖瞧见那上面绣着的竟然是金鳞蟒。

      这人,是宫里的。

      他暗暗一惊,但面上毫不改色:“有何贵干。”

      或许是因为刚睡醒,他的嗓音带着特有的低沉沙哑,像是风间的沙沙树叶。

      “自然是来抓你这个采花贼的。”少年轻抬下颚,眼神傲居张狂。

      --

      朝都,察罪司大牢。

      崔子鹭刚到朝都就喜提牢狱游,作为未来的主事少司,他以这种方式“参观”察罪司,倒是挺特别的。

      被关进牢房之后,他才明白抓他进来的那位便是察罪司现任主事少司之一的周焕,也是大端王朝有名的冷面王爷——长宁王。

      长宁王是永玄帝最小的皇弟,并且也是当朝宋太后的亲儿子。只可惜他虽贵为嫡子却没能在十年前的夺嫡之争中胜出。崔子鹭猜测永玄帝应该是使用了某种东西跟宋太后一党达成交换,故此换取对方拥护。而十年过去了,永玄帝愈发昏庸,宋太后渐揽大权,或许用不了多久,这位玉面郎君长宁王,就会是大端王朝新一任帝王。

      当然,关于这个猜测崔子鹭只敢在心里骂骂咧咧。反正龙椅上坐着的人不是他们,但命却是他们这些人去卖的,到头来出力不得好的还是他们。

      “说吧。”穿着暗绿色官袍的周焕坐在案台后,眼神冰冷,表情倨傲。

      崔子鹭偷偷打量转,心说不愧是出身高贵的长宁王,长相俊美如铸,精雕细琢像个瓷娃娃,气质更是矜贵不凡。只是这脸虽然帅,就是太臭了,像个地狱阎王。

      跟居于上位傲气十足的周焕相比,崔子鹭显得尤其狼狈,他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单衣,结实流畅的腹肌若隐若现。手脚又全被铁链死死捆住,根本动弹不得,内力也无法施展。

      “说什么?”崔子鹭抬头挑眉,眼神懵懂。

      他刚睡醒正一脸懵,结果就被人破门而入,然后稀里糊涂抓到了这里。让他说,他真的不知道说什么。

      “说说你是怎么糟蹋隔壁房间李姓姑娘的?”周焕冷哼,似乎是对崔子鹭的嬉皮笑脸不满意,狠狠拍了拍案桌。

      霎时尘土飞扬,在牢房唯一的一抹亮光中自在飞舞。

      隔壁房间?李姓姑娘?

      崔子鹭蹙眉低头沉思,心想自己可能是被当成糟蹋李姓姑娘的采花贼抓起来了。

      “我不是采花贼。”崔子鹭连忙澄清,表情真挚:“我真的不是采花贼,我是坤泽,采不了任何人。”

      崔子鹭信誓旦旦,可周焕却始终阴沉着脸色,眸色锐利如刀,似乎是想要劈开崔子鹭的心骨,看清他的一切。

      “你说你不是,你就不是吗?”末了,他才沉声道,“装坤泽的乾阳,我可是见多了。”

      “那你有证据吗?”崔子鹭音量调高,他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没必要畏畏缩缩胆小如鼠,“就算是察罪司,抓人断案也需要证据吧!”

      “证据自然是有。”周焕见他拿出了气势,嘴角边的笑意更深了。于是拍拍手,便有一位狱卒呈上了一个本子。

      “这里面是案发时,受害者,路人,店小二的说辞笔录,你自己看,是不是全都指向你!”

      周焕把这笔录扔到崔子鹭面前,可崔子鹭被捆住双手,根本翻不了。

      “诶诶,这样我看不了。”崔子鹭皮笑肉不笑,示意自己动弹不得的双手。

      周焕沉默片刻,然后挥手再叫进来一个狱卒,让对方给崔子鹭念笔录。

      受害人李姑娘,是“李记烧卤”老板的独女。这李老板凭借祖传烧卤手艺挣了很多钱,对自己的女儿也是格外溺爱,他一直都希望把女儿培养成大家闺秀,日后嫁给一位身世清白的小文官。

      就在今日,李姑娘跟着侍女出街采买布匹,结果天降大雨,把李姑娘的裙摆弄湿了。为了不有损仪态,李姑娘跟着侍女进到崔子鹭下榻的那家“春天酒楼”,选了间厢房整理仪容,而侍女则回家取干净衣物。结果这位李姑娘一人独在厢房时遭遇了蒙面采花贼,那人力气极大,用大手死死捂住李姑娘的口鼻让其不能呼救。而李姑娘在挣扎间拔出自己发髻上的银钗狠狠刺向对方······

      事后,采花贼落荒而逃,恰巧被店小二撞见。店小二立刻呼救,引来了正在二楼喝茶的周焕。根据店小二的证词,那贼人直接跑进崔子鹭下榻的厢房。

      “一派胡谈,我在我房间里睡得好好的,根本就没有人进来。”崔子鹭嚷嚷着。

      “额上有伤是被银钗刺的,醒来时未穿衣物估计是刚脱下贼服,并且我们确确实实在你的房间里找到了一身夜行衣,经过李姑娘指认就是采花贼的衣服,另外上面还沾上了李姑娘的胭脂。人证物证俱在,你认也是认,不认也是认。”

      周焕倒也不怕崔子鹭死鸭子嘴硬,因为铁证如山,对方翻不起什么浪。

      “你敢不敢让我去现场亲自勘察?”崔子鹭仰头去看周焕,眼神带着淡淡的轻蔑,“我定是被人诬陷了,只可惜察罪司的少司实力不济看不出来,我只能自己帮自己。”

      他深知像周焕这样的天之傲子,激将法是最有效的。不过莫名其妙被人诬陷成采花贼也很让自己头痛,不知道这是偶然还是必然。

      如果是偶然,那算他倒霉。如果是必然······哼,他定要让那些人知道自己不好惹。

      “如果所有罪犯都像你一样自己查案,那我们察罪司不就是有名无实?”只可惜周焕这人不按套路出牌,他挥挥手让狱卒把崔子鹭带下去。

      “等等,你可知我是谁!”崔子鹭急了,只得自报家门:“我可是崔家之后,是从大漠回来的少将军,更是陛下亲封的察罪司少司!”

      “皇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你一个大漠将军,”周焕回头,表情玩味,“况且察罪司并没有接到任何关于你任职的旨意。”

      “那还不是因为太后娘娘没有过目,旨意自然没下。”崔子鹭咬牙切齿赔笑,阴阳怪气的:“再说了,察罪司的宗旨是匡扶正义,以正视听。不应该判下任何一道冤假错案,你如此听信一家之言,如何做到不偏不倚公正执法?”

      狱卒在一旁擦汗,心想这人真是头铁,竟然敢这么跟长宁王说话。

      周焕摸着下巴,眉间微蹙,片刻打了个响指,依旧是那般冷漠:“好啊,我就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断案,是生是死,就看你把不把握得住了。”

      临行出发前,崔子鹭向周焕讨件衣裳。

      “你看看我这样,实在是不好意思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啊。”这般不整洁,倒还挺像个登徒子的,他真是有点佩服自己就这么被周焕捉来牢里。

      周焕没说话,而是用眼神示意一旁的狱卒,随即狱卒拿来了一件囚衣。

      崔子鹭:“······不是吧,这衣服更不好意思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啊。”

      周焕蹙眉,似乎是嫌弃崔子鹭事儿多:“这里是大牢,除了囚衣没有别的。”

      崔子鹭见状就开始耍赖:“那就我不穿了,反正我是从察罪司走出去的,丢的也是你们察罪司的脸。”

      周焕额角上青筋暴起:“是你自己要去查案的。”

      崔子鹭理所应当:“那自然是你们断案不清冤枉了我,我肯定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周焕气紧,白皙如玉的脸庞爬上薄红。或许崔子鹭是他养尊处优那么多年来,第一个敢给他脸色看的人,正当周焕想把对方再次扔进牢里的时候,突然有人叫住他。

      “阿焕,这是怎么一回事?”

      周焕一听,立刻弯腰作揖,态度温和有礼:“见过首司。”

      来人估摸四十来岁,体型格外健壮,面庞刚毅冷硬。可走起路来却无风无声,是个高人。

      崔子鹭暗暗观察,悄悄用余光打量对方。

      “要看就光明正大的看。”男子直接冲崔子鹭弯唇一笑。

      “嘿嘿,嘿嘿嘿。”崔子鹭被抓包也不羞,他听到周焕叫那人“首司”,随即明白对方就是察罪司首司萧路,然后微微一笑,也行了个礼:“子鹭见过首司大人。”

      他虽然远在大漠,但是朝都有他们崔家的眼线。这里发生过的每一件事,朝堂棋局中的每一个人,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萧路是个能人,他虽出身于十二世家中的萧家,却自幼长于道观,擅长修仙问道,占卜推演。并因自己的好本事得到永玄帝的赏识,故此被封为察罪司首司。

      不过瞧长宁王那傲气样都对萧路毕恭毕敬,看到这萧路确实有点东西。

      “少将军别来无恙。”萧路脸色柔和,看崔子鹭就像是看自己的侄儿。

      “呃,首司大人,我们见过吗?”崔子鹭略微面僵,他不记得自己跟对方见过面。

      “哈哈哈,在很久很久以前曾有过几面之缘。”萧路爽朗大笑,倒是没解释渊源,而是问他们发生了什么。

      于是周焕把前因后果都复述了一遍,萧路听完便摸摸胡子,暗褐色的眼瞳异常明亮锐利:“我觉得少将军不会是这样的人,但毕竟案件已经发生,都需要一个能服众的结论。所以你们就重回案发现场,把事情调查清楚,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

      “还是首司大人明察秋毫。”崔子鹭得意冲周焕挑眉。

      那家伙依旧面冷,别扭吩咐狱卒给崔子鹭找一身好衣服后就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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