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晚钟

　　快门还没按下，校长便已出来制止。

　　闻枝暗自松了口气。

　　“这天多冷啊，站在这儿拍有什么好的？我们学校还有很多长得又漂亮又精神的学生，我带你去见见哈。”
　　班主任顺着校长的话往下走，“是啊是啊。哎呀，闻枝和赵正怎么出来了？快回去上早读吧。”

　　怕他们两个人再吵架，给学校造成不好的影响，班主任抛给闻枝和赵正好几个眼神。
　　赵正忒会见风使舵，果然安静下来。

　　陈厌怏怏收起相机，想着开口嘱咐闻枝好好学习，没想到这小姑娘直接闷头进了教室，留给他一记倔强的后脑勺。
　　陈厌忽然觉得，闻枝像极了小白眼狼。

　　咬人见血的那种。

　　校长推着他往前走，“咱们去参观，去参观……”

　　-

　　闻枝一上午的课都心不在焉。

　　毕竟一天还不到，她居然在陈厌面前丢了两次脸，她想不介意都难。
　　她托着脑袋在验算纸上画着乱七八糟的符号，徐佳可走过来拍拍她的头，“我回家了，你怎么还不去食堂吃饭？”

　　闻枝抬头，墙上的表指向了十二点。
　　徐佳可的家距离恒中很近，中午可以回去吃饭。不像闻枝，来回耽误时间。

　　只是徐佳可不问还好，一问，闻枝的肚子便咕噜噜叫了起来。
　　吴兰之没给她饭钱，只能饿着了。她笑，“你先回去吧，我待会儿去吃。”

　　徐佳可没意识到不对劲，应声离开了。
　　教室里的人散去了大半，只剩下几个带了饭的同学和闻枝，稀稀疏疏散落在各个角落。

　　闻枝捂着肚子盘算，距离放学还有五个小时，也饿不了多久，睡一觉多喝点水就过去了。

　　教室前门探进一个脑袋。
　　“你坐第一排啊？”

　　闻枝正专心致志地说服肚子扛过这一劫，没注意到陈厌的忽然出现。
　　自动铅笔顿在纸上，闻枝手上用力，零点七的铅断了，朝着陈厌的方向飞溅。

　　“不是午休了吗？为什么不去吃饭？”陈厌倚着门框，手里提着外套。
　　闻枝头也没抬，“不饿。”

　　说完这话，她的肚子很不礼貌地长鸣一声。
　　而且这声鸣叫，导致周围一圈的人都看了过来。

　　陈厌咳嗽两声挡住笑颜，“不……饿？”

　　今天真衰。
　　闻枝已经在陈厌面前丢了三次脸了。
　　她现在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要是饿，自己去吃。”闻枝拿着练习册和笔袋准备换个位置，陈厌大摇大摆走进来抽出她手里的书。
　　“我找不到食堂，你带我过去。”陈厌拽着闻枝的领子往外走，还不忘捎上她烘干的校服。

　　出了教室门，陈厌把校服扔到她头上，“外面冷，穿着吧。”
　　正午的气温比早上来时仁慈许多，阳光也从云后露出俏脸，暖暖的晒得人舒坦。

　　闻枝拖着慢腾腾的脚步跟在陈厌后面，觉得心情也没这么糟糕了，“你干嘛非得找我带你去食堂？”
　　“我就认识你。”陈厌实话实说。

　　“其实你看下课铃一响，大家往哪边跑就能发现哪里是食堂了。”
　　陈厌摇头，“那可不一定，”他顿顿，“我上初中的时候，午休铃声一响，最拥挤的是厕所，不是食堂。”

　　“……”

　　在吃饭的空隙提厕所，他也不怕倒胃口。
　　食堂距离教室并不远，毕竟初中就那么大点地方。
　　闻枝把陈厌带到食堂门口，转头往回走。

　　陈厌提着她的领子把她揪回来，“干嘛去？”
　　闻枝掩盖饥饿的眼神唯恐避之不及，“回去睡觉。”

　　“先吃饭，”看出她的窘迫，陈厌沉吟几许道，“忘了带钱？”
　　“跟你有什么关系？”

　　“不吃饭长不高，”陈厌松开她，“我可以借钱给你，你慢慢还。”
　　“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闻枝的朋友只有徐佳可一个，再加之她记忆里受到吴兰之教育又很片面，觉得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过分好，就是不正常的。
　　因此陈厌的表现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他好整以暇地仰着头，好似真的在思考。半晌，他点点鼻尖。
　　“跟你早上一样，”陈厌笑的狡黠，“吃饱了撑的。”
　　“……”

　　陈厌把闻枝安排在食堂角落的座位，又害怕她半路跑回教室，愣是把自己的外套丢给她让她妥善保管才离开。
　　看着手里价格不菲的冲锋衣外套，闻枝复杂焦躁的情绪涌上心头。

　　正走着神，身侧的餐桌响起激烈的讨论声。

　　…
　　“你们看到刚才烤肉饭窗口的那个男人了吗？卧槽好帅！看上去不像初中生，是谁的家长吗？”
　　“没有这么年轻的家长吧？估计是哥哥。”
　　“你看他穿的这一身名牌，一定不是什么普通家庭。”
　　“能跟这样的人交朋友或者做亲戚，倍儿有面啊！”
　　…

　　闻枝下意识往烤肉饭的窗口看过去。
　　陈厌果然站在那里，右手插着口袋，左手拿着手机飞速码字。

　　他的冲锋衣下面是一件纯白色针织毛衣，下身搭配黑色工装裤和男士短靴。他长得又高又白，在一群初中生里显得鹤立鸡群。
　　他最好看的还是那双眼睛，清清亮亮又泛着光，像是昨晚钻进窗户缝隙的一地月光。

　　闻枝耳根忽地发烫，她收回眼神。
　　好像……是有点帅。

　　陈厌端着烤肉饭走过来，将其中一盘放在她面前，“吃吧。”
　　望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烤肉饭，闻枝没有动筷，半晌，她皱眉看他，“多少钱？”

　　烤肉的香气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闻枝的味蕾紧紧封锁，让她毫无还手之力。
　　其实平时她只吃烧饼，很少吃肉。

　　除了逢年过节吴兰之会给她加几块钱餐费，其余时间她更愿意拿着那些钱去打麻将。
　　时间长了，闻枝也不会要求什么了，能吃上口饱饭都是吴兰之对她的备至“关爱”。

　　“没多少钱，”陈厌慢条斯理地嚼着肉块，“你一天还我一毛钱，几天就还完了。”
　　闻枝抿唇，“那你的几天还挺长的。”

　　“那可不，”陈厌顺着她的话开涮，“我忙的一天掰成三天过。”
　　“你是学摄影的吗？”闻枝指指他放在桌子上的相机。

　　陈厌顿了顿，“不是，我学金融的。”
　　“你学的和喜欢的蛮大差距。”闻枝动筷，小口吃着烤肉饭。

　　“没办法，”陈厌的眼中闪过郁结的苦闷，还未被闻枝抓住便逃得毫无踪迹，“总有身不由己的事。”
　　闻枝没说话，算是默认。

　　吃过午饭，陈厌提着冲锋衣朝她挥手，“回去吧，我回家了。”
　　闻枝点头，“我回教室睡觉。”说完扭头就走，一点也不留情。

　　陈厌险些气笑，“这小姑娘怎么这么没人情味儿？刚请她吃了饭就冷暴力。”
　　他无奈摇头，垂首翻着相机里的照片走出校门。

　　踏出校门的那刻，闻枝回身。
　　少年的衣角被她收入眼中。
　　片刻。

　　“陈厌，”闻枝语气温吞，“谢谢。”

　　恒市的冬天向来如此，日光似是蒙了层面纱，朦朦胧胧的，看不清前路。
　　闻枝却在这天，见到了清晰的太阳。

　　-

　　一周后，闻枝结束期末考试，恒中的寒假正式开始。
　　新学期要换新教材，闻枝把教室里的书全都塞进书包扛回家，等着初三复习用。

　　气喘吁吁赶回家喝了还没几口水，吴兰之趿着棉拖从隔壁麻将局跑回来，“你去超市买点菜，没吃的了。”
　　闻枝伸手，“钱。”

　　吴兰之瞪她一眼，骂骂咧咧走进卧室找钱，“整天张口闭口就是要钱，上周刚给了你这么多，都吃狗肚子里去了？”
　　闻枝视若无闻。
　　不多时，吴兰之揣着二十块钱塞进闻枝手里，“去吧。”转头又去打麻将了。

　　闻枝换下校服往外走。

　　这两天气温骤降，估计要下雪了。
　　她踢着一块石子贴墙走，超市的广告牌渐入眼帘。

　　闻枝抬头，超市门口站着两个颀长身影。
　　其中一个是陈厌。

　　他左手夹着烟，右手插着口袋，正在跟对面的人交谈。
　　他半个肩膀都靠在墙上，眼中含笑，看上去很是惬意。

　　陈厌对面的男人长得眉清目秀，上挑的凤眼勾的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闻枝下意识插紧口袋，却在口袋里摸到了吴兰之给她的买菜钱之外的另一沓钱。

　　这两天她忙着准备考试撞不上陈厌，来不及还他饭钱，只好天天存着，存着存着却忘了还了。
　　要不是这下摸到了，她估计要上陈厌的黑名单。

　　“你怎么搬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我找你找的可辛苦。”周添奇拍着陈厌的肩膀道。
　　陈厌甩开他的手，“你以为我想来？陈志天抽风，非要搬过来，还天天让我相亲，谁受得了？”

　　“所以你就拉着非主流小妞们上演柏拉图式的恋爱，以此来蒙骗你爸？”周添奇笑的丧心病狂。
　　陈厌捶他一拳，“去你妈的。”

　　他弹弹烟灰，微抬眼睫。
　　不远处娇小的身影闯进了视线。

　　他眯起双眸打量了一阵子，而后嘴角轻抿，朝着闻枝的方向打招呼。
　　“小邻居，”他笑，“杵着干嘛呢？”

　　“找我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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