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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
比起上次半死不活,如今这个林萧着实很正常,他确实瘦了不少,衣服挂在身上,此时低头看着书,倒是有点初见时候的少年模样。
抬眼看到我时候,便是满眼笑意。
依然分不出真假。
“叶子,你来了,”他明显是开心的,叫护士出去,便伸手想握我的手。
我后退了一些,偏偏冷昊堵在后面,还示意性地拍了拍肩膀,“你们先聊,我出去拿点东西。”
人出去,这下更是尴尬,我和林萧无话可说。
“我还以为要割掉半边胃才能见到你,没想到只是胃穿孔。”他苦笑着,合上书,“能麻烦倒杯水么?”
柔弱不能自理,或许也只是表演罢了。
我给他倒了杯水,便瞥见那瘦了成一条的手腕,心下意识地一颤,嘴上也就软了起来。
“医生怎么说?”
“还好,需要调理一段时间。”他的手划过我的手指,停留了片刻才拿下杯子,“你知道么,我从昨晚就在想,要是这样,你都不见我,该怎么办。”
“你总是得照顾好自己。”
“上次你照顾我,一直没说谢谢。”
“没什么,是我自愿的。”
他沉默着低头,良久才道,“叶涵,很抱歉,我——还是不能对你放手。”
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人总是会轻易放弃信誓旦旦也要得到的东西。
一如我对他。
我再见到林萧,是到北京工作时候,那个时候刚刚开始流行起直播,我在的公司也开始和一些网红演员之类的搞联合活动,请的人里,就有林萧。
林萧此时即将毕业,没什么经验,不温不火,接一些这类活动刷刷存在感。
当时活动在阿那亚那边,结束之后大家一起吃烧烤。
我本就躲着林萧,便和同事说了身体不舒服,想去海边走走,林萧也就跟了上来。
一年多不见,他褪去了青年的稚气,体型变宽了,气质上也成熟不少,张嘴还是叫我叶老师。
一时间似乎有些年少时候的味道。
我们下意识地忽略曾经的一夜风流,然而上过床的成年男女,又哪有那么多的旧可叙,第一天聊了聊近况,第二天晚上两人便滚了床单。
欲望有了,就会把人淹没。
天蒙蒙亮时候,我们还纠缠在一起,胸膛贴着胸膛,心脏贴着心脏。
他深深地埋在我的身体里,说着宝贝你真棒,看我的眼神深情而又虔诚,一时间给人产生喜欢的错觉。
我下意识地想吻他,却被他不着边际地躲过。
他轻轻地吻了下我的脸,说睡会儿吧,然后去洗澡。
他还是那么清醒,叫人羡慕。
那个时候我对感情没什么经验,不知道这世上欲望和喜欢是可以分得那么清楚的两件事,甚至生出了奢望,想着相处时间久了,林萧或许会对我有所改观。
林萧或许不是合适过一辈子的人,但是和熟悉的人过一辈子,也不是一件坏事。
我总是如此天真,希望身边的人可以长相守,希望人可以永远不变。
偏偏人心,偏偏易变,偏偏易冷。
所谓家人如此,所谓朋友如此,所谓恋人如此,自己,也是如此。
冷昊送我回去,路过一家粥铺时候,说没吃饭,要进去喝点粥。
我看了看距离和时间,便准备自己打车回去。
“打包一份带回去吧,你晚上也没吃饭。”冷昊说这话时候已经下车点餐,不一会儿就打包了两份过来,粥热乎乎的,抱在手上,颇有份量,“有一份给你明天早上,热一下吃就可以。”
“谢谢。”
“你和阿萧——决定了么?”
“我决定了什么,好像也没有用。”我想摆出一个苦笑,才发现自己脸有些僵,“林萧的性格,你应该比我更懂。”
他们是发小,林萧什么人,冷昊自然清楚,但他还是说会帮我。
为什么呢?帮我什么?
“老师,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件事都需要有为什么,都有因果。”他见我不怎么说话,轻声道,“老师,我希望你可以快乐一些。”
原来,我的不快乐都那么明显了。
难怪从回到南京开始,陈默就一直在说我像是被抽干了。
所以我决定去找一个快乐的人汲取点源泉,楚源。
楚源大概是我见过最快乐的人,笑容几乎要焊在那张俊雅的脸上,甚至留下了纹路,尤其是现在,在这个家伙主持的相亲活动会场上,能看到他的笑都快咧到了耳根。
忽然想起来两人在酒吧见面互约的晚上,自己也是被这人的笑容所感染,聊了半夜的天,然后下半夜开了房。
为什么没做下去呢?
楚源的理由很简单,“姑娘,咱们这事儿讲究个快乐至上,你情我愿,现在你让我看起来像是刽子手。”
我一下就被逗乐,问他平时约的都是什么样的女人。
“说实话,我也是昨天早上被通知的分手。”他起身,系上浴袍带子,虽然满脸凄然,倒也没有多少痛苦,所以对我也没多少同命相怜的味道,“谈恋爱吧,怎么快乐怎么来,搞得跟长蛀牙一样,也没意思。”
那个时候他应该还没有当红娘的爱好,毕竟当下这家伙对别人分手都是说,哥给你再找一个。
比如当下,他刚下来,就指着一个男孩,问我感觉怎么样,都是N大的,南京两三套房,长相家庭学历都不错。
“不是说好来做工作人员么?”
“肥水不流外人田。”
我扶额,“做红娘这么快乐么。”
“为人民服务。”他颇为骄傲,试图拉我入伙,并且畅想美好未来,说不准哪天就可以实现共同理想。
理想是什么?
“玄武湖办个线下相亲局。”
我,“......”
不过工作闲暇之余,我还是会去跟楚源的活动会场,有时候在书店,有时候是游乐园,有时候是剧院,有时候就是小公园,那么多男男女女,一个个拿着爱的号码牌,期待着差不多的人,走向一场差不多的婚姻。
楚源已经放弃了对我的思想改造,安排任务倒是毫不手软,知道我会拍照剪视频之后,更是舔着脸说想做账号。
我翻了个白眼,耐不住这人软磨硬泡,还是答应了下来。
结果因为拍摄,卡上堵车,去老陈家吃饭都晚了一个小时。
老陈早早就在楼下等着,见我从楚源车上下来,便邀请一起上去。
过生日,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
这话应该算是客气,结果楚源就这么答应了。
这人自称是我姐妹的家伙,早就和陈家接触过,和老陈一家人也是投缘,把陈叔陈姨逗得很是开心,一顿饭不仅吃完,还想兜着走,我有些看不下去,刚想吐槽两句,陈姨便悄悄跟我说,“小楚不错,能处处看。”
“缘分强求不得。”
陈姨知道我刚刚结束感情,暂时不想谈,便问了问回南京的生活之类的,刚刚饭桌人多不好说话,现在趁着收拾厨房,难得能聊聊天。
“你父母的房子,交接出去了么?”
“舅母处理的,我没怎么管。”
“哎,你舅母那人怎么能把主意打到你的房子上——算了,她也不容易,不说她,”她不是个擅长评价人的,更何况舅舅病重,难免同情,“要是有时间,我陪你去看看你舅舅。”
我心中感动,不管怎么样,舅舅对我都有养育之恩,还是得去看看的。
她依然希望我可以搬到这个小区,以后和陈默一起上下班,就跟小时候上下学那样,平时也能有个照应,而陈默的房子也买在附近,现在有空房,可以买一套。
“你要是钱不够,我这有,不用还,你呀,之前要是和我说一下,也不用卖这房子。”
是啊,那毕竟是父母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了,从此以后,叶涵再也没有真正叫家的地方。
当初借钱时候,我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老太太又能有多少钱,陈默也是刚刚买房,将来结婚什么的,哪里不用花钱?我开这口,无疑是叫人为难。
所以钱是跟林萧借的,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卖了房子,丢了面子,也丢了里子。
但我还是很感动,老太太说这话是真心的,她是真的把我当半个闺女。
我确实有些动心,当初选择回南京,除了接受老陈的邀请,很大原因也是陈家在这里。
然而我终究不是陈家人,从小到大受到陈家的照顾那么多,已是极大幸运。
再蹭着人家的好,只怕会遭报应吧。
“你是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么好的照顾?”楚源一语中的,像极哪里来的大师,“或者说,你觉得自己就不配得到幸福?所以今天给人送金镯子,也是为了心理宽慰一些。”
我不置可否。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世界上唯一这样的,有时候得到的好东西太多了,就会觉得不现实,觉得恐惧,总是要做一些自认为对别人有用的事情,才会觉得安定。
这或许和我总是寄人篱下有关,也可能是自己天性如此。
回到家,我犹豫了很久,最终鼓起勇气,打开了从老房子带回来的两个纸箱子。
箱子里的,是我小时候的衣物和玩具。
有的能看出是手工的,有的上面还刻着我的名字。
一瞬间,父母的气息伴随着尘封的往事扑过来。仿佛还能看到那个总是笑意的父亲拿着小刀,一点一点刻上去,仿佛灯光之下,母亲一下一下踩着缝纫机,给我坐着小裙子。
很多似有似无的记忆涌来,分不清真假,一时间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就连父母的面容都是模模糊糊。
原来我,连和父母有关的一点点记忆,都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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