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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切尔”小姐
“玛丽小姐，你能帮我看看这个哪里做错了吗？”
每天玛丽丝都会花两个小时教阿米莉娅缝纫，经过努力的学习，小姑娘已经会给自己的洋娃娃制作精致的衣服，用针也越来越熟练了。此刻她们正一起坐在儿童房中各自忙着手上的活计，两人的顶针上下翻飞。窗台上摆了一束紫罗兰，那是斯坦福府的小花园中绽放的花朵。
玛丽丝放下手中的花边，凑上前去更仔细地看着阿米莉娅正在做的刺绣：“啊，应该用卷边针法，你搞混了。”
儿童房的门被敲了敲，外面传来苏珊的声音：“四点多了，小姐们，快下来喝下午茶吧。”
“太好了，玛丽小姐，我都饿坏了。”阿米莉娅拉起玛丽丝就向楼下跑。
苏珊催促着珍妮端起摆满了小圆烤饼的盘子，准备好日常的下午茶。擦得锃亮的茶壶里已经装满了红茶，餐桌上是覆盆子三明治，茶蛋糕和一小盘黄油。斯坦福夫人已经换上了宽松的茶服，优雅地坐在餐桌正首。
日子是多么简单而快乐！距离玛丽丝来到斯坦福府已经一年多了，她每天的工作就是教阿米莉娅淑女礼仪、刺绣、钢琴和法语之类的，还有日常的散步和阅读。阿米莉娅是个挺倔强的小姑娘，也不爱受条条框框的约束，但是她还是挺愿意听玛丽丝的话，最终她们总是相处的很好。玛丽丝高兴地看着斯坦福夫人小口啜饮红茶，一边想斯坦福先生没机会在家喝下午茶真是太可惜了——谁能拒绝下午茶呢！
“马上我要去趟镇上，你还得照料好阿莉娅，王小姐。”斯坦福夫人说着将红茶递给玛丽丝。
“是，夫人，我们会学点钢琴。”玛丽丝双手接过白瓷底的印花茶碟。
“我看镇上有家店正在买时兴的花布，你们不少什么缝纫用的花边吧？”斯坦福夫人和玛丽丝聊着家常的小事，又讲到镇上新鲜的时事。
“最近这里一下子来了好多人，不会是什么公爵夫人要来度假吧？”
“苏珊应该会知道，这些消息她最灵通。不过我可不希望是那些退役老兵过来，不然镇上又是一团糟。”
“是的，夫人，不过……”恐怕玛丽丝再也没有机会说完自己要说的话了，因为她余光瞥到阿米莉娅两手藏在桌子底下，偷偷摸摸在看着什么，难怪她这么安静。从玛丽丝的角度只能看见一个亚麻色的小脑袋浮在桌子边缘，像大海中突然出现的一个孤岛。
“阿米莉娅，你在干什么?”
阿米莉娅知道玛丽丝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才会叫她的全名。小姑娘立即坐端正，乖乖把手上的东西交给她。是一张旧的泰晤士报。斯坦福府的阁楼上堆满了旧报纸，有些甚至可以追溯到十几年前，珍妮总爱用它们代替餐巾或杯垫。玛丽丝看到大标题《血字的研究》，不满地皱皱眉。
“只是一篇悬疑小说……”阿米莉娅瞥了她妈妈一眼，小声辩解。
“阿莉娅，我与你说过的。”玛丽丝严肃地看向她，心里却不明白这个瓷娃娃一样的小姑娘怎么会喜欢杀人啊犯罪啊这样的文章。
“是，玛丽小姐。”阿米莉娅撇撇嘴，低下头拿起茶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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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小姐，你为什么不去读读推理小说呢？很有趣的。”
阿米莉娅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雀，在玛丽丝弹完《哥德堡变奏曲》咏叹调的最后一个音后，便从椅子上弹下来，拉住玛丽丝的裙摆。
“我说过多少次了，阿莉娅，你不应该看这些的，而且这儿哪有推理小说？”
“有的，玛丽小姐，有的，爸爸的书房里什么都有。”
一想到书房玛丽丝就来气，之前她向斯坦福夫人申请能不能去书房找本《伊利亚特》，结果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她是以为玛丽丝要想方设法接近斯坦福先生！斯坦福夫人本来就觉得玛丽丝太年轻，因为这个她更是好一段时间态度都是冷冰冰的。于是玛丽丝不敢再有什么主意，对书房简直像怕瘟疫似的。
见她没什么反应，阿米莉娅开始笑嘻嘻：“玛丽小姐的手真好看。”
玛丽丝没好气地白她一眼：“这我知道，别跟我来这些有的没的。”
“玛丽小姐，我的好玛丽小姐，只要你让我偷偷溜进书房……”
好哇，合着这是要拉着玛丽丝团伙作案。“阿米莉娅，记得吗？我曾与你说过什么？”玛丽丝板起脸 ，不禁有些生气。
“玛丽小姐，”阿米莉娅这才收敛了点，咬了咬下唇，“不要看无聊没有营养的读物，要做个淑女。”
玛丽丝赞许地点点头 ，拉着阿米莉娅一起坐在琴凳上:“现在，我要教你一个淑女该学会的技艺。”
“可是……”阿米莉娅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我想我们可以开始了。” 玛丽丝拉起她的的小手放在琴键上。小姑娘微微抬起头，一双碧色的眼睛里写满了愤愤不平 。阿米莉娅的眼睛很好看，此刻正像祖母绿宝石一样闪闪发光，似乎下一秒就要涌出泪水。玛丽丝最受不了她这种可怜巴巴的表情，只能伸手摸摸她的卷发:“等你弹会了平均律第一首C大调前奏曲，我就送你一本推理小说，好不好?”阿米莉娅眼睛一亮，明显是同意的。
“那么就开始吧。先练一遍C和声小调三度音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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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阿米莉娅早已进入梦乡，安稳地呼吸着，似乎是梦到了有趣的事情，红润的脸上漾起一朵小小的微笑。玛丽丝俯身吻了吻她的脸颊，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走下楼。
“先生和夫人都睡了?”楼梯口的苏珊举起蜡烛，例行在睡前检查所有房间的窗户有没有关好。
“是的，你去休息吧，我还要做点针线活。”苏珊道了声晚安，走向侧房用人的住处。玛丽丝则在壁炉旁的软木椅上坐下，借着煤油灯的光端详着手中的活计，斯坦福夫人要求她在一件晚礼服的的领口加一小层花边。她绣着细小的花纹，一边想到热闹而繁华的舞会，虽然她很少参加。
思绪似乎越来越远，好困。玛丽丝阖了阖眼睛休息一下，给自己倒了点咖啡，却意外发现咖啡壶下面压着的旧报纸——是下午茶后自己随手放在一边的那张。原来是1882年的，玛丽丝想起阿米莉娅谈起推理小说时的神色，心中顿时涌起一阵爱怜之情。可能自己对她太苛刻了吧，玛丽丝想到，条条框框又有什么关系呢？阿米莉娅会是个很可爱的淑女的。于是她想象了一下阿米莉娅那撅的能挂起茶壶的小嘴，轻轻笑了一声。自己在她那个年纪时也喜欢看这种惊心动魄的小说，现在呢？可能之前的同学都有孩子了吧。她叹口气，小心地抚平报纸的皱角，仔细辨认着被水晕开的铅字找到那篇《血字的研究》。这应该是连载的文章，小标题写着第三章《劳里斯顿花园街命案》:
我承认，这确实令我大吃一惊。我同件那套理论的实践意义又次得到验证我对他的分析能力因此转而大为钦佩：但是我心中仍然暗藏疑虑……①
玛丽丝已经很少可以读到这种推理小说，但她十分惊讶地发现自己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接受了这种所谓淑女不该读的读物。应该不是所有推理小说都像这样，她在心里和自己争论。她记得爱伦·坡，记得加博里约，那些故事看上去从来都不会是真实的，可是这篇呢？这看上去就像一位老朋友在娓娓而谈，没有那些二流诗歌华丽而没有必要的词藻，也没有其他小说过分的夸大。特别是对于尸体描写的那段冷静而不失悬疑气氛，她竟然一点都没有感到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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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钟敲过十二下，玛丽丝一下从文章中惊醒。不知什么时候她己被深深地吸引，一些模模糊糊的想法盘旋在她的脑海。她第一次从小说中感到如此的真实。是的，她读过狄更斯，读过那些历史小说，但它们似乎也没那么具体，因为这位医生的叙述是如此活灵活现，让人似乎一下子就可以从人群中认出那位福尔摩斯先生，这是多么奇怪！这是玛丽丝第一次希望一本小说不是虚构。她垂下头再次读着倒数第二节：
他刚到门口，又转过身说道：“rache是德文，意思是‘复仇’，这就不要白费时间去找什么蕾切尔小姐了。”②
玛丽丝简直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和激动了，她悄悄溜进阁楼，一手提着煤油灯一手在报纸堆中翻找着，希望找到《血字的研究》其他的章节，可是除了一身灰外什么都没有。她推开窗户，让海风吹散阁楼里发霉的气息。天边已经开始泛起鱼肚白（没错玛丽丝没有熬通宵而是英国夏天天亮早），为了白天能精神饱满地喝下午——精神饱满地教学，她也只好回到自己的房间，满心好奇福尔摩斯先生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以及案子后来怎么样了。
①②：引用自《血字的研究》，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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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Marie）是玛丽丝（Maris）的昵称，至于到时候怎么和亲爱的玛丽·摩斯坦区分，容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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