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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动乎险中天造草昧
《山海经》的第一山系——?山山系,十分不凑巧地是那为数不多的无一山河名称沿用至今的山系之一,但依然阻挡不了人们对山海首山的向往,早在1983年我国第一次全国性山海经学术研讨会,学者们就将招摇山论证为是位于广西省兴安县高寨村的猫儿山,省却了岳观晴和江临朔的烦恼。
两人由此推断丽麂之水即为漓江,向西流往桂林。她们在网上查阅到:有考古研究发现远古时期的桂林并无人居住,最大可能的原因是这里的自然条件不允许,因而有学者推断桂林地区曾经是一片很大的水域,也即为南山经所描述的西海,后来随着环境变迁逐渐消退了。对于这个观点,两人始终保持怀疑态度。
猫儿山作为华南第一高峰,有着2142米的海拔,这还是让两个第一次结伴出行的姑娘不敢掉以轻心的。她们事先浏览了各种攻略,惊喜地发现有驴友探寻出来的徒步路线,不必走景区的油柏公路,这对于本就想要更近距离地去观察研究山中自然资源的两人来说,是再欢心不过的了。
岳观晴还托前同事找到了一位高寨村本地的向导,确认了上下山的路口,这恐怕是她对于自己之前所从事的行业为数不多的好感了吧,因为公司在全国各地都有分支机构,于是可以结识到五湖四海的朋友。不过这种因公而结的情谊,私下交流少的话,各奔东西后不出一两年便会消耗殆尽。
自从开通了高铁,两广之间的交通便捷且舒适了许多,不像以往动辄要坐十几个小时满是汽油味和嘈杂声的大巴,一趟车程下来难免腰酸腿麻,往往下车了还处在半睡半醒间的迷糊状态。
为了保证第二天有足够的精力登山,两人决定第一天晚上先在山门前的经济酒店住一宿,这样时间上也充裕一些,不必慌于赶路。她们周五早上10点在深圳北站乘坐高铁到达广州南站,再由广州南站转高铁约3小时到达了桂林北站,优哉游哉地吃顿比较迟的午饭后,从桂北客运站乘坐大巴直达到了猫儿山脚下。
这一天早上的天气一直十分不错,下午开始有些阴云。从进入广西境内起,她们满眼看到的就是绵绵青山,湾湾绿水,交互蜿蜒,云起朦胧,烟波渺渺,倒影悠悠,叫人直想撑一只竹筏,融入这无尽的秀美之间。
在猫儿山脚,她们顺利找到了下榻的酒店,那儿的环境十分不错,依山傍水,翠竹环绕,酒店内也设施齐全,整洁干净。这些年,猫儿山周边区域的旅游开发做得十分红火,相比十年前,条件已是好了不知多少倍,于是她们心满意足地住了下来。
傍晚时分,两人一边吃着酒店自家做的柴火土鸡,一边闲聊起来。
“真羡慕你啊,时间那么自由,早知道我当年也留校发展了,还不会有失业风险。”岳观晴往碗里夹了一块鸡肉说道。
“那……我们可能就不会相遇了。”江临朔心神专注地品尝着齿颊间鲜美的鸡肉,幽幽地答道。这样结实香甜的肉质,在大城市里还真是很难能吃到呢,虽然做工卖相远不及城市里的大酒家,但胜在原材料足够原生态。
“也对。不过实在没看出来,你居然是学药学的。长得那么斯文漂亮的女孩子,看就像文科生啊,当年应该不乏追求者吧?”岳观晴假意上下打量了一眼江临朔说道。
“姐姐,你看起来也不像学生物的咧。整一副金融翘楚的高贵气质,你平时跟客户交流的时候也这么直白地打探别人的过往的吗?”江临朔撇嘴一笑回敬道,她说得没错,就算没有了职业套装的加持,岳观晴的脸上也还时常保有上班时的那份正经状态,即便是在火车上合眼休息的时候,也很难看到她完完全全地放松。
岳观晴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用餐纸轻拭了一下嘴巴说道:“哈哈,你别说,学生物的人,可塑性都很强的。对各种知识和技能都充满好奇,练就了一身的综合本领,哪里需要我,我就往哪里去。想来,这估计就是我过往十年的立足之本啊。”
这时服务员端上了餐后的果盘,一半是苹果,一半是杨桃,小地方的储存条件可能不是太好,水果切开后已经有些氧化。江临朔边把水果转到岳观晴面前,边笑道:“哎哟,能把专业就业难说得那么美妙动听也就只有你了。不过这确实给人生增添了许多新的可能,未尝不是件好事。像我们这种一路走到底的科研生活,还是少了些乐趣。”
“诶?不对 ?你刚刚是暗讽我身上一股铜臭味嘛?”岳观晴适才就觉得江临朔那一笑颇带深意,她看了一眼盘里黄不溜秋的水果,有些嫌弃地往后收了收肩膀,扭捏地望着江临朔摇了摇头。
“哈哈,我哪有,你多心了。”江临朔矢口否认道,同时识趣地把果盘转到了旁边,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岳观晴已经逐渐收敛了最初接触时那份雷厉风行、什么事都先自己扛的领导气势,逐渐信任对方的她,时不时也会展现出娇羞可爱的一面。
与之相反,岳观晴则是察觉到江临朔并不似外表那般柔弱,身上带有一股坚强的倔劲儿,说不准比她想象中还要能吃苦得多。
两人同时举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不约而同地望向了窗外。听着窗台下淙淙的流水声,还有渔家收网归来的吆喝声,似乎就能看见那一只只傲娇的鸬鹚昂首挺胸、目光如炬地站在船头的模样,夕阳照射在它们铜褐色的背羽上闪熠着金属的光泽,如同身披铠甲、铩羽而归的战士一般。
而被二人晾在一旁的果盘转眼间已经成了小果蝇们的狂欢派对,还有两只不请自来的红头苍蝇,操着笨重又奇怪的舞姿,在舞池中央扭动着。
岳观晴没有伸手去驱赶它们,而是笑道:“说来也巧,十年前我们系的毕业旅游就是来的阳朔,没想到今天又回到了这里,总感觉落入了一个奇妙的循环。”
看着岳观晴回忆往事开心的笑容,江临朔的脸上滑过一丝孤寂的神情,不过她还是微笑地应和道:“这样哦,那你跟这里的缘分还不浅呢,我可是第一次来这。我有预感,我们明天上山一定会有所收获……”
第二天一早天微亮两人就起床了,她们俩药学和生物学出身倒是有过不少这种野外实习的经验,但因为此处环境不熟、且山林中永远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她们根据驴友经验预计上山用时是8个小时,所以想在天黑前到达山顶的话,还是赶早不赶晚的好。
酒店离山门非常的近,只需要五六分钟的路程,绕过被雾水打湿、颜色变深的大理石山门,两人顺利找到了徒步上山的入口,之前托同事咨询的那位热心的向导今天有事情要忙,未能亲自来给她们引路,所以事先在一棵大桂树上绑了红黄两条绸带给二人作为指示。
清晨的天气十分阴凉,不见什么阳光,山里一股湿冷的感觉。刚开始山路坡度还比较缓,两人也有说有笑。大约1个半小时过后,坡度开始提升,加上阴天气压偏低,且晚上要在山顶宿营,所以她们的背包并不轻,岳观晴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虽然她平时下班偶尔也会到健身房做做运动,但这种高强度的负重有氧对于她来说还是比较吃力。而江临朔平时因研究需要,时不时会到山里走走,因此还比较适应。为了让岳观晴能及时调整好呼吸,两人放缓了登山的速度,又走了大概1个小时后,来到了海拔约1000米的地方。
“啊,不行不行,我得休息一下了。”岳观晴说罢来到一棵大树下卸下了背包,扯了扯松颈上的多功能脖套,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心下想着:真糟糕,平时疏于锻炼,第一次出行就显得那么狼狈,尽拖临朔的后腿,回去得好好加强一□□能了。
“哈哈哈,没事,你悠着点,气息平复之后再在这坐下缓缓,这一带植物种类比山下多一些,我往那边走一小段路看一下,不超过10分钟就回来。你不会乱跑吧?”江临朔故意瞪大了眼睛,像叮嘱一个六七岁的孩童一样开玩笑道。
岳观晴无奈地白了此时还气定神闲地跟她打趣的江临朔一眼,累得都说不出话,摆摆手示意她去吧。
过了10分钟,不远处传来江临朔兴奋的声音:“晴,快来看我发现了什么?”随即那身倩影从林子中窜了出来,像一只快乐的小兔子,一路小跑回到大树下,提起手中的标本袋扬到了岳观晴的面前。
“OMG,你居然带了家伙出来,太敬业了吧。”岳观晴盯着江临朔惊讶道。
“我可是提了正式的实地调研申请的,总不能空手回去吧,你以为我翘班了呢?”江临朔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说道。
岳观晴撅了噘嘴开玩笑道:“呀!好你个心机girl!挖到了什么好宝贝?”
“麦冬。”江临朔简单答道,把植株递到岳观晴手里让她看。
岳观晴仔细地看了几眼之后,突然眼中放光道:“等等,这个长得好像……难道它就是《山海经》中描述的其状如韭,食之不饥的祝余?”
江临朔见对方反应那么快,点点头道:“非常有可能呢,麦冬和韭菜同属百合科,叶子长得就很像韭菜,而且《神农本草经》对麦冬有一段很神奇的描述。”
“怎么说的?”岳观晴休息了一阵子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这会被江临朔引得好奇心十足,求知欲爆棚地望着她。
江临朔有意顿了一顿,吊足了岳观晴的胃口,然后噙着笑,一字一字地说道:“久服轻身,不老不饥。”
“哇塞。太神奇了吧,不老还比较好理解,只要富含生物碱、氨基酸的食物,都有清除自由基、抗衰老的功效,那不饥怎么解释?”岳观晴越发兴致勃勃地问道。
江临朔想了想之后说道:“人的饥饿感的产生,主要是由于体内热量消耗、血糖降低等一系列反应,刺激下丘脑分泌饥饿激素,然后传输到大脑皮层而导致的。同时胃部收缩,增加人的不适感。麦冬的功效我猜测也是多方面综合作用的结果。首先它富含葡萄糖,能快速补充血糖含量,其次,它含有某种生物碱能促进体内脂肪燃烧,补充热量;另外,麦冬还能养胃生津,刺激胃部分泌消化液,帮助消化吸收;最后我还有一种推测,就是它可能含有某种物质能够中和下丘脑所分泌的饥饿激素或阻断它的传导,使人不容易产生饥饿感。”
“噢?那你怎么不采多点,要是我们被困在这山上出不去了,就靠它充饥了。”
“你果然也是正经不过一秒钟……我才不要和你一起困在这山上……噢,对了,我刚才在那边还看到远处有鹅掌楸呢,可惜现在花季已过,不然就带你过去看了。”
“那个传说中的国家二级保护植物?你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两人说说笑笑又继续上行。经过一段较为缓和的山路后,来到了梯子岭,岭如其名,这里的坡度陡然提升,而此时山里的雾气也逐渐浓了起来……
四五十度的坡度,让两人时不时要抓着两旁的树干借力往上爬,一时竟也无暇注意周围环境的变化,等到她们发现浓雾四起时,能见度只有二十米开外了。
经过三十分钟的攀爬,两人都消耗了非常大的体力,加之要在迷雾中辨别方向,精神也是高度的紧张,更加重了身体的疲劳感。而浓雾并没有要散去的迹象,反而愈加厚重起来,像给这山林裹上了一层一层又一层的棉纱。
“要不休息一下,等这雾散了再走吧。”江临朔望着前方能见度不到十米的山路,略带担忧地说道。
此时的岳观晴其实早已是累得说不出话来了,连空气吸入鼻腔中时都随着呼吸在颤抖,汗水和雾水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风一吹就冻得让人起鸡皮疙瘩。她只是硬着头皮一直跟在江临朔身后走着,不想太耽误规划好的时间。一听到可以休息,奋力地点了点头。
迷雾笼罩下的森林,显得更加的静谧,只有眼前的树木可以看清枝干的灰褐和叶子的墨绿,稍远一点的就只剩下铅灰色的剪影,渐渐地没入茫茫白雾中。林间偶尔传来鹧鸪、山雀、八哥,还有些不知名鸟类的鸣叫声,才让人感觉到原来时间并没有静止。
“真的只过了十分钟吗?”岳观晴反复看着自己的手表,又拿出手机来对了一下,还是一脸难以置信地问道。
“怎么?休息好了?来精神了?”江临朔扭头看了看坐在身边的岳观晴笑道。
“我们不会掉进时间的漩涡里了吧?”岳观晴呆望着眼前的白雾说道。
“并没有,真的只过了十分钟而已。再耐心地等等看吧。”
眼前这毫无变化的环境让岳观晴的双眼实在是不知往何处安放,于是她干脆合上眼睛闭目养神。将睡未睡间,恍惚听到远处传来“啊——啊——”的啼叫声,但又不像是鸟类发出的声音。她猛地睁开双眼,发现身边的江临朔也在打盹,于是轻轻推了推她问道:“朔,你有没有听到?那边有动物的叫声。”
“有吗?我没听见也。你确定不是做梦?”江临朔缓缓睁开眼睛,有些迷茫地答道。
“呃……或许是我幻听了。”说罢岳观晴又抬起手看了看表,这一看又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啊!过去半小时了啊?”
“姐姐,你的时间感是完全被这雾气给混淆了吗?这一惊一乍的。”江临朔笑道。
“我们还要再等吗?再等下去,只怕天黑都到不了顶了呢。”时间感的失衡和进度的落后,让岳观晴有点焦虑起来。
江临朔点了点头说道:“确实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反正公路出口的位置大概是在往北的方向,只要我们朝着北方继续向上走,应该就能走出去吧?”岳观晴取出指南针看了看,转身向江临朔问道。
“嗯,理论上是可以的。”江临朔也从指南针上确认了一下方向,回答道。
于是两人背起包囊再次启程,山路又逐渐平缓了下来。她们就这样在山林迷雾中行进了两个小时,运动手表显示海拔已经将近1300米,按道理是接近出口的位置了。
这个出口即使是天气晴朗的日子也不太好找,好心的向导事前已在出口沿路绑了红黄带子,但是这恼人的大雾,让人根本寻不到那标记的踪迹。更糟糕的是,两人走着走着似乎已经偏离了原本的道路。
山中野路子本就不明显,天朗时看得远一些还容易通过与周围环境的对比辨清方向,能见度低时,就让人感觉前方的每一条树间过道都是一个样的。而且两人是一直看着指南针往北走,有些需要拐弯的地方兴许就已经错过了。
“哎……为什么我们没有遇到那能让人佩之不迷的迷毂?现在这情境正需要嘛。”岳观晴停下脚步问身后的江临朔。
“呃,即使遇到了,恐怕也采不到它的花。如果它和毂,也就是构树是同一科的植物的话,那花期是在4、5月份,早就过去了。”江临朔解释道。
“啊,那哪里还有麦冬?感觉我们真得多挖点了……”话音还未落下,只见前方五米处的树上闪过一个黑色的身影,岳观晴激动得浑身一紧,一股热量涌向她漆黑的瞳孔,她将信将疑地轻呼一句:“呀?那是……狌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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