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星河

　　‘咚咚咚！’
　　数学老师林老师用力敲敲办公桌，“这么简单的数学题，我要讲多少遍，你才会懂？你是猪脑子吗！滚回去给我抄五十遍……”
　　猪脑子，我点点头，表示赞同，但至于为什么这么笨，我想归根结底是因为我是破腹产的，大脑没有受过挤压，所以才这么笨。
　　‘蹦’的一声，脑门上吃了一个暴栗，妈妈白了我一眼，“明明是你自己不爱动脑筋，还好意思怪破腹产……”
　　我想了想，也是，不再说话，埋头继续抄我的五十遍。
　　抄到手抽筋终于抄完了，妈妈在门外炒菜，将头探过来问我，“会做了吗？”
　　我愣了愣，摇摇头。
　　“再给我抄五十遍！还有今晚不许吃晚饭！”
　　……
　　“同学们，周三就是我们的夏季运动会了，接力赛需要二十个女同学，所以……”班主任在讲台上呱啦呱啦一通讲，我在底下默默掰手指数。
　　“一，二，三，四，五……十八，十九，二十！”真是棒了，数到第二十个女生，我的食指刚好转向了自己。
　　接力赛，我连广播体操都做不明白，居然要去参加接力赛，哎……我仰天长叹一声。一个粉笔头精准的砸了过来。班主任在讲台气的发吼，“又是你不认真听！给我出去站着！”在全班的哄笑声中，我熟练的从后门挪步出去。
　　知了没完没了的吵，吵的像跑道边喊加油的同学，热气腾腾。手心开始冒汗，快了，快了，还有两个就到我了。快了，快了，还有一个就到我了。
　　班主任在一边漫不经心的撇了撇，到我了，起跑！出发！
　　“加油加油！”大家齐心喊，我奋力跑，快了快了，快到终点了，耳旁的风呜哇呜哇的吹得更急了，眼看着终点的红旗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越来越黑……终于黑的完全看不见了……耳边体育老师的口哨声滴的一声，大家惊呼着，我躺在地上看不见，只觉得好吵啊……
　　保健室里的风扇吹的嘎吱响，一阵阵凉风吹着，啊……好凉快……
　　“跑个步都能摔倒真是……眼看都最后一个了，就要赢了，真是关键时候掉链子，早知道还不如让我们班娘娘腔去，说不定就赢了！”班主任端起茶喝一口，继续道，“干啥啥不行，真是一无是处……”班主任再喝一口茶，叹口气。
　　一无是处，我眨了眨眼，应该是的，不然为什么班上的娘娘腔老爱向我吐口水。但也好像不全是，因为三年级的语文老师张老师带上老花镜站在讲台振振有词的念着我的作文《我的童年》。
　　‘我的童年，我的童年是五颜六色的，它像夏天蜻蜓的彩翼；它像竹筒里吹出的泡泡，在阳光下发出五彩的光芒；它后来也像黑压压的乌云，越过山坡，笼罩着我整个头顶……’张老师顿了顿，推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后面这一句可以删掉。”
　　而后继续念着我的作文，‘童年是香香的，甜甜的，像外婆老家镇上的一毛钱冰棍，像空气里飘过的稻花香气。童年是咸咸的，像搬家时的雨滴，像挨打时流下的鼻涕……’张老师再次顿了顿，抬头看了我一眼，说“后面这句可以删掉。”
　　我还记得小时候的学期评语，每一年几乎都大同小异：‘你很文静，听话，希望你继续保持，努力学习！’
　　文静，嗯文静，我妈也老说：“我这个小的不爱说话，整天也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大的就比较爱说话，活泼好动。我妈说我太安静了，安静的不像一个正常的小孩子……
　　之后的日子每天上演着重复的剧情，起床，刷牙，吃早饭，上学，上课，下课，吃午饭，上课，下课，放学，写作业，吃晚饭，睡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好像度过了很多很多的时光，但又好像只过了一天，唯一让我看的清的，好像只有傍晚的云，以及夜空里一闪一闪的星。
　　“没有星星的夜空
　　没有话题能补充
　　太多承诺从指缝中流走
　　不敢奢求什么
　　回忆将我们扣留
　　呜
　　……”
　　老旧收音机里播放着张杰的《明天过后》，写作业的我也轻轻的跟着哼唱，妈妈提着菜从外面回来。
　　“写完没？”
　　“还没有。”我咬着笔头，思索着该怎么写。
　　“明天考完了早点回来不许在路上贪玩，我们要去赶汽车，这么多东西，妈妈一个人也搬不完，早点回来，你们两个也帮我搭把手，听到了没！”妈妈絮絮叨叨的一边做午饭，一边擦拭着厨房，时不时还会探过头来看我写到哪个字了。
　　是的，我们又要搬家了，不过这次是搬回老家。眼睛看着作业本，但我知道外面的天空是久违的晴朗，思绪也跟着飘向故乡……
　　“考试结束了，同学们暑假要在家按时写作业，不能去水边玩，尤其是河边，小河也不行……”班主任在讲台振振有词，末了，素来严肃刻薄的他难得的带着似乎是慈爱的笑容看向我，语气一改往日的严厉，“以后长大了记得回来看看你的母校，知道吗？”
　　我吓得连连点头，心里暗骂，“去你大爷的！”
　　回乡的汽车老老少少，热热闹闹，我抱着用了许多年的老式电饭煲蜷缩在拥挤的角落，正好可以看见窗外的景色。
　　再见了小镇，再见了臭脾气的班主任，再见了爱吐口水的娘娘腔，再见了不那么美好的童年……
　　要问我五年时光真的一点美好的记忆都没有吗？仔细想想，好像也有。
　　比如有一次打算出门玩，结果被自己天生自然卷的头发阻挠，小小的胖手用尽各种办法也不能让它乖乖的躺在头顶，一气之下拿起剪刀咔嚓一刀，看看镜子简直完美，自信满满的出门，结果被我妈揪着耳朵回来。
　　“我说你头顶怎么雪白一块，你丫的居然把头发剪了，这光秃秃的头皮露着，我看你明天怎么上学……”
　　再比如有天早上拿着妈妈给的一块早餐钱去买包子，结果发现学校门口在卖母亲节的鲜花。回到家妈妈看见桌上的花，抱着低头写作业的我亲了又亲，眼里闪着点点星光，隔天逢人就讲，“我家那个小的，昨天把自己早饭钱省下来给我买的花，说是祝我节日快乐，哈哈哈，真是长大了，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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