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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一夜听春雨
江南春来小雨频繁,但这是他今年见的第一场雨声。
陆小凤坐在花堂里抬头望着眼前顺着檐牙流下的串串雨幕,记得去年下第一场春雨他也是在百花楼里度过的,只不过那时候花满楼是坐在他旁边,喝着茶陪他一起嗅花听雨。
月色朦胧,只是花好人未圆。
他觉得这几日过得有些诙谐荒诞,好像每天他都要举头望月、低头愁思一番,如今这愁因为花满楼不明原因的昏迷不醒更加严重。
他不仅愁,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萦绕在心头,花满楼这个人总是能准确无误的让他的心受到干扰,他暗自摇头发笑,谁让他们是总角知交,是生死相扶的兄弟。
就像花如令今日拍着他肩膀欣慰地对他说,花满楼此生能遇到他这个知己好友是莫大的福气,陆小凤想,遇到花满楼也是他此生最大的幸运。
他想,他前半生遇到的任何男人女人恐怕都没有花满楼了解他,而他也自信,他同样是最了解和担心花满楼的人。
就像花满楼的父亲、哥哥们一样关心着他。
也许在不知不觉中,陆小凤早就把花满楼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所以他不顾誓言也要插手这件事,所以他害怕花满楼就这样一睡不醒,所以他总要为了花满楼义无反顾一次。
士为知己者死,亘古不变的情谊。
烈日当头,一辆马车随着驾车人的催赶急促行驶在山路上。
巴蜀自古以来就是天险之地,但同样也是阻挡北方狄夷企图吞噬中原富庶之地的一道天然屏障,所以自本朝开国以来,这里就成为了兵家重地。
奇山怪石遍布,山路陡峭险峻,这是巴蜀千年来的地势特征,在这里赶路的人都是万分小心,只因稍不慎就会有性命之忧。
那一日临行前,陆小凤谢绝了花如令的好意,只寻来一位在巴蜀赶车多年的车把式陪着他们二人前往。
从江南到巴山脚下只短短五日,一路上路途通顺,而在进山前车夫却嘱咐陆小凤,尽管他有十数年的经验,但山路颠簸是无法避免的。
所以自进山后的这一路上,陆小凤不得不将花满楼搂在自己怀里牢牢的护着他,以防止他在赶路途中被磕伤。
蜀地不似江南温柔多水,烈日暴晒炎炎如火,此刻恰好是正午时分日头最毒的时候,马车窄小闭塞十分闷热,即使陆小凤在进蜀前已经给花满楼换了更为轻薄的夏衫,也还是抵不过这酷热,他能感受到靠着他的这具身体滚烫如火。
低头一看,只见花满楼脸上脖颈留着细密的汗珠,明知道他处在昏迷状态中,应是感受不到外界的一切,陆小凤却还是很心疼。
拢着衣袖替他擦拭脸颊,也不知花满楼究竟得罪了什么人,如今吃些苦头他都不担心,他只害怕花满楼醒不过来。
这几天他总是会想起年少时的光景,也许是因为花满楼突然出事,也许是因为一连串的事情发生,促使他频频回顾他们小时候。
记忆中,他的这位花兄,虽然因为双目失明从小就比旁人更加勤奋,也吃了很多常人无法体会的苦,但花满楼从不会去自怨自艾,反而总是一直尽其所能的照顾身边每一个人。
花满楼很温柔,同样也比任何人都美好强大。
即使在他最初看不见时经常因为感知不了方向而摔倒受伤也从不低头,记得最严重的一次他甚至磕破了头流了血,可花满楼从不让任何人去帮助他。
人人皆知花满楼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而陆小凤还知道,他虽温柔却也坚韧,他不是江南娇弱的花朵,他是风雨中屹立不动的竹。
但这不代表这样美好的人就该受到伤害。
陆小凤暗暗发誓,不管这背后究竟谁在作祟,若是被他揪出来,一定要让他给花满楼跪下磕三百个响头来谢罪,以偿花满楼今日受过的这些苦。
短短不过百里的山路,终于在暑热消退暮色降临时走到了尽头,马车在一片树林前停下,能够日行八百的照夜白,陆小凤最心爱的坐骑,如今也因为这山路难行而苦不堪言,陆小凤摸了摸它的鬃毛。
陆小凤抬眼望去,只见群山层峦环绕之中一处青绿竹林,这就是黄泉诡居住的地方,碧落林。
眼前是深不见尽头的竹林,这些竹子一棵棵交错生长,隐有接天连叶的架势,杂草丛生得连人行走的路都不甚清晰,马车更是不可能进去,所以接下来的路只能由他背着花满楼走下去。
他交代过车夫几句话便将花满楼背扶在自己身上,一步一步走进碧落林。
陆小凤与这里的主人相识的时间并不短,他早在年少气盛的年级就结识了这个如今在江湖上出了名是古怪脾气的青年。
可就像陆小凤很多的好朋友一样,他对他们知之甚少,只是有些脾气相投便成为了君子之交,或者共饮一场也能成为陆小凤的江湖酒友,他虽然喜欢多管闲事,但对朋友的隐私却不好奇,这些年能让他感兴趣的人,只有几个人而已。
但所幸的是他终究要比旁人多了解一些这个诡医,所以他才敢找到这里为花满楼诊治,现在只希望他能看得出花满楼的症状,否则,他一时之间竟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想到此,他着急地加快脚步穿梭在树林里,花满楼虽清瘦但终究是一个成年男子,背着一个大男人在林子中不停歇地奔跑了近半个时辰,陆小凤也有些吃不消,他微微喘息,可是抬头就看到不远处在漆黑夜色里唯一的光亮,只差一步。
陆小凤咬咬牙,揽紧花满楼便施展他的轻功急速奔向那散发着微光的地方。
“四喜丸子,快出来!”
声嘶力竭的声音透过墙壁传进屋子,传到正翻着医书鼓捣药材的姒嬉耳朵里,听到这叫喊声还有这个别号他就已经知道是谁到访,他顿时火冒三丈,扔下医书气冲冲的冲出房间。
他平生第一恨是他叫姒嬉,第二恨就是陆小凤叫他四喜丸子。
“你这只傻鸟,看我不毒死你!我说过多少遍叫我姒嬉.........,这又是谁?傻鸟你怎么搞成这副德行。”
姒嬉,黄泉鬼,他刚打开房门还没痛快地骂完人就见到这幅景象。
他从未见过陆小凤这样狼狈过,至少在他亲眼所见时没有见过,陆小凤一身上好料子的窄袖青衣下摆破烂不堪,应该是被竹林里的荆棘丛给割破的,靴子上也布满了灰土,他站在院子里剧烈的喘着粗气,可是却仍然不肯放下背上的人,这院中没有可以椅座的东西。
“他叫花满楼,你快救救他,他已经不明不白昏睡了很久。”
“先进来吧。”姒嬉侧身让开门,示意陆小凤进屋。
陆小凤进去后扫视一眼,找到了床榻的位置,走到床边将花满楼放下,小心翼翼安置好,他站直身体转身看向姒嬉,他在等他的答复。
姒嬉站在不远处垂眼盯着花满楼看了好半晌,尔后开口说问。
“他就是花满楼。”
“是,怎么了?”陆小凤反问,这都什么时候了,姒嬉为何还不急不缓的,他都快焦急得要死了。
“没什么,久仰大名,能与陆小凤并肩的花满楼。”姒嬉走到床边坐下,撩起花满楼的衣袖替他诊脉,又在周身检查一番,折腾了半天才放下他。
陆小凤全程站在一旁,注意着姒嬉的表情,但姒嬉全程神色淡淡,他实在看不透,刚想问就听姒嬉说。
“陆小凤,你应该知道我医病救人的规矩吧。”
陆小凤没有回答,他当然知道,活了自己走出去,死了尸身留下,可是姒嬉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花满楼有这么严重?
“我知道,但有我在,你留不下他。”即使花满楼真的无法医治,他也必须把花满楼带回花家。
“我可以答应为你做任何事,千难万险万死不辞,但即便花满楼真的无可医治,我也要把他原模原样的交还给他的父亲。
姒嬉忽然抬眸直直地与陆小凤四目相对,他看着陆小凤,陆小凤就更显阴沉严肃地对望着他,姒嬉好像从他眼里看到了什么,错开了对视。
“他睡了有多久了,具体时间。”姒嬉突然问了另外一个问题,陆小凤不明所以,却还是老实回忆。
“我赶到江南时已有三日,江南到你这里赶路又是五日,算下来应该八日有余。”
姒嬉听后点点头,起身往外间走,陆小凤见他又行为莫名其妙,便再也忍不住拽住他。
“把话说明白,你究竟能不能治。”
姒嬉翻了个白眼,不再逗这傻子。
“不用担心了傻鸟,我想我知道他为何沉睡了,而且如果我估计的没有错那么花满楼这一两日就会苏醒。”
“真的?那太好了,你没有骗我吧?”陆小凤开心地马上要原地跳起来,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他和花如令担忧了这么久,能这样轻轻松松就解决?
“我骗你干什么,他应该是中了一种叫菩萨蛮的香毒,中此香者不会受到任何本质伤害,心跳脉搏体相特征与常时无异,但会如同活死人一样沉睡十日,这十日药石无解,但十日后便会转醒。”
听完姒嬉解释,陆小凤多日来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暂时落下来,如此算来再不出两日,花满楼就会苏醒。
“菩萨蛮?从未听说过。”陆小凤很好奇。
“你当然没有听说过,这种香毒按道理来说应该早已失传,相传这是毗兰古国王室独有的一种密香,但随着伽罗古国的覆灭早已销声匿迹,世上本不该再有这种东西。”
陆小凤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之中。
姒嬉却打断他的瞑想,推了一把他的肩膀,陆小凤疑惑地看他。
“怎么了。”
“陆大侠,天色不早了,寒舍简陋只有两间房供人安寝,花公子已经占了一床,我自也有去处,那么陆大侠准备睡哪?”姒嬉好整以暇地说看着他问道。
陆小凤瘙了瘙鼻尖,思考一番后他指着里间花满楼躺着的床榻。
“我这几日都和花满楼一起睡,我不放心他一个人。”
姒嬉欣慰点头,对陆小凤这个选择也很满意,他才不想跟一个大男人一起睡。
他毫不犹豫地走出去,他要赶紧回房去睡觉,走到门口刚要踏出房门他神使鬼差地回头望了一眼,便见到陆小凤坐在烛光下一直盯着床上沉睡的人。
他突然语气莫名地说。
“陆小凤,看来他对你的确很重要。”
陆小凤以为这混蛋早就走了,结果被吓了一跳,转过身冲姒嬉发泄不满。
“你不是走了吗?”
“他当然重要,他是我最好的朋友。”陆小凤不理解姒嬉说这话的意思,花满楼是他最要好的兄弟,这是江湖上人人皆知的事。
姒嬉盯着他,他摇了摇头。
“远远不止。”
随后便不再说什么,关好房门渐渐走远。
“莫名其妙。”
陆小凤对他最后的话和神色无法解释,抱怨了一句也没在深究,似乎没有人能懂他和花满楼之间的感情,青梅竹马,患难与共,本就是最亲密无间的兄弟啊。
他继续望着花满楼温润沉静的面颊,灯影摇曳下,那张脸显得愈发美好,陆小凤有些想念花满楼的笑容了,他低声喃喃道。
“花满楼,你快点醒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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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小楼一夜听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