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

　　判·春三月
　　当年山间有仙客，红炉映膛火，白石绿苍苔。——题记
　　你来了。
　　那年春末，钱塘两岸总下雨，沾衣不湿，却会漫起蒙蒙的雾，那一千四百余年的、漫长的寒暑还不曾来，世上也还没有一座名叫“松云”的山，雪衣巷的谢家还是朱门金漆，亭山的杏花一落十里，听过马蹄声。
　　那年冬天，我衔着一枝白梅落在一座荒山上，我环顾四周破败的景色，不禁怅然，恍惚间我一松口，白梅坠向了焦黑干裂的地面，当时你好像倚在一棵同样焦黑的树上，看见此番情景挑了挑眉，一抬手甩出几根橦线，稳稳地把梅枝接住，种在了土里，那枝条即刻开始生根发芽，不过一瞬便长成了挂着白雪的大树，在空荡荡的山坳里立着，你又是一抬手，像是掐了个咒诀，漫山遍野就耸立出了层层松柏。我被那树生长的动静所惊，慌慌张张地飞走了。
　　也是在那年春末，我在残絮纷飞的湖边又遇见了你，你一身白衣，外侧却罩了一层红袍，身上沾染着熟悉的山风入松的气息，在暗黑狰狞的判官面具下，我望进了你染着春光的眼——眼角弯弯上挑，好似一瓣桃花。
　　我扑扇着翅膀停在你肩头，歪了歪脑袋想透过你乌黑的发窥得半分容颜，却被你蓦地拎住后颈拢入袖中，然后被强行带往了那座种满青松的山。
　　你说：“松者，山魂也，送暑迎寒；云者，众也，苍生如海。”就这样给这山起了个叫“松云”的名儿。你又说：“问，遗也，上天之馈赠，可这字被我占了，你干脆就叫‘闻’吧。”我站在高高的柜顶上，理了理淡绿的毛，勉强接受了这个平淡无奇的单名。
　　我陪着你守在山巅，看着你来来往往，煮雪烹茶，看你领着几个半大的徒儿教他们念书、咒术，我知道他们私下里会偷偷叫你“尘不到”，那想必也不是真名。你看着山下匆匆的过客，我默默数你鬓边的发，你看风景，殊不知风景外有我在看你。
　　有一天你走了，留下一纸书信：尘不到，来年自有春风扫。
　　我沿着石径飞来飞去，却不见半个人影，浅池里的龟轻轻扒拉着水，池中的镇石还散发着淡淡的幽光。
　　我并未折回山上的房子，而是凭借着记忆来到初见你的地方，那里如今是个山洞，我就这么枯坐着，等风来。我等过一个个寒暑流年，岁月等愁了人，熬青了鸟。我目送着你最疼爱的小徒弟回山又出山，陪着他和当年的你一样看着人间烟火。
　　我最终还是飞下了山，我得往北走，赴场没人来的春三月，也许你在的地方不是钱塘，没有垂杨柳，也没有白沙堤，没有十里杏亭山，也没有双飞燕归堂，却有你的一双眼，里头有三月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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