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冬天

　　乐瑶回到教室，整个上午愁眉锁眼、唉声叹气。

　　同桌林远舟观察她两节课，直到课间操时间，“老大，这面包你吃吗？”
　　乐瑶目光呆滞：“吃不下。”
　　林远舟试探性问：“那我吃了？”
　　乐瑶：“嗯。”

　　林远舟撕开面包，大口咽进肚子里，混着杯子里的水喝下。
　　吃饱喝足，林远舟忍不住打了个嗝，回头却见乐瑶单手托腮望着窗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林远舟拿笔轻戳前排李西月的背，悄声问：“她怎么回事？”

　　李西月推推鼻梁上的镜框，眼里尽是迷茫。
　　早上乐瑶去小卖部买完东西回来就这样。
　　她拿到优酸乳时发现牛奶盒子歪了一角，像是摔的。

　　两人小声讨论的间隙，乐瑶忽然出声：“丢死人了！我居然在他面前挤爆了校服。”
　　“他，他还叫我去找老师申请换大码校服。”她胳膊垂下来，砸到桌上，语气也跟着下沉：“他是不是嫌我胖，呜。”

　　真胖的林远舟莫名躺枪：“……谁说你胖？”
　　乐瑶那两只细胳膊，跟小孩似的，两根手指都能圈住。

　　理智的李西月捕捉到重点，疑惑问：“他是谁？”
　　乐瑶竖起三根手指。

　　李西月不可思议地猜测：“追三条街那男的？”
　　乐瑶咬紧牙关，点头。

　　李西月再度推断：“他是我们学校的？”
　　乐瑶为她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学霸班长，高智商，推理逻辑一绝。

　　乐瑶藏不住事，很快就被套话，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你只是穿得厚，又不是真的胖。”为了安慰她，林远舟不惜拿自己开玩笑，举起胖胖的手臂，“胖，是力量。”
　　两人是发小，小时候别的孩子经常排挤胖胖的林远舟，乐瑶每次都会站出来伸张正义，带他一起玩耍。

　　李西月道头知尾：“重点不在于瑶瑶的胖瘦，而是她觉得在喜欢的男生面前崩开校服拉链这件事很丢人。”
　　男生就是不懂女生，抓重点都不会。

　　林远舟追问那人是谁，结果乐瑶不知班级、不知姓名。
　　林远舟摊手：“老大，你这样我没法帮你。”

　　此时数学课代表抱来一沓练习册，乐瑶灵光乍现：“想起来了，我好像看到他们抱的练习册上写着高二上册。”

　　目标锁定高二年级。
　　性别：男。
　　特征：帅。

　　林远舟对乐瑶的总结表示无语，乐瑶捏着嗓子故作矜持：“帅只是表象，他眼尾有泪痣，很明显。”
　　“还有还有，我听他朋友喊他阿xiu，不知道什么哪个字。”

　　多条信息汇聚，找人难度降低，林远舟拍着胸脯道：“包在我身上，不过……”
　　他话锋一转，大拇指和食指开始搓捏示意，脸上挂着贱兮兮的笑。

　　乐瑶掏了掏衣兜，摸出五毛钱拍在他手上：“拿去。”

　　因为家庭贫穷的缘故，林远舟爱财如命，不放过任何赚钱机会，还死抠门。
　　看在多年情谊的份上，乐瑶给他五毛，他不嫌少，很快打听出来：“他是高二三班的，叫谈修。”

　　乐瑶不确定是哪两个字，让林远舟在纸上写下。
　　一笔一划逐渐明了，乐瑶跟着念出声：“谈、修。”
　　“经明行修。”乐瑶抱着草稿本，反复回味他的名字，小虎牙都藏不住，“真好听。”

　　得到谈修的信息，乐瑶一整天都很亢奋。
　　晚自习放学，乐瑶没忘记把拉链坏掉的校服抱回家向妈妈求助。她只是穿得多，才不是胖得挤爆校服呢！

　　“妈，妈妈。”一进门，乐瑶就扯起嗓子喊。
　　“哎。”肖慧云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每天晚上，肖慧云都会算着时间给女儿准备夜宵加餐。乐瑶奔进厨房，闻到香喷喷的烤鸭味，“有烤鸭？”

　　肖慧云把烤鸭盘子端出来，份量很多，胳膊腿在。
　　乐瑶垂涎欲滴：“你们没吃吗？”
　　肖慧云解释：“你爸今天下班回家看到路上有家新开的烤鸭店，买一只烤鸭能抽奖，你爸运气好，抽到一等奖，送了只烤鸭。”

　　还有这种好事？
　　乐瑶跑到客厅沙发前，双手按在乐家成肩头，欢快道：“爸爸，快把你的好运传给我。”

　　乐家成放下报纸，身体开始颤抖，假装有电流从他身体输入进女儿的掌心。

　　父女俩幼稚的行为被肖慧云看在眼里。
　　她家这爷俩关系融洽，相处起来像朋友，不管女儿做什么，乐家成总是配合。
　　肖慧云笑着摘下围裙，催促女儿：“快趁热吃，吃完洗漱睡觉。”

　　“嗷。”乐瑶应声，去卫生间洗了个手，回来啃鸭肉，边吃边评价，“这家店味道不错呢。”
　　肖慧云把盘子往女儿面前推：“喜欢就多吃点。”

　　乐家成好意提醒：“晚上不能吃太多。”
　　肖慧云睇了丈夫一眼：“女儿正长身体的时候。”

　　“咱们瑶瑶现在多高？才158。”肖慧云坐在丈夫旁边，开始唠家常，“隔壁家那孩子六年级就这么高了。”
　　乐家成倒是不着急：“瑶瑶才15岁，还有得长。”

　　……

　　啃完最后一只鸭腿，乐瑶回房间测量身高。
　　初三毕业158厘米，现在还是158厘米，没长。

　　望着墙壁上的身高线，乐瑶不禁想起今天跟谈修对视的画面，他比自己高好多，应该有一米八？
　　不管怎样，乐瑶都希望自己再长高些。

　　乐瑶搓搓手，掌心合十对着身高线许愿：“我不贪心，最好是165厘米及以上，170厘米以下。”

　　晚上，乐瑶熄灯躺在床上，脑袋里还在回想。
　　谈修是个奇怪的人，他能在危急时刻奋不顾身去救陌生人，却不愿意弯腰帮忙捡两瓶牛奶。
　　这样的人，是好还是坏呢？

　　揣着这样的心思，乐瑶酣然入梦，睡得香甜。

　　第二天，乐瑶把校服的事抛诸脑后，迫不及待想再见谈修一面。

　　经过深思熟虑，她做出许多策略，比如：“制造走廊偶遇。”
　　李西月不得不提醒：“我们在五楼，他在一楼。”

　　乐瑶拿笔划掉第一条：“Plan B,大家晚自习是一起放的,我每次跑快点，说不定回家顺路。”
　　林远舟友情告知：“打听过了，他住校。”

　　第二条，划掉。
　　乐瑶提出Plan C：“那他们打篮球吗？我去球场加油送水？”
　　李西月：“最近篮球场在维修。”

　　乐瑶攥紧笔：“食堂？”
　　林远舟：“人山人海，大海捞针。”
　　“……”乐瑶彻底败北，把写满计划的纸页撕得粉碎。

　　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偶遇是不可能偶遇的，缘分全凭自己创造。

　　周三的课间操下雨，学生们不用去操场做广播体操，乐瑶直接拽上李西月开始行动。她故意路过高二三班，可惜从前门经过窗户、再到后门，始终没看见谈修的身影。

　　十一月份的天气越发寒凉，外面在下雨，大多数人待在教室，走廊人口稀少。
　　乐瑶趴在栏杆边张望，语气失落：“教室那么多人，书又堆那么高，能找到才怪。”

　　李西月拍拍她肩膀：“我们回去吧。”

　　乐瑶“唉”了声，转身离开。
　　瞧她那慷慨赴义的步伐，李西月正要提醒她走错方向，却见乐瑶在几米外停下。

　　“谈，谈，谈修……”
　　安装在走廊的公共饮水机旁站着一个身形颀长的男生，他今天穿着黑色羊羔绒外套，拉链敞开，能看见里面那件灰色高领毛衣。

　　他侧身而立，手中握着纯黑色保温杯，排队等着接水。

　　乐瑶被吸引，无声无息地靠近。
　　就在她不断跟谈修拉近距离的同时，一个身形较壮的男同学拿着水杯排到谈修身后，将两人彻底隔绝。

　　谁这样不识趣？！
　　乐瑶仰起头，看到男生大冬天挽起衣袖，露出结实的肌肉。
　　对不起，打扰了……

　　识时务的乐瑶往后退步，歪头去看谈修。
　　他眼光真好，穿的衣服款式简约又修身，衬得人像天生衣架子。

　　他拥有一双漫画手，指甲干净透亮，白皙又修长。握杯子时，青筋从袖口蔓延至指尖。
　　被这样的人拥有，连纹着金色logo的黑色水杯都充满神秘的格调。

　　乐瑶不禁想，要是能牵牵手就好了，那感觉一定很棒。

　　“你在干什么？”

　　一道特别的声音由上至下落入耳畔，乐瑶一个激灵抬起头，发现前后排队的人都没了，只剩她跟谈修。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稍微一动，就会触碰到。

　　乐瑶想退，双脚却在地上扎根，她只好赔笑，举起空空的双手：“我说我来接水的，你信吗？”

　　“哦。”谈修扫她一眼，目光落在女孩撑起假笑的脸庞，“用手接？”

　　谎言失败。
　　乐瑶当然也知道这点。
　　她一个高一学生跑到一楼来接水就显得很可疑，关键她还没带水杯。

　　乐瑶不善撒谎，干脆承认：“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谈修扬眉，深邃的目光锁在她脸上，“有事？”

　　被他这样盯着，乐瑶没出息地踢踢脚尖，手指相对交织，露出几分害羞的神色：“没事不能找你吗？”

　　典型的没话找话，谈修懒得跟她瞎扯，端着杯子转身。
　　乐瑶追上去，嘴里话不停：“我是高一一班的乐瑶，你记得吗？”

　　谈修没回答。
　　乐瑶紧跟在他身侧，主动出击：“我就是想认识你一下，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无论她说什么，谈修都没吭声。
　　走着走着，乐瑶忽然被人拦下：“同学，你哪个班的？”
　　乐瑶回神，发现自己已经跟到高二三班的教室门口，她张开嘴，憋出一句：“我一个班的。”

　　“……”在门外守株待兔的李西月觉得丢脸极了，伸手把乐瑶拽出来，“你这是要打入敌人内部啊？”

　　乐瑶哼哧一声，反驳道：“什么敌人，明明就是情人。”

　　“嘭咚——”
　　是教室门被压，撞到墙壁的声音。

　　乐瑶一抬头，只见谈修那道气质卓然的身影站在门边，手握水杯，半垂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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