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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更人与小瘪三
坐在地上的少年慢慢抬起头,头发长时间不打理,乱蓬蓬的,身上的衣物早不复整洁。
他看起来伤的很重,右手不自然的下垂,耷拉在身体侧边。
他已经很久没进过食了,自从背李伯去医馆,在路上辛苦攒的诊金被偷,无钱诊治被医馆的轰出来,李伯也因救治不及时,离开了。
少年从此一个人。
流浪的少年去过很多地方,繁华的汴城,壮丽的遥村,苦寒的幽北,绝望的明州。
少年每过一个地方,就停留几日,在原地挣够盘缠。
雨天卖过伞,寒天卖过炭,夏天卖冰,冬天炒上一把热乎乎的栗子。
银两够用就行,面对实在无钱可用的百姓,少年还会把钱分给他们。
他是四海为家的浪子,无牵无挂,从不为任何人停留,也不会为任何人驻足。
但人有旦夕祸福,自诩混迹江湖是个老油条的少年,阴沟里翻船,着了道。
一朝不慎,叫人套了麻袋。
他不知道是谁,因为无意中得罪的人太多了,想不起个三四五六。,只知道他这次要完。
打完了被人朝偏僻地方一扔,人家拍拍手,啐了一口走了。
少年就像只死狗,就算在这人间世蒸发,也无人在意。
他拖着最后的体力,来到了这里,准备度过最后的时光。
这里有人味儿,会让他觉得,自己是真真切切从人间走了一遭儿。
人会苦恼会唉声叹气会高兴,也会使阴谋会发善心会假惺惺的做戏,做人真有意思。
这辈子好遗憾,等到了阎罗地界,他要好好表现,下辈子他还要做人。
意识模糊间,出现了幻觉,有人悄悄走近他身旁。
再醒来时,只旁边出现的小布包,提醒他那不是幻觉。
原空阳摸向那布包,用左手慢慢剥开外面的那层布,露出里面的食物。
灰褐色的食物被人分成两半,露出金黄的内芯,有些凉了,但仍不影响它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令饿了许久的他仍不住吞咽口水。
原空阳凑近食物,咬了一大口,连皮一块吞进去,第一口没尝到什么味儿,就囫囵吞下去。
狼吞虎咽了好几口,才感觉饥饿已久的胃恢复了些知觉,手里的食物就剩下最后一小口,一把放进口中,细细品尝。
是在今后许多年里,都无法忘记的味道。
食物入腹,原空阳恢复了些力气,有休息一会儿后,用左手支撑着墙壁,慢慢站了起来。
他望着那家小食肆破烂不堪的院门,原地看了许久。
然后用手扶着墙壁,佝偻着腰,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小巷。
经过这一遭儿,他最明白一件事。
人得活着。
关于少年内心是如何狂风骤雨,或是烈日晴空,来喜一无所知。
她进门,去厨房把东西放到灶台上,正准备做饭。
她发现,这里什么工具都无,切菜用的刀,下面的案板,擀面杖,碗瓢盆,铲子勺子。
她都没有。
只得去卧房再取了铜钱,再出门一趟。
出门时,外面原来坐着的人早已不见。
走出巷子,循着记忆找到卖器具的铺子,将身上的钱换成做菜用的工具,抱着一堆东西回去。
她准备包小馄饨。
包小馄饨得有油,她买的那块肥肉正好可以用来炼猪油。
将肥肉清洗过后,用新买的刀具将猪皮与上面的肥肉分开,刀是在隔壁街上的打铁铺买的,刚开了刃,用起来格外顺手。
来喜将剥下来的猪皮放在一旁,将肥肉切成小块,锅中倒入清水,将肥肉放入其中。
灶中加入柴火,保持一个稳定的火候,不用特别大,用铲子轻轻顺时拨动锅中肥肉,慢慢的熬。
这是一个需要时间与耐心的活计,肥肉在加热过程中,慢慢融化,块头越变越小,里面的油脂逐渐析出,很快,锅中就只剩下不能继续融化的猪油渣。
来喜将猪油渣捞出,再用勺子将锅里透明的猪油放进碗中。
整个厨房都弥漫着一股油香,十分馋人。
熬完猪油后,来喜开始洗苜蓿,嫩嫩的苜蓿枝叶稍加清洗,更加水灵。
将苜蓿切碎放进小盆里,再拿棵野葱剥好,切碎掺进苜蓿里,将猪油渣倒进去,用小勺舀了碗里的猪油掺进苜蓿馅里。
猪油经过这段时间的静置,边缘已慢慢凝城洁白的颜色。
用水熬的猪油比用植物油熬的猪油要更加洁白一些,后者微微泛黄,前者在熬的时候会出现大量的水汽。
微微舀一勺盐,用筷子搅拌馅料,来喜凑近闻了闻,满意的点点头。
她将今天买来的面粉用碗舀出来一小部分,放进另一个盆,加了些清水,开始和面。
两只手把着面团,使劲向下按压,间或不停摔打,这样面皮的口感会更加坚韧,来喜将刀拿过来,将和好的面切成一个个小剂子,拿出擀面杖,开始擀馄饨皮。
馄饨皮用淀粉好些,不过以后可以把剩下的土豆种进地里,用土豆来提炼淀粉。
包好的馄饨有足足两盖帘,这些一顿肯定吃不完,先煮一部分,剩下的可以留作明天的晚饭。
来喜刷好锅,倒了些水,再将火烧得旺些,让水开得快点。
水开下馄饨,用铲子抄起锅底,慢慢的按一个方向搅拌,不能胡乱的铲,这样馄饨容易碎。
煮好的馄饨盛进碗里,来喜将握着碗边,将它转移到餐厅的桌子上面,因为太烫,放下碗后,捏了捏耳垂。
餐厅至厨房盈满了煮馄饨时的水汽,又顺着敞开的窗飘出去。
来喜拿了勺子,坐在那张瘸了腿儿的凳子上面,舀起馄饨,轻轻的吹了吹,放入口中。
热乎乎的馄饨很好的慰贴了胃,咽下馄饨再喝口汤,全身都透着一股暖意。
屋内只有来喜吃馄饨的吸溜声,吹气声,伴着凳子因为四腿不齐,咯吱咯吱的声音。
晚饭吃得很饱。
吃过饭后,来喜将碗筷洗了,剩下的馄饨妥善放好,又收拾了下厨房。
望望外边,天色早已昏沉,院中只听见不知名小虫还有远远传来的犬吠。
吃过晚饭,好像也只能睡觉。
或许人吃饱喝足后,格外有安全感,来喜在院中走了会儿,回卧房躺在床上,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戊时,打更人适时出现,中年男子模样,夜里更深露中,他被家中娘子唠叨,穿了件格外厚重的蓑衣。
胸前挂着一件厚重的竹梆,手里拿着一根短棒,提着灯笼,走在寂静的夜里,开始他的工作。
他边走边敲着竹梆,提醒人们时辰。
当然,夜晚除了打更人,还会有些不安定的因素,借着昏黑的夜色,人们睡着的时候,暗暗涌动。
塌赖子当混混有段时间了,自从认了定街混混“金骡子”当老大,他就觉得这日子前所未有的舒服。
没人敢再欺负他,原先瞧他目光渐渐从鄙夷、不屑变成恐惧讨好,走在街上,人们就得给他让路,就连南街暗窑翠花,对他的态度也从爱搭不理,变得格外热情。
今天去李婶水果摊顺个果子,明天再去陈家酒肆吃酒,后天再去药铺掌柜家转悠一圈儿,那老东西养的闺女还挺水灵…
你问他钱从哪来?记帐上!等有钱自然会还。
塌赖子嘴里叼着根草,塔拉着破鞋,身上倒穿着件新褂子,这是他新相好小红给他做的,今天第一次出来给金爷办事,自然得穿得体面点儿。
金爷跟他说,这桃花路开当铺那地方,原本是前朝富户谢家所在地,后来被抄,还有些前朝物什被现在当铺员外给私吞了。
他也不多要,听说有匣珠子,个个饱满圆润,一打开,那光甚至能把人眼闪花。
既然这员外藏了这么多东西,那他身为这条街的保护者,要匣珠子,不过分吧?
塌赖子想的更好,自己辛苦跑一趟,反正珠子也拿了,那再摸几块银子,就更是一件小事了。
这开当铺的,这么有钱,分他点儿更没啥吧。
正想银子到手要怎么花的美事儿呢,塌赖子很快便到了那家当铺门口。
当铺打烊了,火也熄了,黑黢黢的正好办事儿。
塌赖子悄摸摸越过当铺外边儿栅栏,踮着脚,猫似的在人家店里摸来摸去。
娘的!老东西藏的还挺严实,这玩意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藏这么严实,这老家伙不会是打算把珠子和他一块埋了吧。
越找越急躁,塌赖子翻找动静越来越大,吸引了正路过门口的打更人。
“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谁?谁在那边!”
打更人大声问道,塌赖子被这么一吓,也顾不得什么珠子了,自己就先乱了阵脚。
他慌忙逃窜,鞋都掉了一只。
可瘦小的塌赖子怎么能跑过正值壮年的打更人,没几下,就跟拎小鸡崽子一样,把他拎回去了。
塌赖子看着眼前比他高了个头的打更人,打更人正在说教,他实在不明白这后生有手有脚,还做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
“你这后生,这么年轻干点什么营生不好,非得干这损事!”
“明天我把你交给和员外,跟人家认错诚恳点!”
塌赖子什么都听不进去,就见眼前人嘴皮子上下阖动,有些唾沫星还溅到他脸上来。
就听见面前人说要把他交给当铺员外,这怎么成!
那塌赖子还怎么在这条街混!泥里虫、刺猴还有瘪三们,都得寒碜死他,金爷就更不会用他了。
那他还怎么出人头地?不成!绝对不成!
塌赖子眼中出现狠色,趁打更人不注意,袖子动了动,手里出现一把旧匕首。
打更人依旧滔滔不绝,苦口婆心的教育眼前这后生,话还没说完,就见一把匕首横在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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