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疾不徐

　　陈宁背着书包到徐嘉言家里的时候，徐爷爷和曹奶奶都在。他们极热情地给陈宁拿了一堆吃的，陈宁婉拒不成，在曹奶奶的“逼迫”下，吃了半串葡萄，这才换来两位老人的笑脸。
　　“这才对嘛，以后每天都要来奶奶家，可不兴跟我们这么客气。”
　　曹奶奶把陈宁带到徐嘉言的房间，大着嗓门嘱咐了徐嘉言两句，就下楼乘凉去了。徐爷爷也跟着一块儿下去了。
　　徐嘉言如上次陈宁来时一样，双耳塞着耳机躺在床上，不过这次，眼睛是睁开的，正在一边听歌一边看漫画。陈宁进去时，还抬头看了他一眼。

　　房间里安静极了，除了空调发出的轻微送风声和徐嘉言翻漫画书的声音，几乎再没有别的声响。
　　凉爽又安静，这是陈宁做梦都想拥有的一个学习环境。
　　陈宁看徐嘉言无意与他搭话，踌躇片刻，在房间西边那张写字桌前坐了下来。他打开书包，拿出作业，想先把自己的作业写完再说。
　　陈宁写了一个小时，期间一直留意着徐嘉言，无奈那个人一直躺在床上，根本没有起身学习的意思。
　　八点半，陈宁把自己的作业写完了。他慢慢装好书包，慢慢走到徐嘉言面前。
　　“徐嘉言。”
　　“徐嘉言！”
　　床上躺着的人抬眼看他。陈宁这才发现，这个徐嘉言长着一双下三白，怪不得给人的感觉冷冷的。
　　“你作业写了吗？”
　　“……”
　　“你作业写了吗？”
　　“……”
　　陈宁伸手拿掉他的一个耳机：“起来，该写作业了。”
　　徐嘉言把耳机塞回耳朵，继续听歌看漫画。
　　面对一个比自己高、比自己壮，并且看面相就不好惹的同龄人，陈宁也不敢造次。不过，既然答应了徐爷爷和曹奶奶，刚刚又享用了人家提供的学习环境，他又觉得不能什么都不做。
　　真难！
　　陈宁班里有将近五十名同学，就没有一个像徐嘉言这样难交流的。看来，天下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不管得到什么东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陈宁在徐嘉言身边的书桌旁坐了下来，打开了徐嘉言的书包。
　　徐嘉言终于把视线从漫画书上挪了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陈宁。
　　“我就拿一下你今天的作业，别的东西我不动。”陈宁赶紧解释。
　　徐嘉言又接着看漫画。
　　陈宁心里紧张地吁了一口气。
　　陈宁翻了翻徐嘉言的几本练习册，好家伙，比脸还要干净。孟新宇说他转来他们学校有半个多月了，这么长时间，语文起码学了有三、四课了，可是他的随堂练习，从头到尾竟然一个字都没有。
　　数学、语文、英语三门主课，也就数学的《一课一练》上写了几道题。
　　陈宁仔细看了看，意外地发现，他写的答案和解题过程竟然基本无误，而且字不错。
　　陈宁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一根铅笔，把徐嘉言写错的地方圈了出来。
　　“徐嘉言。”
　　“……”
　　陈宁又摘掉他一个耳机：“这道题不对，还有这道题，有一种更简单的解题方法，你再想一下——你们班今天的数学作业是35和36页，你能在四十分钟写完吗？九点半我就要回去了，你要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我可以跟你对一下答案。”
　　对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起来写会儿作业吧，老看漫画有什么意思？”
　　“……”
　　“咱们两个班的数学教学进度差不多，我们班今天留的作业也是这两页，我写了二十五分钟。你四十分钟能写完吗？要不然我晚回去一会儿，你写五十分钟？”
　　徐嘉言从床上站了起来，陈宁和他对视了几秒，笑：“哦！你坐这儿，你坐这儿。”
　　陈宁回到他的位置上，拿了本英语书预习。半个小时后，一本数学练习题飞到了陈宁眼前。
　　“速度可以啊！”陈宁笑着夸了一句。
　　不但速度可以，质量完成得也不错。
　　“只有这两个小题和我的答案不一样。我的答案也不一定正确，这是我的解题思路，你看一下。你是怎么想的？你跟我说说，也许你的想法是正确的。”
　　徐嘉言接过他递过去的习题，沉默着看了两分钟，回了陈宁一句“你的答案是正确的”。
　　陈宁看他又要接着看漫画，问道：“错题不改正吗？不写英语作业和语文作业吗？”
　　“不写。”
　　好吧，欲速则不达，今天能这样已经比陈宁想得好很多了。
　　作业写完了，新课预习了，无事可做的陈宁，拿了块橡皮，把刚才写在徐嘉言书上的铅笔字一点一点擦干净。看他的书皮上没有写名，陈宁又一笔一划写上“新华中学初一（3）班 徐嘉言”几个字。写完后，陈宁把书放回他的书包里。
　　还不到时间，陈宁又把他书包里所有的书都拿出来写上名字，再一一放回去。
　　“徐嘉言，这是今天的语文作业和英语作业，你一会儿不困的话，可以写一点儿。九点半了，我先回家了，明天见！”

　　第二天去徐嘉言家，陈宁第一件事就是先看他的几本练习题，果然，语文和英语还是空无一字。
　　“这是你们班今天的数学作业。”陈宁递过去两张写满数学题的A4纸，犹豫一会儿，问道：“为什么不写语文和英语，是不会吗？不会我可以教你。”
　　徐嘉言用一双下三白看着他，回道：“不想写。”
　　不想写！
　　“……那就先写数学吧。”陈宁无奈道。

　　五月过完，夏天便真的来临了。这个时间段，即便下雨，天气也不会再凉爽了。
　　一顿晚饭，把赵家几口吃得俱是满脸淌汗。
　　放下碗筷，赵奇和赵远就跑走了。赵志强今晚不用上夜班，他坐在客厅吊扇下，一边摇着蒲扇一边道：“秀琴，这种带汤的饭以后咱们还是少吃吧，受不了，一吃一身汗。”
　　张秀琴笑道：“行，明晚吃凉面。”又把正在洗碗的陈宁往外推：“行了，这里用不着你，快去你曹奶奶家吧，还能凉快凉快。”
　　陈宁坚持帮妈妈收拾好厨房，这才背着书包去了徐嘉言家。

　　啊——真凉快！
　　这么凉快的屋子，也不知道还能来多久。
　　“徐嘉言，还有一个月就要期末考试了，今天晚上咱们一块儿复习复习语文和英语的前两课吧。”
　　“……”
　　“你数学题做的还可以，可是考试也不是只考数学一门啊，其它科目也要学啊！”
　　“……”
　　“平时就算了，马上要考试了，总得抓紧时间学习会儿吧！还这样总看闲书，成绩怎么办？还有徐爷爷和曹奶奶，他们这么重视你的学习，总不能……”
　　“最后一次提醒，要想在这个屋里呆着，话就少一点儿！”
　　陈宁立马闭上了嘴。混蛋！我要不是看你爷爷奶奶的面子，要不是舍不得你家这空调，你以为我愿意天天看你那张冷脸？
　　陈宁一晚上没搭理徐嘉言。你愿意学就学，不愿意学拉倒，我又没收你家一分钱补课费，学好学不好我才懒得理你。
　　傲气了两个钟头，晚上回到自己家，躺在蒸笼一样的客厅里，陈宁突然又感觉有丝惭愧。
　　曹奶奶早在刚找上他的时候就明说了，徐嘉言不但不好好学习，脾气还挺硬，把他爸找的辅导老师一个个都气走了。如果不是这样，曹奶奶何必找他。
　　他在徐家舒舒服服呆了这么多晚上，也不能白占人家地方，总得回报些什么东西。
　　不是只学数学吗？好啊！那就争取把数学成绩先提到最高。
　　第二天，陈宁一去徐嘉言家，就往他桌子上拍了三张纸：“期末复习题，发散思维的，我错了两道，你试试能答对多少。”
　　陈宁在班里的人缘很好，很多同学有家里给买的教辅书，他就利用课间时间，借来这些复习资料，每天抄写两三页题，回去让徐嘉言做。
　　靠着这个办法，七月初的期末考试，满分120的数学，徐嘉言考了105。当然了，其他科成绩惨不忍睹。在3班54名同学中，他的总成绩排名46。

　　成绩发下来后，陈宁以为他的“家教”生涯到头了。谁料，徐嘉言的爷爷奶奶再一次提着礼物到了他的家——两位老人在比上一次更热的天气里，带着更多东西爬上了六楼。他们说徐嘉言的爸爸对徐嘉言的数学成绩很满意，请陈宁继续给徐嘉言补习下去。
　　他们还拿出一个红包，非要塞给陈宁。陈宁吓了一跳，给人补了两个月的课，却只补出一个倒数，他哪有脸收下红包，赶紧和妈妈一起硬推了回去。
　　不过，陈宁收下了徐嘉言爷爷奶奶提来的礼物，并答应两位老人，暑假会继续给徐嘉言补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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