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修真界像个法师

　　锦年站在敬慈山脚下，回首望着那座黑压压的山脉，月光悄然穿过乌云的边缘，落在山头，照在那间灵堂的屋檐上，只有那间屋的灯是亮着的。

　　锦年在脑海中唤了沈宥：“能借你家的宅子住一阵子吗？”

　　沈宥正看着新送来的生死簿，突然听见这么一句，似乎有些诧异：“当然可以，不过那宅子一百年没人住了，也没人修理，破的很。”

　　“无妨，我用法术修一修就行，把地址给我。”锦年捏了捏手指，眼睛却盯着那间亮灯的小屋，始终没有挪开。

　　“玲珑镇方岁街西巷，话说你不回东苍吗？”沈宥以为她离开这么久了，会想回去看看。

　　“不回。”锦年眼神忽然冷下来，收回视线转身，用拐杖在虚空中画了个阵，在心里默念沈宥刚才交给她的地方，走进了空间阵的金光中，眨眼间，那道金光便缩为一道缝隙消失在黑夜里。

　　穿过空间阵，锦年便进了一条漆黑的巷口，随手变出一盏灯朝四周照了照，发现沈府与其他宅院并不相接，两边是稍窄的两条巷子，然后便是几间废弃的宅院。

　　整个西巷乃至整条街的房屋都是空的，有的大门还敞着，被风吹得来回咣当。

　　明明是炎夏，锦年却觉得那风吹在脸上像是开刃的刀子，她站在原地沉默一会儿，突然扬起唇角笑了一下。

　　这地方可太好了！

　　僻静无人，也没人敢来，简直是天堂……

　　锦年举着灯笼走到门前，抬起手看了看，门上笼着一层蜘蛛网，锦年一挥拐杖，用一把火将那些蛛网燎了个干净，然后伸手推开门。

　　“嘭！”

　　只见那朱红色的大门摇摇欲坠几下，便朝后面仰去。

　　锦年推门的手还没收回来，她看着倒在地上的门，愣了一下，然后设了个禁制，迅速切断了和沈宥的联系，然后向后一跃，避开那些灰尘。

　　还没住进去就把人家大门弄坏了，那还了得？

　　锦年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她刚才应该没用多大的力气吧……

　　待灰尘散尽后，她才朝门口走过去，将灯笼转了个方向，弯腰朝门轴那看过去。

　　门轴已经被虫子蠹得满目疮痍，怪不得这么脆弱。

　　方岁街外，夜市还未散，有两个喝醉酒的哥们正东倒西歪地靠在方岁街入口的巷子里。

　　“咱俩这是在哪啊？”其中一个醉醺醺地扶着墙壁勉强站起来，朝周围看了一眼，只觉得有些陌生。

　　另一个打了个酒嗝，也跟着起身，将酒壶抱在怀里：“再往前走不就到家了吗？”

　　他晃了晃脑袋，眼里的东西都层层叠叠地撞在了一起，他有些分不清，只是含糊地说了一句：“那咱走吧。”

　　就在两人快要出巷口的时候，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嘭”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

　　醉汉还调侃着自己的兄弟：“不会是你家那母老虎又发威了吧？”

　　“嘘，那小声点，我得偷偷回去，要是让我媳妇知道我大半夜喝得烂醉，今晚我就得睡大街上了。”

　　两人说说笑笑，东倒西歪地出了巷子，然而眼前的街巷仍旧是漆黑一片。

　　“我记得老刘家门口会点灯的啊，还有李大牛家，怎么今晚没点吗？”醉汉朝后仰了一下。

　　同伴也有些困惑，忽然他们看见左边有一道微光，纷纷朝那边望去。

　　锦年也听见了巷口的动静，有些奇怪地起身，提起灯笼往那边照了一下。

　　然而她忘了从敬慈山下来时，身上的衣裙仍旧是白色，此时灯笼的光正好打在脸上，整张脸照的煞白。

　　醉汉当即被吓醒了，带着同伴往后退了两步，颤抖着说道：“我知道这是哪儿了，这他娘的是方岁街。”

　　同伴早已吓得说不出话来，裆前湿了一片。

　　锦年皱着眉往前走了两步。

　　醉汉和同伴只看到一片白色往前飘了一下，两人不约而同地咽了下口水，往后撒腿就跑。

　　酒醒得那叫个彻底。

　　锦年没有追过去，只当是无聊过路的人。

　　她转身踏着那两道朱红色的大门进了沈府。

　　沈府以前在玲珑镇大概有些名气，院子都是三进三出的，锦年推开垂花门，这门倒是结实些，原本想着应该能看到院子的景致了，结果举起灯笼，只看到半人高的杂草。

　　锦年用拐杖在那片杂草上轻轻点了几下，一股无形的力量像水波一样在郁郁葱葱的草丛中荡开，接着一阵烈风扫过，将那些草碎裹成一堆堆在墙边。

　　锦年这才抬脚落在院中的石板路上，走到正厅，推开门，傻眼了。

　　什么叫家徒四壁……

　　这特么就是。

　　屋内空空荡荡的，说一句话甚至可以听见回声。

　　看来这里已经被胆大的扒手扫荡过了。

　　锦年礼貌地将门关上，又去几个卧房看了看，发现除了几床一碰就碎的被褥，什么都没有。

　　哦，还附赠几只小鬼。

　　几只小鬼本来想吓唬吓唬她，结果才刚抬起爪子就被锦年用法术变出一根红线吊了起来。

　　几只小鬼发现自己打不过，就立刻呜哇乱叫起来。

　　他们打不过的人只有修仙修道的那帮人，而那帮人一般都是见鬼就收，他们以为锦年也是来收他们的。

　　“可以安静一点吗？”锦年立在原地，笑眯眯地说道。

　　几只小鬼吓得咯噔一声，不怪他们，锦年虽然爱笑，但是她的笑多半时候都用来表达不满了，所以即使是地府里那些有些修为的鬼见了她这笑，都不由抖几下。

　　几只小鬼立马变乖，甚至还抽泣几声，有一个脑袋抱在手里的，样貌孩童一样的小鬼沙哑着声音说道：“你笑起来好吓人啊。”

　　锦年瞅了一眼他手里的脑袋，笑意不减：“你的脑袋挺可爱的，可以放回脖子上吗？”

　　无头小孩旁边是个散发女，声音从那一片黑色长发后面传出来，像是滚不动的车轮一样断断续续：“他就是……个孩子，死……死的时候才六岁，旁边那个……他爷爷。”

　　锦年看了一眼旁边那只佝偻着腰，双目空洞的鬼。

　　“墙边那个是个流浪汉，平时傻傻的，嘴里总是念叨着什么，我们也听不清。”许是觉得散发女说话太费劲，小鬼头背后藏着的那只脸色惨白的鬼开了口，若是仔细看，可以发现他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

　　锦年转头朝墙边瞅了一眼，因为刚才流浪汉没参与吓唬她的活动，她便没有绑他。

　　那只鬼魂确实如同刚才那声音的说法一样，痴痴傻傻的，浑身都在颤抖，似乎在哭。

　　离得近了，锦年才听见他在念叨的是什么：“茯苓……茯苓……”

　　翻来覆去都只有这两个字。

　　锦年听不懂，也懒得问。

　　她抬手一挥，红色的线便自空中消散，那群鬼得了自由立刻躲得远远的。

　　那只小鬼头立刻躲在那老人身后，手里的那颗脑袋还瞪着浑圆的眼睛望着锦年。

　　“小蒙，别怕。”驼背的老人想安慰他，结果发出来的声音却是阴森的。

　　锦年对这变了味的安慰倒是没多大感觉，毕竟冥界的鬼说话都是这个味儿，她已经习惯了，甚至已经成了她意识中的一种方言。

　　她转身出了西厢房，还顺手将门关上了。

　　散发女和白脸鬼面面相觑地对视一眼。

　　“她……不……不抓我们？”散发女不可思议地说道。

　　白脸鬼也觉得奇怪：“她是谁啊？和这宅子有关系？”

　　散发女拨开长发，一脸“你问我？”的表情。

　　白脸鬼看着她那张青紫相交的脸，默默将她的头发挡了回去，觉得还是这样顺眼。

　　他们走到窗前，看着那姑娘站在院子中央，周身散发着浅红的光。

　　锦年将拐杖在唤出的阵法上敲了一下，红色的阵法迅速沿着边缘向外扩大，红光将整个宅子包裹住。

　　白脸鬼和散发女朝地面看了一眼，看到了那阵法的纹路，紧接着，那阵上的图案便动了起来，上至屋顶的瓦片，下至地砖都被这力量席卷了一遍。

　　接着整个宅院都动了起来，屋内的摆设开始有了变化。

　　白脸鬼和散发女缓缓睁大了眼睛，看着墙壁的蛛网和灰尘都被一道红光一扫而光，屋内多了几样新制的摆设。

　　这院子就像是被重新盖了一遍一样。

　　大概半柱香的功夫，那红光渐渐退去，脚下的阵法也隐了形。

　　锦年并不懂南炎的风俗文化，只能按照这宅院之前的摆设恢复原样，不过她只恢复了院内，至于院外还有那扇倒下的大门，她就没管了。

　　毕竟百年未修的宅子，从外面看来竟然焕然一新，这多多少少会惹人怀疑。

　　锦年收了法术，身上的衣裳又变回了原本的红裙。

　　她睁开眼有些恍惚地往后退了一步，站在原地缓了缓，抬起手，掀开手套看了一眼。

　　手背边缘的那朵朱槿花颜色淡了不少，看来她得好好睡一觉了。

　　锦年拄着拐杖朝正房慢慢走去，朝床上一倒，便沉沉昏睡过去。

　　散发女和白脸鬼跟着飘进去，便看见她斜躺在床上的模样，散发女叹了口气，朝床前飘了过去。

　　白脸鬼似乎知道她要做什么，开口提醒道：“咱们是鬼，是碰不到人的。”

　　可他话音刚落就看到散发女将锦年身子扶正躺平的情景，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听了白脸鬼的话，散发女对自己的行为也有些惊讶。

　　自己竟然能碰到锦年。

　　白脸鬼朝她靠近，盯着锦年那张脸端详，喃喃道：“这姑娘到底是人是鬼啊……”

　　散发女也有些奇怪，不过她还是伸出手捞过一旁的被子盖在了锦年身上。

　　被子是锦年变出来的，散发女能碰到也不奇怪。

　　只是能碰到锦年，这让白脸鬼百思不得其解。

　　——

　　翌日，是卫辞攸出关的日子，蓝意和齐文带着众弟子去思静斋门前等候迎接。

　　卫辞攸已经褪下一身孝衣，换上束领的金边白袍。

　　思静斋的院门打开，卫辞攸从院内出来。

　　齐文和蓝意带着弟子各站一边，纷纷弯腰拱手行礼，齐声道：“恭迎净尘长老出关！”

　　卫辞攸微微颔首：“二位师兄辛苦，南炎可曾出什么事？”

　　齐文答道：“南炎一切安好，请长老放心。”

　　卫辞攸放心地点了点头：“那就好。”

　　齐文性格温顺，又是大师兄，忍不住问了他一句：“师弟，守灵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卫辞攸想起昨晚遭到的袭击，思索片刻，答道：“有师尊的灵位坐镇，灵堂不会有危险。”

　　齐文笑了笑：“那就好。”

　　说完，便带着自己的弟子离开了思静斋。

　　卫辞攸也转身回了思静斋，蓝意招呼弟子去试锋台操练，便跟着卫辞攸进了门。

　　卫辞攸进屋发现身后跟了个人，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二师兄可还有事？”

　　蓝意也不说话，只是转身关了门，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

　　他这个二师兄向来有些不正经，此时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卫辞攸无奈地绕过桌案，跪坐在一个蒲团上，翻开修阳生前留给他的书，细细看了起来。

　　蓝意见他看起了书，连忙将桌前的椅子拉开，坐在他面前，轻声问道：“我昨夜带着弟子从外面试炼回来，回意无阁时，正好听见灵堂里好像有动静，不过没出现什么大动静，我就没过去打扰，可是我听见那声音好像是个女孩。”

　　卫辞攸心下一惊，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淡淡地说道：“你听错了，昨夜灵堂就只有我，师尊的灵堂有谁敢擅闯？”

　　这理由让蓝意无法不信服，以师尊的修为，那些妖魔鬼怪还没靠近灵堂，估计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蓝意也开始怀疑自我，以卫辞攸的性子，别说带女子上山，就连那些主动接近他的女修都能被掀得三丈远。

　　“难道是我听错了……”蓝意小声嘀咕道。

　　卫辞攸听见这话，在心里松了口气，继续悠然地看着书。

　　蓝意百无聊赖地靠在椅子上，看见卫辞攸的桌上摆着一盘芙蓉糕，忍不住笑道：“你这糕点是放了多久了？”

　　他顺手拈起一块，居然还是热的。

　　“今早刚做的，就在你们来思静斋之前。”

　　蓝意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南炎人守灵一般要守到翌日天边泛起鱼肚白，那时应该是寅时末，卯时初刻……

　　“那有没有做多的，你守师尊的这些日子，我们忙前忙后的，可累坏了。”蓝身子朝前倾了倾，不要脸地向他邀功。

　　“没有。”卫辞攸头也不抬地说道。

　　蓝意叹了口气，用力向后一靠，谁知那椅子忽然断了一条腿，蓝意直接向后倒去。

　　卫辞攸抬手一挥，用灵力将人稳住，蓝意连忙从那三条腿的椅子上起身。

　　“我说师弟啊，你这椅子也该修了。”他拍了拍胸脯，赶走这场虚惊。

　　“嗯。”卫辞攸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蓝意无奈地耸了耸眉毛，抬眸朝墙角瞥了一眼，那几把椅子和矮桌裂成的木头还堆在那，他又扭头瞅了一眼卫辞攸跪坐的蒲团，皱了皱眉：“师弟，你这刚出关，跪坐多有不适，有空还是去做几把椅子吧，”

　　先前师父过世的时候，敬慈山闯进来不少阴魂，卫辞攸院子里的最多，他这师弟又是个见妖邪无情的人，清除的时候暴力了些，损坏了不少家具，如今只剩下这一把幸免于难的椅子，还被他坐坏了。

　　卫辞攸敷衍地点了点头：“知道了，明天就去。”

　　“我听说玲珑镇有个木工坊，那个姓吴的木匠手艺就不错，你可以去那瞧瞧。”说着，蓝意又顺手从盘子里拿起一块点心。

　　卫辞攸看着那一盘所剩不多的点心，将他那笑嘻嘻的师兄请出了思静斋。

　　“好歹也是你师兄，你就不能客气点……”还没等蓝意说完，他就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离开了思静斋的院子。

　　手里不知何时还多了一袋点心。

　　再回头的时候，只有两扇紧紧关闭的大门。

　　蓝意：……

　　但是看看手里的点心，他又骂不出来了，心满意足地抱着点心走了。

　　师尊在世时，他和齐文曾经有幸尝过卫辞攸的手艺，那叫一个绝。

　　只是这小子很少进厨房，大多数是时候都把自己关在思静斋里。

　　毕竟他要学的东西最多，每日比他和齐文用功的时间也多，想到这，蓝意不由叹了口气。

　　如今，师尊过世了，落在卫辞攸肩上的担子也重了。

　　明明是最小的一个，却是承担最多的一个。

　　蓝意看着门上的牌匾，苦笑一声，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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