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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臭皮匠想谋诸葛亮
阿琅猫着身子走了一段斜坡之后见着了火光。前方一灰袍男子秉着一盏昏黄的烛台,身量高大,在这逼仄的石洞里几乎佝偻着腰,一个人几乎把这洞口堵得严严实实。灯火昏黄看不真切,走到近处才能看清。这男子身着的灰袍乃是僧衣,脖颈上挂着一串一百零八粒的小叶紫檀念珠,手里也把玩着一串。头上的戒疤在白皙的面色下更为凸显,面庞看不出年岁。若是看这清俊的相貌,是个少年人面如冠玉的形貌,但若是跟他一对上眼,眼里的幽光仿佛快要行将就木的长者。
这人面带愁色地看着阿琅慢慢走了过来,随即恭顺地弯下腰,“叔微问少主安。”
“没有什么少主了,就叫阿琅吧。”阿琅在他面前稍作停留又背手向前走去。叔微也侧步紧随其后,为其掌灯。
两旁黢黑的石壁上有星星点点的露水,石洞中安静得只能听见露水往下滴的声响,两人默默无言地走了没多久,狭窄的石洞突然迎来了一个开阔的平地。说是开阔也不过四五米见方,中间还搁着一套石桌石凳,石凳旁侧立一人,黑衣黑裳黑鞋袜一身劲装,身量纤细,栗色长发高高的束起。面庞瘦削,这一点薄唇倒是殷红得像凝了血。看样子也是刚来不久,正在擦拭石桌石凳上的积水见阿琅走了过来,忙上前去,“莫惊春问少主安,少主请坐。”
“这么晚招你们前来,是有要事相商。”阿琅极为自然的撩袍坐下。
“少主请吩咐。”叔微与莫惊春恭顺的站立在阿琅身前两侧。
“先坐下吧,天狼一族就咱们几个人了,哪还有这么多规矩。”
莫惊春用眼角余光偷偷看着叔微,获得叔微的眼神肯定后,两人板板正正地坐在下首。
“这第一件事情,想请两位帮我谋划一下,明日上秉心堂完成课业该如何应付?”
“第二件事情,查查裴安岑是否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
“这第三件事情裴安岑给我指了一条修刀剑免运气的路子,是否可行?”
叔微慢慢愁容,捋了捋胡须开了口,“少主,这事一可解。莫惊春终于在南荒采到了回罡草,贫僧施法炼得三枚琥珀抱龙丸,可在短时间内冲蓄真气。您拿回去,想必那柏丰也不可能时时盯着你,可应付一阵子。”
阿琅听闻此言,倒是怔怔良久,“南荒是魔族的领地,莫护法不要再为我舍身赴险了。若是被魔修发现你是天狼一脉,定是要杀人灭口的,三颗足矣。”
莫惊春俯身拱手,“少主不必担心,我脚程快。而且这琥珀抱龙丸对少主的助益最大,自然要尽力而为。我还探查到柏丰近日炼得几枚品质极好的抱龙丸,可是这秉心堂的戒备在整个昌元数一数二的森严。我每次摸黑过去,啥也看不着。”
叔微猛的一下咳嗽起来,目光一下子被吸引到他身上,“无事无事,只是炼丸废了些体力。”
阿琅看他转瞬就平静下来了,就转头继续和莫惊春谈话,“柏丰的抱龙丸给观蘅冲元婴了,今日秉心堂听见的。”
“啊,那就有机会了啊!伏明堂倒是可以……”俩人蓦然又听到叔微的咳嗽,莫惊春转头看他时,叔微正死死的瞪着他,莫惊春马上反应过来,不再言语。叔微连忙接上阿琅的话。
“这第一件事短时间内也只能如此了,长期来看只能等少主慢慢修习炼化玄元丹。这事二才是棘手之事,可是少主平日里行事被这裴安岑瞧出端倪。当初少主与他同寝时就查过此人的底细,当时未见异样。”
“他今日直言看出我灵台有异,不可运气。还告诉我练习刀剑或可掩饰住这一点。”
叔微和莫惊春皆是一惊,叔微眉间的皱纹都拧成了一股绳。
“他还说,弟子房能看出来的只有他,上了乾元门就说不准了。言语间,也不像是要害我的样子。”
莫惊春思虑片刻,“我在外行走,听闻世人称这素问岛裴家人——八百里素问岛奇景,三千载裴家人活佛,乃当世医家之冠。而且凡是求到他门下的,无论人妖魔都尽力医治。我陪同王后去素问岛求药的时候,裴家人也以礼相待。不像是会处心积虑害人的人家,更何况我们又无冤无仇。”
叔微终于开了口,“也不可掉以轻心。人妖不可同修是天道,若是被人发现少主以妖身修人道,怕是在劫难逃。如今我们又处在昌元仙山中,那些道修真人定会正天道。裴安岑之事,贫僧去查探。”
阿琅一抬眼轻轻道,“细细查。”
莫惊春见第二桩事由叔微亲自去办,暗暗放心些,“少主,裴安岑说的习刀剑或可遮掩,这倒是真的。有些灵根差的人修惯喜欢先修个几十年兵剑,好的刀剑摸熟了可修出刀鸣剑意,弥补真气上的不足。而且刀剑入门前期须得费时费力练招式,也用不着真气,拿把木剑都能比划好几十年。”
“人修善于借助外力,这个办法我也想过。但是少主当时内息尚且不稳,此法也不见得奏效。现在在昌元心法的护持下,玄元丹稳定了很多,也渐有运化之态。此时习刀剑倒是个好出路。”叔微也略略点头,出言肯定。
“我往日痴迷修行,对这世间事多有不知。幸得二位相伴,为我解疑。”
“欸,少主莫要多想。事发时少主连历练期都没到,对外界不甚了解很正常。我和莫惊春二人如今还能侍奉在少主左右已经是大大的福气,不必言谢。”
“去哪儿弄好刀剑呢,拜谁为师?那玩意儿妖族之人可不大擅长。”莫惊春一只手托着下巴,神色渐渐松弛。
“司幽山!我往日打探过,司幽山称霸东荒就是凭借高超的铸剑术和精妙的剑诀,让那些没有灵根的族人弟子依然可以修习道法。”叔微一字一字地说得很清晰,与裴安岑的说法也不谋而合。
“这的事儿都没了结,又奔司幽山啊!这山上观蘅不就是司幽山的,听说她那把‘万仞’是太古神剑,传家宝呢。”
“司家长女,年岁不大,道法颇高,听说为人甚是狂妄自傲。少主明日上秉心堂如是遇上了,最好避一避。明日课业,先用这琥珀抱龙丸撑几日,习刀剑之事还需做些准备。司幽山蔚为大宗,这司观蘅又是昌元道尊的关门弟子,没有预备妥当不宜打草惊蛇。”叔微的眉目又拧了起来。
“那我先回弟子房了,事情就拜托给二位了。”阿琅起身,理了理道袍。
叔微运气于指尖,真气在片刻间幻化出三颗橙黄色的丸子,掬在手心里,双手奉给阿琅。接过丸方后,莫惊春秉烛送阿琅返回那狭窄的石洞中,回去就是上坡路了,动静可能会大些。待阿琅返回相生亭时,莫惊春又一头缩进了石洞中。
万籁俱静,唯有一轮弯月悬在蔚蓝的夜空中。这里的月亮和北寒之地的很不一样,寒地的月亮不会这么蓝。在万顷冰雪中月亮也会被映照成雪色,多了些冷清之态。阿琅细细打理好活动过的痕迹,转身原路返回弟子房。昌元山很大,还有环绕四周的各个山峰十余座。弟子房设立在主峰的山脚下,红墙红瓦按照甲乙丙丁的顺序排开。除了饮食起居之外,还设有书舍,晚间习堂,甚至还有玩乐之处,如同人间市镇一般。尤其是每年春典秋典结束后,熙熙攘攘的人群带着行李背着书奁朝山下挪动。阿琅在极北之地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天狼族一向人丁单薄,修习练功也是在一族一姓间传承,或是被哪位大能看上了收为徒弟。更多的是没有功法的普通妖精,能化成人形已算是造化。哪有人族这般,大规模的收徒修习,无论资质高低都有一定的机会。即看重天资,也褒奖勤奋。柏丰说的没错,昌元兴盛,兴在聚才爱才。现如今哪怕司幽山和素问岛这等大宗,也会遣子弟前来修习。而有了各路人马真才实学的加持,这昌元的心法道诀也日益精进。不然在劫难之后,叔微也不会提议来昌元山稳心固气。
夤夜之下,某些房舍外还有修习之人,阿琅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些人,故而走了不少弯路。行至癸字号房时,众人皆已睡下了。阿琅也轻身挪到床榻边,身侧的荀采清熟睡中听到动静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裴安岑身侧的顾诏倒是抬起上身瞅了阿琅一眼,见是他又闭上了眼睛,阿琅倒怕他的动静吵醒了裴安岑。阿琅除去鞋袜外裳,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明亮的眼睛在更深露重的夜晚更显得如一团幽火。闭上眼睛吧,如同在北寒一样。
相生亭
莫惊春钻石洞就没有叔微和阿琅这般费力,转瞬就到了开阔地,这整夜的寒霜仿佛都凝在了叔微的脸上。
“你往后在少主面前说话需注意,打探秉心堂的事不要说露了嘴。”
“其实……也未必说不得。少主说不定还能帮我们呢。”阿琅不在,莫惊春散漫了许多。
“绝无可能。你以往也惯是在外奔波,与少主相交日短。少主这般的品性,知道我们去偷,绝不可能准许,更别说帮了。”叔微凝神看着莫惊春。
“好好好,我不会说漏嘴的,死和尚你别瞪我了,烂肚子里。”莫惊春在叔微身旁坐下,翘着二郎腿的笔直双腿轻轻地晃动。
“我明日潜入癸字号房,探探裴安岑的心思。如是少主真的被发现了,你掩护我杀裴安岑。”
“好”
“修习兵剑此法可行,如今燃眉之急,还需给少主寻一把趁手的刀剑。”
“我去司幽山偷一把。”
“不可,司幽山外人进不去。从山脚到山顶有三十三重护山法令。没有里边的人引路,连只苍蝇都非不进去。你想去送死?”
“那怎么办……难不成让少主找根树杈子舞。”
“我游历北荒时倒是认得一位出身司幽山的铸剑师,裴安岑之事一了结我便去寻他。顺道回族里看看,冷朔风整肃北寒也不知效果如何,看看能不能调几个人过来。我走之后,只你一人照看少主,可应付得来?”
“你放心前去,我哪怕身死命殒,也不会让少主再受伤。”莫惊春的脸色看不清楚,薄唇轻抿。
“好,我速去速回。我俩先下山吧,这昌元山也不见得是个善地。”
“等等……虽然敌我不明,我不该求情。但那裴家人,真不像要伤害少主的样子。自少主上山,他待少主最是亲厚。往日的行径看来,可能只是医者父母心,为同门好友担忧。不然他为什么发现之后一声不吭,还给少主想辙。”
“确有这种可能。无论人修也罢、妖修也罢,裴家人都可以施以援手、广结善缘。但少主如今修昌元心法,有逆天道,他的态度就不得而知了,还需细细考量。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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