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癔症

　　晚上回到家，林癔整个身体疲软地倒在马桶上，浴缸里的水一直放，直到溢出地板她才惊觉。
　　他要来找我…找我还钢笔。
　　她起身快步走到书桌前，把那支钢笔拿出来。昨天才从辩论社里翻出他做过笔记的稿纸，此时已经被她熨得平整装订好了摆在桌上。
　　箱子里装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五枚戒指，三根烟头，一副眼镜镜框，一张图书馆座椅上的坐垫，一枚吉他上的螺丝钉…
　　他应该察觉不了，他的眼镜镜框分明是自己掉在了地上，吉他上的螺丝钉微小到几乎察觉不了，那个坐垫…
　　林癔突然有点头疼，这段时间她到底做了些什么蠢事，她变态得让自己都有点作呕。
　　2021.11.27 周二
　　早八。
　　林癔提前到了教室，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然后把钢笔放在桌上，等待死神的降临。
　　七点五十分，周浪从前门走了进来，一双长腿迈过门槛，眼睛扫了扫教室，看见了她，直直走了过来。
　　如果有人靠近她的胸膛，一定可以听见她心脏爆炸的声音。
　　“早上好。”周浪放下书包，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早，你的钢笔。”林癔拿起笔双手递给他，认真打量他的表情和神态。
　　好在他表现的很自然，自然地接过了钢笔，并且礼貌地向她道谢。
　　她没被人识出破绽，心底的那扇禁忌之窗又重新关上。
　　她安全了。
　　长长嘘完一口气，他发现周浪还坐在自己旁边没有离开。
　　他今天不是也有早八？他结课了？
　　似是察觉到她的不安和疑惑，周浪在一旁开口解释。
　　“这个教授的课很不错，值得我逃课来上一上。”
　　说完，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转头递给了她。
　　林癔懵逼地接过来，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我重新买了一支钢笔，用过一次，书写很流畅，送给你。”他又用那种温柔似水的眼睛看着她，明明长得那么张扬，像个痞子一样。
　　是丘比特在朝她射箭吗？她要沦陷了。
　　“为什么要，送给我？”她笑了笑，两个梨涡露了出来。
　　“致谢礼物。谢谢你捡到我的笔，那是我妈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她光顾着开心了，没注意到周浪此时的视线正停留在她的两个小小梨涡上。
　　天呐！她做了什么，她差点把人家的生日礼物偷走了，还是母上大人送给他的。
　　她的懊悔又增加几分。
　　他太好了，她不免有点唾弃自己的变态行径。
　　“谢谢。”收起他的笔，她有点局促起来。余光偷偷打量着他，发现他已经翻开课本认真听讲了。
　　他居然连课本都准备了。
　　她恍惚地上完了这节课，一颗躁动的心有点无处安放。周浪有事先走了，朋友从后面跟上来搂住她的腰。
　　“宝儿，怎么回事。那男人怎么占了我的坐。”朋友目光追随着他离开的背影，等人消失了扭过头来八卦。
　　林癔没有说话，下了楼梯。
　　“嘿，说说呀，他来找你了，这是，有发展？”朋友八卦之心不死，重新跟了上来。
　　“没有，我也觉着奇怪呢，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间教室上课？”她想不通为什么，头痛，干脆不想了，兴许是凑巧吧。谁知道他上哪打听到的。
　　“诶诶，我说，先别管这个了，明天晚上他们又在杰克驻唱，你可一定要陪我去。”
　　朋友最近跟那位阳光型主唱打的火热，早些天失恋的颓丧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果然，走出一段感情的最快方式就是开始一段新恋情。
　　她居然觉得有点羡慕，望着朋友满面春风少女心泛滥的模样，林癔笑了笑，点头答应了。
　　为了降低自己在周浪面前的存在感，她决定这两天都不跟踪他了。
　　2021.11.28 周三
　　今天她逃了一天的课。
　　白天接了个模特的活儿，她捯饬了下自己，打车去了杂志社租的摄影棚。
　　到那的时候，摄影师和机器都已经准备就绪了。
　　“小癔，来了呀。”一道她不想听见的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望向来人，僵硬地点头微笑，算是问好。
　　“今天你给我拍？”
　　“是的。”摄影师站在她身侧看着她化妆，镜子里的他笑得猥琐。靠那么近，身上的劣质香水味快要把她熏死。
　　换好衣服，她调整好状态，争取最快时间结束工作。
　　她对这个摄影师的厌恶已经到了生理性反胃的程度，要不是交不起违约金，她早就甩手。
　　拍完照，林癔匆忙走人。摄影师还捧着笨重的机器在后面追赶。
　　“小癔，今天晚上有没有时间啊，一起喝两杯呀！”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晚上十点，杰克酒吧。
　　林癔发誓她绝对没想到会在这里又碰见这个猥琐男。
　　她警惕地后退两步，与他保持了安全距离。
　　酒保递给她一杯气泡酒，本来她挑了个隐秘的位置打算偷偷窝着看周浪，这猥琐男好死不死就跟着她。
　　她被迫换了个人多的地方，坐下来拿着吸管嘬着喝。
　　—姐啊，你还有几分钟到？
　　她拿出手机催促朋友，朋友一直不回复，她有点绝望。
　　这个在她耳边一直叭叭叭个不停的男的能不能赶紧给老娘滚蛋！
　　“小癔，你喜欢机车吗？改天带你兜兜风呗，我前几天才改装…”
　　林癔不耐烦了，正准备破口大骂。突然台上打下一束光，主唱跟他的乐手们走了上来，周浪紧随其后。
　　她就站在酒吧正中央的位置，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能一眼就看见她，她慌张地准备远离中心地带，刚抬脚准备走，发现自己走不动路。
　　她转头一看，自己居然被猥琐男抓住了衣袖。
　　“你玩的东西都太低级，我不感兴趣，麻烦给我滚远点，我们的合作已经结束了。”
　　说完扯过自己的手，走向了更加隐秘的地方，朋友已经待在那里等她了。
　　“太恶臭了那个男的，你要再慢点我就过去揍他了。”朋友剜了那个男人一眼，警告意味浓重。
　　他本来打算跟来，见林癔有朋友在，悻悻地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了。
　　此时林癔已经把刚才的不快抛之脑后，专心致志地看台上人的演出。
　　周浪理了寸头，她才发现。
　　没了刘海的遮挡，他的面部轮廓更加立体，这下他真的帅到天理难容了。
　　他换了把吉他，她又注意到。
　　台上的男人半倾着双腿弹奏着吉他，穿着一件黑色皮衣，他随着音乐荡漾的样子，在林癔眼里显得野性十足。
　　“来一杯威士忌。”她觉得自己已经醉了，醉倒在周浪的温柔乡。
　　“不是，你还喝呀！别喝了，咱还有正事呢，待会我可没空送你回家。”朋友赶紧拦住她，向酒保要了一杯果汁。
　　“咱喝果汁哈，果汁代酒，真奇怪，你不是不爱喝嘛。”
　　“酒不醉人人自醉呀。”林癔开始胡言乱语了。
　　演出结束后，主唱放下吉他跑来找人，朋友有点尴尬，扶着喝了一杯就倒的林癔，不好意思地准备推掉今天的date。
　　“我来送她吧。”周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眼神一直跟随着早就站不稳的她。
　　朋友警惕地望了望他，不清楚他是不是足够安全。
　　“你可以相信我。”周浪看出来了，补充道。
　　在主唱眼神的肯定之下，朋友才放心地把林癔交给了他，出了酒吧，看着那俩人，还是一步三回头。
　　主唱搂过她，安抚了一句“别紧张”。
　　2021.11.29 周四
　　林癔宿醉醒来后头痛欲裂，窗外的天大亮，刺得她不得不起身拉拢窗帘。
　　她虽然酒品不好，但喝完酒后记得醉酒时发生的事情，等到意识慢慢回笼，她惊叫一声。
　　吓得站在高脚凳上的猫窜了下来。
　　不是吧！周浪送她回来的，他进来过了？
　　完蛋了，他不会发现什么吧。
　　她立马起身跑到书桌面前，看着几天前翻出来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正明目张胆地平摊在桌面，彻底陷入绝望。
　　他肯定看见了。
　　他肯定知道了。
　　我偷了他的东西。
　　他肯定觉得我是个变态女，我是个偷窥狂，我是个盗窃者…我是个…
　　林癔不敢再想下去了，她跑去厕所，蹲在马桶上掩面大哭。
　　她太讨厌自己了，她就是个变态，她不敢相信自己假如没有喝醉，会不会跑去撬掉周浪另一只吉他上的螺丝钉。
　　她忍不住。她看见是他的东西就想占为己有。
　　2021.12.2 周日
　　林癔消失了三天。
　　朋友打算来看望她，她以身体不舒服推辞。又向辅导员请了几天假，窝在家里闭门不出。
　　“如何判断自己是不是有恋物癖。”
　　她反复输入类似的词条数百次，直到在心中已经确定了答案。
　　她打算去看心理医生，或者进行心理咨询，但是她赚的钱只够自己日常开销。
　　没有办法了，似乎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她准备在今天烧毁那些给她带来罪恶感的东西。
　　林癔支起因为没有活动变得僵硬的躯体，用一个大的塑料袋把箱子里堆东西倒了出来，打包好之后，她带上打火机准备下楼。
　　有人敲门了。
　　她扭动门把手，看清了门外站着的人，一下子愣住了。
　　“你…你怎么来了。”林癔不知所措，赶紧把塑料袋藏到身后，眼神躲闪。
　　心虚使她不敢直视他。
　　“你朋友说你生病了，我来看看你。”周浪温柔地注视着她，眼神里都是担心。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很想哭。看着这样的他，这样的他还靠她那么近，她都玷污了他，他还来关心她。
　　“你还好吗？”
　　话音刚落，林癔号啕大哭。手边的塑料袋掉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都跟着滚了出来。
　　“对不起，周浪，对不起。”
　　林癔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这么失态过，还是在一个喜欢的异性面前，她觉得既羞耻又难过。
　　她此刻像是被人扒掉所有衣服，赤裸着接受来自道德上的鞭挞。
　　“没关系，林癔。我不在意。”
　　2021.11.30 周一
　　早八。
　　羞耻感席卷了自己的大脑，林癔坐在教室里听不进去任何东西。
　　她哪里来的勇气，向周浪坦白自己的变态行径。
　　“我不在意”是什么意思，他真的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吗？
　　“宝儿，你怎么了，还好吗？”朋友担心地拍抚着她，不知道这几天她到底怎么了。
　　“我没事。”
　　林癔还是打算躲着他，她觉得他根本就不清楚自己的这种癖好严重到了什么程度。
　　再以这种方式接近他，他没被恶心死，自己就先被自己谴责死了。
　　2021.12.01周二
　　昨天的自我检讨白做了，自从在院里出来看见他，林癔就跟了他一路，一直跟到了图书馆门口。
　　周浪还是坐在那个位置，座位上的坐垫不翼而飞，只有两人知道，坐垫跑到哪里去了。
　　太羞耻了，虽然没被他发现，但是看着他盯着空荡荡的座位时，她的脸一直红到了肚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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