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落人间》

作者:安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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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祭秋


      伽蓝寺里古卷上的故事并没有讲完,关于万年前的传说也只剩了这些残缺的记载。
      其实当年殷千陌在刺杀祭秋的瞬间,透过他的记忆看到了祭秋成魔的伊始,他终被祭秋眼中流下的一滴眼泪止住了手,并没有杀死她,而是将她的记忆和怨念封存起来,用自己的全身的法力封印住了她。没了记忆后的祭秋,不记得过去,不记得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只记得自己的名字——百里引容。殷千陌带她来到了衍生殿,在这里她将度过四个春夏秋冬,学得修身养性,练得利剑悠琴,最后过了那正天大殿举行的比武大赛,进行最后的洗礼,祭秋残留的怨念就会全部消散,从此世间再无嗜血祭秋,获得新生的百里引容会拥有改写过去的机会,重新活下去。
      山下,人间依旧,衍生殿的寂寞却不再如初。
      “尊上?尊上?”有人在衍生殿外叫喊着殷千陌,“你是谁?”百里引容听见叫喊声开了门。“百里引容?我是盼生殿的言子冥,也是刚收的弟子,前来收录新弟子名册,需要你把你的名字,还有家住何处,芳龄几许都写在这册子上”这位弟子虽说是来收录信息的,但眼神却一直停留在百里引容身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百里引容问,“殷仙上可是从来没收过弟子的,尊上们自然会说说的,我们就顺道听了去”百里引容盯着他,显然她并不相信眼前这个人的话,那位子弟看到她这副冷静严肃的模样不觉寒凉刺背,收回了他们一早就编好的说辞,正经地说道“确实,衍生殿是正天门里最孤僻,最远离世俗的一个,本不该为我们所谈论,可是各位尊上们都刻意的避开衍生殿,但越是禁止,我们就越好奇,我们中一个比较胆大的同门,趁守宣司阁的灵魄交班的时候偷溜进去,翻阅了时记书,才知道你的存在。”
      其实百里引容并不满意他的回答,但也没有再质问下去。自从那天在正天大殿成为衍生殿的弟子起,她就觉得自己并非像尊长还有殷千陌说的那样,是个远来求仙的孤儿,被比武的对手误伤而失去了记忆,对手因违规而淘汰,转而收录了自己。一切都解释得通,可她总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会向往求仙问道的人,对她来说一辈子平凡安然的生活在竹屋里,种一亩地,饮食做炊,就是最大的心愿。但尊长们不会骗他,她相信,至少殷千陌不会,毕竟她可是他的第一个徒弟,只是他和她想得有些不一样,说实话叫这样年轻的人一声师傅,她心里并不服气。
      百里引容拿过言子冥手里的册子,进了内屋正打算展纸写字,正欲下笔时,她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会写字,甚至不识字,为了掩盖自己不会写字,她问人家拿过了册子,说是明日再来拿,本就被她吓到的言子冥,没敢说什么,再说进衍生殿看见百里引容这件事,足够让他出去炫耀的了,再来一次,何乐而不为呢,心想着便离开了。
      天黑了,百里引容已经站在正殿门前徘徊了很久了,还是不敢进去请教殷千陌。门前,梧桐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屋里窗前书案上的灯也亮了起来。“砰!”百里引容被突然开启的殿门打到了额头,没顾得疼痛连忙叫了声“尊上”,“你在这里做什么,明天我会告诉你,要练习的功课的,不需要着急”“不是,尊上,今日盼生殿的弟子来过,问我要原来的信息,可是我并不会写字”百里引容没想到原本在言子冥面前没好意思开口说的话,到了他面前却理所应当的说了出来,她自己都不想承认,在殷千陌身上,她确实感受到了安全感和亲切的感觉,可能这和自己是个孤儿有关吧,她这么和自己解释着。殷千陌的衣服在屋外的冷风下吹得摆动,他自然是知道的,祭秋嗜血为魔,怎么可能会识书写字呢,为了圆这个自己给她编造的人生,只好教她写字,并告诉她自己的家在哪里,年龄几许。
      “尊上,你应该和我差不多年纪吧,虽然我知道我的年龄肯定只是你的零头,但是我敢肯定,如果到人间一趟,人们肯定会说我们一般大”。听到她的话,殷千陌默默在心里想了一下,祭秋是修炼万年,于元年134年成魔,也就是现在,自己也是修炼万年,于元年134年从人间历练归来,只不过结果却并没有飞身上神成功,他也苦恼过为何自己会过不了人间这最后一关,不然自己如今早就可以离开这里,不再受天地的管束了。“我看了三生石,你现为十七,家住首阳山往东的尽头,在和这里相反的地方”他和祭秋的年龄竟是一样,这个结果他也是没想到过的。
      前半句的年龄是假,可后半句是他真的看过了祭秋的三生石,万年前祭秋降落人间时,就是在首阳山下一茉莉树上寄生的。今日其实他并未在衍生殿待着,他告诉百里引容自己要回屋休息,因为他急于赶去三生石那里,记下祭秋真正的居所,防止哪天她模糊中想起了自己曾经的住所,只是他并没有看完她的故事,只用余光读到句“因果轮回,缘生缘灭”便离开了。
      宣白纸上,殷千陌落笔写下“百里引容”四字,他也好奇过,为何祭秋至死不忘自己原本的名字,哪怕是降魔剑的威严也未曾抹去半分。百里引容拿过笔,显然她连如何执笔都不会,殷千陌在旁又做样了一遍,这次慢了很多,一指一指慢慢地放上,最后又是落笔,他让百里引容先从一笔一画练起,在纸上写了横一道竖一道,让百里引容拿走去斜对的书案上练习。
      “真是麻烦,直接写名字不就好了吗,反正又不是真得要学写字”百里引容一边写着横竖,一边不耐烦的低声嘀咕,眼睛不时瞅向这个为了逼她练基础,把名字的字样藏起来的人,虽然心里不服气,但也是真的不敢和他反驳,毕竟打起来的话,自己可能第一招就要求饶了,虽然她心里坚定地认为自己绝对不会求饶,哪怕自己年轻的生命就此消殒,哪怕她可能还有没记起来的富贵干爹。
      在刚刚过去的一个时辰里,她终于把横竖练的铺满了一地,并且把她和殷千陌反抗时怎么输的体面的一百种方法都在脑子里预演了一遍。“尊上,我练好了,现在您能教我怎么写名字了吗,还有年龄和住址。”几乎已经要喊出来的“你知不知道我明天就要把册子交上去了,大字一个还没练过,这么晚了,你一会喊着要休息,剩我一个人明天怎么交差”又被咽回去了。看见百里引容练的达标了的笔画,说了声“你坐过来”殷千陌拍拍自己坐着的长木座,百里引容起初有些吃惊,但为了明天不丢脸还是坐了过去,靠得近的时候只感觉到温暖和踏实。殷千陌拿着百里引容握着笔的手,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百里引容”。
      天蒙蒙亮了,醒来的百里引容才发现自己在书案旁睡着了,地上散落着一地写满自己名字的宣纸,却不见殷千陌的身影,以为在院子里,衍生殿找遍了也没有找到他,百里引容并没有觉得奇怪,毕竟仙人嘛,是活在四海八荒,守护天地生灵的。盼生殿的言子冥午时一到就来了,把册子交给他以后,百里引容头也没回的就关上了殿门。扭头看见院子里的大梧桐树,露出阴瘆的微笑。
      申时,院子里有一股浓香飘散,殷千陌跟着香味来到后院,看见正在忙活的百里引容。“你在做什么?”殷千陌疑惑地问,“梧桐酒。尊上,我看院子里梧桐树上那些梧桐种子都熟了,好几次都掉下来砸到我了,今天我就必须把它解决了,正好让您尝尝我的手艺,辛苦您昨天教我练字到很晚。”百里引容最后那一句其实也有想套话的意思,好奇心让她想知道尊上一早去了哪里,虽然自己没在衍生殿生活过很久,但总觉得殷千陌一个从来不轻易出去的人,一早就不见了人,这件事很反常。殷千陌没有接百里引容的话头,而是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你说什么?梧桐树?那可是我第一次参加修仙大赛赢得的仙树!”殷千陌赶紧跑到院子里,不过已经没用了,院子里大梧桐树上的果子被百里引容摘的所剩无几,他扭头转向跟着跑过来的百里引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克制着自己说,“罚你抄写藏经书十遍,不抄完我是不会教你仙术的”,“对不起,尊上,我会认真抄写的。”百里引容没想到这棵梧桐对他这么重要,殷千陌看了几眼一直陪伴着自己的梧桐,回了屋,留百里引容一个人十分愧疚地站在那里沉思。
      没了果子的梧桐树不会再繁茂,院子里已经开始慢慢变得萧瑟。看着本就冷清的衍生殿变得越来越荒凉,百里引容从心里感到对不起他,于是她借着十一,正天门传统过节令的日子,偷偷溜进了宣司阁,在花草栏里找到了梧桐仙树的补救办法,卷册里说可以通过找到仙气同样充沛的仙树,并将它们的根连理在一起埋入土里,进行永远的仙气补偿,就可以继续维持梧桐仙树的生命。
      知道了还有方法可以拯救梧桐树,百里引容赶紧悄悄去了盼生殿,找到言子冥,问他哪里可以找到和梧桐一样仙气充沛的仙树,“殷尊上的梧桐树是他生一千年时所得的和他一样生龄的仙树,算来至今已有万年,想要找到仙力如此深厚的仙树,实在是不易,据我所知,至少正天门里是不会有了”听到找到的希望渺茫,百里引容非常失落,正准备回去了。这时候,言子冥一拍脑瓜,叫住了她,又说道可以试试种一棵茉莉花树,茉莉仙气是仙树里最强的,只要辅之以生灵术的引导,短时间内满树开花、灵力充沛不是不可能。得知这个消息后,百里引容赶紧回到殿里,自己昨夜一整夜写好了经文,早早地就给殷千陌送去了,现在她可以让他教自己法术了。
      衍生殿里,琴声断断续续。殷千陌是个从就被送上山的孤儿,幸得当时衍生殿的临衍上神抚养,勤学苦练,时人都说他天资非凡,实为万年之未有,都说他今后定要飞身上神,可他只想好好爱自己所爱,并没有热衷于求仙问道的心思,只有自己的师傅知道自己并不想要成为仙力强大的神上,拥有无限权力,可师傅在飞身上神之后也离开了这里,从此只留他一个人在衍生殿,再没有任何人可以诉说心意,琴便也成了他可以诉说自己心声的唯一途径了。
      被众星捧月的感觉并没有看上去的好受,承载了太多的期望和要求,肩负着正天门守护天地的重任,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他必须干预,很多时候他都没办法随心所欲,就好比这一次斩杀祭秋,当他看到她的过去,她为自己所爱的人付出一切的时候,他其实从心底里敬佩她的勇气和那份可以跨越生死的爱情,但他不会让祭秋再伤害世间的生灵,只是,散去她和书生的记忆并不是他所想的。
      “吱”大门被推开。百里引容回来了,殷千陌没有继续埋怨她今天做的事,她今天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没想到祭秋此前竟是个如此虚心、知错的人。
      “您说交上以后就能学法术了,我想学“生灵术”,您能教我吗” 百里引容在进来前,急着把放在后院里一直没顾得上的梧桐酒埋在土里,遮盖这实在浓稠的香气,因为怕弄脏鞋子,埋土的时候,把鞋子脱下来放在一旁了,所以她进衍生殿的时候,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已经赤着脚在尊上的屋子里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泥脚印,呼着大口的冷气,殷千陌着她这副模样,扭过头笑了一下,“咳咳”转过头来恢复了严肃的样子说“生灵术?,为什么想学这个?难道不应该是灵剑术吗?”
      “灵剑术?为什么?”
      “每届收新弟子的时候,师兄们都会说这届又是哪个法术最受欢迎,一直都是灵剑术啊,难道你不想让自己变强吗”殷千陌其实也不清楚为什么人人都想学灵剑术,变强也不是他在意的,这是他第一次带弟子,其实他也是在学习着教学。
      “以后总会教的吧,现在我只想先把生灵术掌握。”
      “那你跟我来”殷千陌感到很欣慰,他救祭秋救对了,祭秋成魔前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梧桐树在院子里沙沙作响,偌大的衍生殿里,殷千陌第一次教弟子学习法术,还是他做弟子时也曾非常喜欢的灵气引渡之术,百里引容在一旁认真的学着。就这样过了整整一夜,百里引容学会了这个法术。次日清晨,正天门的其他师徒们在舞剑练功的时候,衍生殿的两个人却才睡入梦乡。
      转眼到了冬天,大雪将至。殷千陌教百里引容舞剑,剑锋划过,两人四目相视而过,剑上,覆了一片又一片的雪。“下雪了!尊上。”“我们回屋吧,喝些梧桐酒”,两人相视一笑。院子里并没有因为白雪的覆盖显得更寂芜,因为院子里梧桐有茉莉做伴。
      偶尔殷千陌会和师兄们聚在一起,师兄们会要求他汇报祭秋的现状,看着祭秋很接受现在身份,并没有反抗的症状,师兄们都说殷千陌不愧是师傅最喜爱的徒弟,只有他才能不依靠降魔剑就能封印住祭秋,还使她如此听话。谈话间,殷千陌意识到了一件事情,还有一个四季,百里引容就要参加正门殿的比武大赛了,以她现在的实力,这些同期弟子肯定不是她的对手,第一名会飞身尊上,这一生关于人间的记忆将永远消失,这也是自正天门诞生起,与世俗毫不相干的原因。
      殷千陌心里开始对百里引容感受内疚和欺瞒,他毕竟是那个剥夺了她过去的人,更是差点杀死她的人,这些年,虽然相比于他的万年生诞,只如鹅毛般微小,但这三年却漫长如他真正的一生。在和她朝夕相处的日子里,他能感受到她冥冥中对自己曾经在人间爱过的那个书生的记忆并没有完全消散,也许这就是人们说的爱情吧,殷千陌从不奢望拥有的东西。
      “师弟,教弟子累吧,这几年衍生殿可不常听到你那琴声啊”“师弟,祭秋没有暗中对你做些什么吧,看你近年来脸色时常不好,身上的仙气也削弱了很多”殷千陌只是笑了笑,打趣了几句就支开了话题。
      回到衍生殿,看着眼前赤脚已经成为习惯的祭秋大口吃着她一直不断变换的菜肴,还有不变的梧桐酒,窗外梧桐沙沙作响,茉莉在风吹下时有凋落。自从第一次没了后续的“赤脚事件”,再加上他俩对梧桐酒的喜爱,因为埋进土里却使梧桐酒更香稠的意外发现,百里引容就把赤脚进殿养成了习惯,渐渐地,殷千陌也把这当成了习以为常的日常。殷千陌曾经对她说,“还算你有良知,会去洗浣池里冲洗下淤泥再进来”百里引容这时会很自豪的挺挺身子,“虽然只是在你记得的时候”殷千陌见状会浇一点冷水减减她的傲气,不然她又有借口让自己洗碗了。
      在衍生殿平静生活的同时,山下的人间生活却繁华喧嚣依旧,时常会有妖怪害人。正门殿作为守护人间的使者,每次都会派尊长带着教练的弟子下山除妖当作历练。这次,因为有了弟子的衍生殿也列入了下山除妖的行列,可顾及百里引容的特殊身份,一直没有轮到衍生殿。三年过去了,大师兄最后同意了殷千陌的提议,这也是因为这段时间以来,大家对祭秋的善良和真诚都有目共睹。
      山下,是百里引容从来没见过的另一番景象,与同时下来的其他门派女弟子不一样,百里引容并未在胭脂饰品前驻足,而是径直去了案发的地方,有时候殷千陌都觉得百里引容对仙法过于执着,正如她在这方面拥有的卓越天资一样,但想想也觉得正常,毕竟她不是普通人,而是修炼万年的灵妖,但如果不是每次汇报时师兄们的提醒,他就还真的忘记了祭秋,只知道她是百里引容。
      案发地点在与正门山相反的方向——首阳山下的鹊明村,听村中人讲,前天夜里,有妖杀了还在挑灯夜读的秀才,场面很惨烈,一早村里人就赶紧报了官,可官并不听信这些草民的话,连派人来核实都没有,没办法大家只好上山,来到正天门请求仙人们的帮助。“什么官,这么草菅人命,如果真是妖,到时候死得也很有可能是他自己!”百里引容眼中露出久违的肃杀之气,明显能感受到她的愤怒。殷千陌轻声喊了她一句,百里引容这才稍微缓过来一些,恢复理智后进了那秀才惨死的屋里。果然,如果再不处理,这样腥臭的屋子在村子里,谁还敢住,百里引容又在心里恨了一下那些狗官。从血中百里引容记了那妖的妖气,跟着妖气,俩人一直走到首阳山脚下,在一片竹林里妖气逼近,忽又有诵读诗书的声音传出,循着声音,他们发现了正在用幻术回忆过往的狐妖。
      听到有人前来,狐妖并没有逃走,只是转身,看到百里引容的时候,先是怔了一下,但当她看到殷千陌后又好像明白了什么,抬头望向天大笑喊道:“纵因果轮回,缘生缘灭,为何世间种种偏就过不了情这一关,你不公!你不公啊!”
      狐妖说完,便魂去了,原来在杀死秀才的当夜她也早已服下狐族剧毒,并没有想独活下去。
      “这究竟是个怎样的故事?”百里引容看着随狐妖魂去消逝的记忆幻境,问殷千陌。
      “纵因果轮回,可偏过不了情这一关”殷千陌只是默默地思忖着狐妖说的话,轻声嘀咕着。
      “因果轮回,缘生缘灭”回到衍生殿,殷千陌还想着狐妖说的话,望向窗外的梧桐和茉莉,开始觉得他和百里引容之间好像有冥冥中的有什么在吸引着彼此又阻挠着彼此。从祭秋以百里引容的身份活着开始,他就隐瞒了所有人一件事,当初在看到祭秋死前最后的回忆时,他知道了一些祭秋生前的故事,发现了她深埋于心底的原本的善念,暗生恻隐之心只是封印了她,而这并不是事实的全部,其实当时以他的法力不靠降魔剑很难无法封印祭秋,最后他只能用自己修炼万年的全部法力与祭秋的法力进行了联结,并用自己的心封印了祭秋的法力开启关口。这种法术他也是第一次实用,去了宣司阁查看仙法书以后才知道,用自己的心将法力封印,这就意味着,只要祭秋的怨气回涨一点,他就会因压抑祭秋的法力而被反噬,而开启这封印的源头在于殷千陌绝对不能为祭秋打开心门,他不能爱上她。
      然而在过去的四年里,殷千陌早已在朝夕相处间爱上了她,每当他无法抑制自己对祭秋的爱时,自己都会被锁在体内的祭秋的法力反噬,这时他总会强忍着找借口离开,或者直接消失一段时间。他才知道,原来四年前初次教她写字时,并不是自己和她大战时复发的旧伤,而是因为在那时他就爱上了这个一眼看去就似曾相识的人。百里引容不知道,殷千陌和她一样,早就爱上了彼此,只是他们都没有说,没有说的原因不是师徒的缘故,殷千陌从来不是一个恪守世间规矩的人,从心里他和百里引容一样,向往自由而安然的生活,不说的原因只是因为他知道,他爱的百里引容曾经深深爱过一个人,眼前的她失去了记忆,真正的百里引容并不属于这里。
      同时在思忖狐妖话的还有百里引容,她不知道狐妖和秀才之间发生了什么故事,但是看着狐妖的死,她总感到悲凉,她更恨那些腐败的狗官,她也觉得不公,上天不公。在过去的日子里,总有些回忆涌上心头,回忆里,她穿着和现在一样的衣服,记忆中的人也叫她百里引容。只是那个她,会读书,会写字,还一直有一个人做伴。她经常思考的还有她不能说的秘密,,那个秘密便是,她爱上了自己的师傅。
      这几年来,每当她抑制不住自己的爱意时,内心就会突然有一股剧烈的痛苦涌上,她会强忍着离开殷千陌在的地方,熬过这段时间,开始她不明白,以为只是自己练仙术不当导致的,后来十一出门的时候言子冥让她去宣司阁看看,有没有相关记载的文献,可任何仙书里都没有这样的记载,当她准备离开时,一本“大忌大恶”的古卷吸引了她,卷上说如果陷入一段注定不被祝福的情事,将会遭到天道的诅咒,两个人都会遭到劫难。并没有经历过情事的百里引容被吓坏了,她明白了,原来是自己对尊上的爱惊动了天道,所以惩罚降临到自己,只是她自己倒也罢,但她不想让尊上也因为她连同受苦。从此以后,百里引容把这个秘密深深隐藏在了心底,对谁也没说过。
      其实事实并非如此,那本“大忌大恶”的书早已被认定为胡编乱造,只是灵魄只顾得去过节令并未收起来,所谓的天道也只个“假”。
      正天门早在殷千陌的师傅临衍上神在世的时候,就废止了禁止尊上婚娶的规矩,师徒如果真心相爱,必须在徒弟修满四个四季结束师徒关系后,再明媒正娶。这条新规矩的建立,据说是当时临衍神上的同门——榠藏上神和他的徒弟玖璃的爱情不被接受,最终殉情,才引发正天门众弟子的不满,继而发生的变革。
      虽然与天道无关,但当初记载封印祭秋法术的古书上并未指明一点,那就是如果一旦两个人都彼此相爱,那么这两个人会互相压制,一方受苦,另一方也同样会因为对方的压制而痛苦,并且被封印的记忆会不断涌现,事情将最终走向不可控的一面。只是这后面的事并没有发生过,所以仙法书上也无法预知,自然也没有记载。
      转眼百里引容已经在正天门度过了四个春夏秋冬,来到了最后的比武大赛。
      比武大赛是每年都会举行的盛况,各方长尊都会回来参加,正天大殿上,百里引容代表衍生殿参加,当她走上大殿的时候,当年参加过封印祭秋的尊长俨然坐在上面,相似的场景终于唤起了百里引容全部的记忆,眉间的朱砂重新出现,之前所有断断续续的记忆终于连成一个完整的、久远的、悲痛的故事,她守着手中的剑半跪在地上,不敢相信这些才是真正的自己。她曾爱过一个人,也曾嗜血成魔,屠杀生灵,使世间生灵涂炭,尊长们看到百里引容重新变回祭秋,集结起来连忙召唤降魔剑,并在她还没发出血红的怨气时驱散了所有的弟子,大殿一时间又如当年那般空寂,只是这一次他们决心彻底的杀死她,不再让她有机会回来为祸世间。
      殷千陌在上面看到百里引容的眼神逐渐妖化,眉间的血痕也越发血色,开始散发出血黑的魔气,不顾众师兄们的劝阻,纵身飞下,挡在众尊长们与她之间,“引容,我相信你,你会不再被怨念控制了”,祭秋慢慢抬起头,泪痕满面,殷千陌才发现眼前的百里引容沧桑了很多,眼神里看不到曾经的光亮,但是他却看到了深藏在她眼神里的无助和迷茫,这四年来的历练,并不是毫无作用,当他走进她,他感受到了明显不同于当年祭秋的麻木冷漠,这次,她有悔意,有对世间的爱意和留恋,殷千陌为她的改变感到开心,因为这样他就可以向师兄们劝说,不再杀死她,让她跟着自己继续修行,总有一天,祭秋不需要被抹去记忆,也可以做个善良的平凡人。祭秋知道他想做什么,拦下了他,微微笑笑,她起身,对着布阵在天上的众尊上们大声喊道“我回来了,这些年你们抹去我的记忆,妄图让我忘记过去的仇恨,痴心妄想,书生乃我一生挚爱,上天带我们如此不公,倘若世间真有因果轮回一说,我只是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不,不!”这样的话会让师兄们因以她依然同当年一样,绝对不放过她,她唯有一死,可他却只能悲痛无力地喊着劝止的话。如今的祭秋已远非昨日,怨气的消散,心中恨意的消散,加上几年来修炼的道法,积的善行,一旦降魔剑刺入,她将永生永世消失在世上,永远不会有转世回来的机会。
      果然,祭秋的话更加坚定了尊长们开启降魔剑杀死祭秋的决心,没有谁在意殷千陌说的,祭秋已然不同的说辞,掌管降魔剑的灵渡使带来了未开忍的降魔剑,降魔剑需要见血开刃才能发挥出足以杀死祭秋的威力,每次开刃的血只都能是同一个人的血,当年刺杀祭秋时,是殷千陌用自己的血开了刃,所以这一次也必须由他的血来开刃。尊长们知道殷千陌绝对不会为降魔剑开刃,于是合力施法将他定住,割了他的一滴血,至此,降魔剑的灵力完全被开启,众尊长们合力施法,执降魔剑向祭秋刺去,祭秋并没有躲,她看着痛苦的嘶喊着的殷千陌,最后向他笑了一次。
      降魔剑刺中了她的心脏,她终抵挡不过降魔剑的威力,身上的灵力在慢慢消散,衍生殿的茉莉花随着祭秋生命的消殒凋零飘落,飘落的茉莉花瓣在风的吹拂下洒落在正天门,百里引容流下了泪,她看着殷千陌,有看着周围所有想要让她去死的人们,缓慢起身,闭上了眼,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飞到空中,“是我祭秋自己想死的,我还是不会原谅上天,只是不愿意再伤害这,我好不容易才接受的一切”,祭秋用尽了力气,从半空中坠落,飘落的茉莉花一瞬间同样从空中掉落,在落地那一刻变成了血红色,消解进了土壤,最后一刻殷千陌冲破了法障,飞到祭秋身旁,抱着她在空中缓缓坠落,祭秋用最后一口气,对他说:“我不再埋怨这世间了,但我只能以死来告慰,那些所有因我而死的亡灵”。
      在降魔剑刺进祭秋的那一瞬间,世间的茉莉花树都枯落了,白色的花瓣落地变成了血红色,殷千陌抱着慢慢散去百里引容,走向衍生殿,眼中的光亮突然没了,从此几千年,殷千陌再也没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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