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是熟的

　　售票员阿姨的叫声又尖又利，林蔚抓着妈妈的小手，站在二路汽车上摇摇晃晃。

　　这一晃，就再也不回去了。

　　“这是哪啊，妈妈？”爬了六层楼的林蔚回头看着防盗门问到。

　　“啊？这不之前来过吗？大姨家，你忘了啊？我们以后就在这里住了。”妈妈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凝重：“老公，客厅的顶棚恐怕得重刮一层腻子。”

　　“我感觉也是，没事儿，我去市场选选，梯架子我问问山哥能不能借到，这玩意儿自己就能刮了。这点事儿，不用浪费钱找人干。”

　　林蔚得知搬家并没有哭闹，儿时的她也不太感受得到从一个地方离去的伤痛。

　　送走原来的自己，林蔚此时并没有觉得这是多么重大的一件事。并且在她存在于世的仅仅几年里，之前全家六七口挤在两室老房子的生活，她并没有过多留恋。

　　更何况，她从来对未知的将来永远抱有好奇。

　　那几天，穿着破旧迷彩服，踩在木梯上面修房子的父亲，给林蔚种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爸爸好像在发光，爸爸是一个无所不能超人。

　　“离这远点，去旁边那屋去，都是灰。”爸爸带着口罩低头一吼。

　　林蔚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刚刚那个闪着光的高大父亲瞬间无影无踪，自己一个人站在门口无所适从。

　　林妈妈拎着两箱橘子进了屋：“韩通回来了吗？”

　　林爸爸嘴上答着，手里的活却没停：“走班了，听他那边下雨下的太大了，铁道冲坏了，最早也得后天回来呢。”

　　“哎哟，那他媳妇呢？我买了两箱牛奶，想下楼送点吃的，敲门没人开。“

　　”他昨天打电话说老丈人生病了，媳妇带着孩子回乡下去看看，照顾照顾。”

　　林妈妈摸了摸鼻子打了个喷嚏：”两个孩子都带去了？她可真能干啊。“

　　“可不，你把姑娘带出去，这屋里这么大灰呢。”

　　林蔚感觉自己被拯救了。

　　“带你去旁边的百货市场，挺近的，去不去？”林妈妈边包着手指头边走过来问：“和姥姥娘仨一起去。”

　　“妈妈你手怎么了？”林蔚眼尖，看到妈妈指头的厚纱布问道。

　　“让缝纫机伤到了，你以后少碰家里的缝纫机哦，很容易受伤。”妈妈举着食指说道：“走吧。”林妈妈在狗鞋厂上班，缝纫机都是电动的，林蔚见过一次，是能飞快的把人指头削下来的程度。

　　“那楼下住的是谁啊？”

　　下了层楼，指着和我们家一模一样的防盗门说道：“是爸爸朋友的儿子。很多年的朋友了，他家的孩子和你差不多大，还有个小妹妹。你爸就喜欢充大辈，他家小孩和你一样大，但是按辈分得叫你小姑。”

　　林蔚傻了，想起了自己姑姑那张干涩的布满皱纹脸：“我才不要当姑姑。”

　　“她们现在不在家，等他回来了，你们可以一起玩，妈妈也放心。”林妈妈看着手心里攥着的小手，又想起家里电视天天放的《今日说法》，真是一万个放不下心，在看着后面扶着栏杆慢慢走着的老母亲，顿时觉得自己背了一座大山。

　　“妈，不着急，你下楼走慢点。”

　　林蔚一瞧，连忙跑回去扶着姥姥的手。

　　“嘿，这孩子有用了，五岁半就知道扶着人了，自己还跑不利索呢。”姥姥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她哪跑不利索，现在在外面四处跑的不都是她这么大的，再说她还学舞蹈呢，天天见到人就翻跟头。”林妈妈一想起林蔚四处给人翻跟头就觉得自己生了个怪胎。从来也没见哪家小孩活泼成这个样子的，要说跟个小男孩似的淘气倒也不是，从来也没造的丢了鞋破了脸，但是就是跟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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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小区离几所学校都进的很，只是不知道林蔚今后考不考得上。旁边还有一个娱乐公园，正对着小区门口是一圈丁香，里面又种了一圈杏树，听说春夏时节真的会长杏子。中间围了几张乒乓球台，总有几个老大爷打乒乓球。旁边还有个凉亭，总是铺着几个坐垫，毛线勾花的，海绵泡沫的，有时候总感觉好像大学上课占座似的，每天一大早便有那白发苍苍步履阑珊的老太太揣个坐垫往亭子上一铺，出亭子走一圈也一步三回头，害怕有人拿了自己的坐垫。

　　西边本是个小游泳池，但水总是太脏也没见有人在里面游泳。

　　东边则是个大理石围成个长方形的小广场，说是广场，其实倒也不大，不过是对于三四岁来说的林蔚大罢了。大理石光滑，夏天总有个阿姨在里面摆几辆儿童碰碰车，还会放两张蹦床在空地上，那蹦蹦车看起来就极为破旧了，多见的是五六岁的孩子在上面玩，收费也不贵，半个小时五毛钱。旁边还放这个冰柜，拿棉被盖着，顺手还能买冷饮。冬天她则不在这里摆摊了，东北天黑得早，穿的也臃肿，下着大雪总不至于在雪地里冻着手脚玩蹦床碰碰车。于是便总有人带着马鞭一样的东西抽陀螺，陀螺转起来嗡嗡的声音极大，林蔚每次路过必要离得远远的，总觉得那鞭子就像电视里演的似的就要朝自己过来了。

　　不过走到这儿才一半的路程，还要过个十字路口才成。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农贸市场是两个硕大的铁皮房子，林蔚朝里探了探，望都望不到头，心中暗暗赞叹：比之前楼下买奶糖的小卖部大多了。

　　林蔚指了指门口的蛋糕店。大大的玻璃柜台，林蔚的鼻尖紧紧贴着玻璃，好像能够感受到里面蛋糕的呼吸。一个个气孔分布在淡黄色的糕体上，叫嚣着。

　　“这个啊？蛋糕有什么好吃的，你吃苹果不？”

　　林蔚被拉着来到苹果摊，看着一个个红通通的苹果，那卖相好得都不好意思说不吃。可蛋糕为什么会不比苹果好吃呢？她看着苹果紧紧闭上嘴唇，但是非常勉强的点了点头。

　　漫无目的走了半天，林蔚不是见到什么都要买的孩子，林妈妈对此十分满意。

　　“不用买胶皮手套了吧，家里不是都有吗？”

　　“妈，家里的都破了。这几天得把房子好好收拾一下，还是买一副回去。“

　　林蔚丝毫没有在意妈妈和姥姥的对话。她的心思落在了眼前的香皂盒上。居然是青蛙王子的香皂盒，买香皂送香皂盒。林妈妈见林蔚眼珠子都要贴在上头了，想起女儿这一路也没要东西不仅心中一动：”想要吗？“

　　林蔚点了点头，这可是能变成人的青蛙。

　　“好了，那这个香皂你自己拿着。妈妈和姥姥拿其他的东西，拽好妈妈。”

　　林蔚一边看着王子，一边拽着妈妈的小指。

　　“这个香叶多少钱一包啊？”走了几步，到了香料店，这地方让林蔚鼻子痒痒的不舒服。

　　“有两块五的，有三块的。”看店的是个奶奶，头发灰白着，坐着正绕毛线团。

　　旁边有个短头发的小男孩正推着个硕大的空箱子往前走着，那箱子不沉，却高到他腰间。推着推着，往前一扑，直接脸朝下整个人撞进塑料箱里。很快，林蔚便看到一颗圆圆的小脑袋搭在箱子边向外张望，盯着奶奶，不哭不闹，那一下着实挺疼，但不哭不闹。

　　“小琳，香叶家里有，你爸昨天出门刚买了。”姥姥朝妈妈招了招手。

　　“我怎么不知道，”说着林妈妈回头看了一眼：“宝贝，走了。”

　　林蔚才没心思管别的，她的注意力破天荒的还在青蛙王子上。她跟着妈妈一步一步往前走着，抚摸着手里的肥皂盒。总在电视上看见青蛙王子，书里虽然也有插图，但是远不及电视上的漂亮，自己从来没见过青蛙，也想不出青蛙到底是何模样，如今青蛙王子尽在其手，简直世间大美事啊！

　　林蔚把王子举得老高，目不转睛的盯着，走了半晌，她回过神发现了一件比买到青蛙王子还让人血脉喷张的事。

　　找不到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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