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渡

　　“Lisa回来啦。”谢姑站在门口吸烟，看到王平安后朝她打了招呼。
　　对于自己出台的名字，王平安选了个Lisa。

　　“怎么，去了徐家就不想回我们这小狗窝啦？哈哈哈哈Lisa可真是坏啊。这么快就想忘记姐妹们了？”

　　王平安想冷着脸，但现今是容不得她耍大小姐脾气的。只好也同谢姑圆滑。

　　“哪里哪里。姐姐你说的哪里话，是姐姐把我一手扶起来，我怎么敢想走呢？”

　　谢姑逞了口舌之快，心里也舒坦许多，便不再和王平安计较。两根手指捏灭烟，挥挥手让王平安进去。

　　王平安抬头看了眼发廊。面容平淡，走了进去。

　　最近生意淡，条子查的紧。
　　好不容易来了几个人，为首的却是带着个帽子将脸大半藏在阴影中。那几个人一看衣服便知其价格不菲，浑身酒气。特别是走最前面的那个，阔佬两个字差点就贴脑门上了。谢姑当然好好礼待。
　　至于为什么这样的人回来这肮脏发廊，有钱人的思维她们怎能揣测得了。

　　谢姑将手底下的姑娘全叫出来，过来前吩咐她们今夜好好服侍，钱多多的给。

　　王平安走过来时眼睛不老实看地，倒是瞟了那戴帽子的阔佬几眼后，就震在原地不动了。直到后面的姑娘推了她一把，才回神跟上去。

　　女人们被排成两排站着，供君挑选。

　　那几个人坐在理发椅上。而戴帽子的那个却坐出种屁股下坐的是奢华真皮沙发的感觉。

　　王平安缩在后面，躬着背。只后悔脸上的粉今日没有多涂，应将那面粉也一块糊了砌在脸上。
　　她的手指绞在一起，喘的厉害，好像得了大病一样。汗一层一层的往外冒，打湿衣衫，打湿面庞。本是芙蓉面，现却阑干纵横。

　　那戴帽子的女票客也是坏，翘着二郎腿，抖啊抖，一幅纨绔子弟的模样，看过来看过去，就是不肯说要谁，将面前的女人们看了个几十遍。

　　“要不，”谢姑出声说道，谢姑这地儿上混了这么久，当然看得出来这群人里谁为首，肯定要找着头儿搭话。“让她们一起来轮流服侍您。”

　　那戴帽子的女票客大笑。

　　“不必不必。霜飞在下已是吃不消，更何况这么多人。你是要我死在床上吗？”
　　谢姑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了，这哪有人在外面正大光明的说自己不行的。
　　“不劳你费心。”阔佬说。

　　“就她了。”那戴帽子阔佬手一指竟是指到了王平安。

　　王平安如遭雷击，大骇。

　　谢姑忙推她一把，说道：“lisa，愣着干什么，快点。”

　　王平安再是不愿，也只好跟着阔佬进到房间里了。
　　她进去前扫了一眼后面的情况。剩下的几个人也点了女人打算进房间快活了。王平安也算在此地浸因多年，那戴帽子的人一看就知道是个酒肉饭桶，但总感觉那剩下的几个人气质怪怪的。要她细说，却说不上来。

　　阔佬将自己的帽子摘下，随手丢在了床上。原本藏在帽子里的黑色长发散开。阔佬顺势也坐到了一旁的床上。

　　女票客正是王平安的主子——徐梓徽。

　　她应当记不得我。王平安仓皇的想着。服侍她的人这么多，她现在还醉着，我又仅仅才来了几天，她怎么会记得我？

　　徐梓徽出声了：“你服侍过女人？”
　　又道：“我瞧其他女支都常与客人谈话闲聊，怎到了你这竟是个锯嘴葫芦？”

　　王平安不知该如何答她，只是作戚戚然状，抬眸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去。
　　这下换徐梓徽讲不出话来了。

　　安静像一块海绵。它吸饱了水，担着那些水，颤颤悠悠的摇晃。只是不会令人窒息。
　　王平安站在一旁沉默的脱着衣。

　　“你很眼熟。”

　　王平安眼皮一跳，却故作镇定不抬头望阔佬。

　　阔佬望着王平安，头微微向后仰，眼珠子朝上翻，装出一副思考的模样。喝了酒不代表她智商清零。
　　她正在自己记忆河流里游泳，并不匆忙，甚至还有闲心来观察河旁正在盛开的小雏菊。

　　她等得，想必王平安也一定等得。

　　“呃……我想起来了。”她露出微笑。

　　王平安不知道为何竟然会产生了一点茫然的情绪。而她的衣服还未脱完，还需手捧着才能不让它掉下。
　　她对她将要认出自己这件事并不恐惧。只是这层遮着的白纱被揭去后，她有点看不清自己的未来。

　　她以后将要面对的是女票客，还是徐梓徽桌上的学生报纸，还是日本人枪杆里的火药。

　　“你是我们家的用人。我好像还见过你几面。”她终于回忆起来女支女的身份了。
　　“怎么，嫌不够，还来搞兼职？力气也卖，身体也卖。灵魂怎么不卖？”
　　“就算要出卖灵魂，也要找个付得起价钱的人。* ”
　　“哟，还看过点书。”徐梓徽一挑眉。

　　王平安后悔顶嘴了。为争这一口气又如何，争到后也不过是虚无缥缈，手还没松开便已经散去了。
　　她现在只庆幸自己还好没有讲英文。

　　“你在这里是叫Lisa吗？”
　　徐梓徽问，但很明显她的目的不是真的询问王平安出来卖时用的名字。

　　“我看你读过书，应该是学过英语的吧。怎么取个这么…”徐梓徽故意不说出来，只是朝王平安很夸张地眨了下眼。

　　“我那的老师不教英文。”
　　“哎呦，歌德的书都讲，还不教英文？”
　　“那翻成了中文，我自己看的。不是老师讲的。”
　　“好好好，Lisa说什么就是什么。”徐梓徽说这话时还将手举起，一幅投降求饶命的模样。

　　王平安有些恼，却没有翻脸走人。只是坐在床边，转过头去不看徐梓徽。

　　她涂的红眼影晕开了，在两片薄薄的眼皮上敷着。她担不住这重量，老是睁不开眼，大多数时候都是虚虚的望着床边的灯。

　　徐梓徽伸手指把她眼底下的粉抹掉一层，两条黑色的黑眼圈。像拨开白色的发着金光的沙，结果露出的黑色礁石。

　　徐梓徽看着她的白胸脯。
　　看着她。

　　“你真的叫Lisa？”阔佬又开口讲话了。

　　*歌德的《浮士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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