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2章
骆柟大清早被冻醒的时候,发现整张被子已经掉在了地下,窗户敞开了条缝,簌簌朝里灌着寒气。
昨夜真是下了好大的雪,外头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半夜还听见树枝被压断的声音。他披了件衣裳站到窗边上,才看两眼,就被迎面吹进来的冷风激得打了个寒战,连忙裹紧外套,老老实实把窗子关上了。
景玄在外间听到动静,进来给炉里添了几块炭火,然后服侍骆柟盥漱,“殿下起得好早。”
骆柟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地用帕子擦嘴,“真不知道冬天干嘛要住在这么宽敞的大殿里,冷清清的,炭火烧得再旺也不顶事,还不如从前那间屋子。”
景玄听着只是笑,“殿下冷归冷,等下卑职叫人再添几只炉子就是,又提从前的事做什么?”
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卫定是这宫里最清闲的一份差事。十几岁的孩子本就单纯可爱,正巧骆柟被封为太子以来也极少仗着身份节外生枝,因此即便偶尔闯些小祸坏了规矩,但比起别的皇子来,还是更能让人省心些。
“罢了罢了,”骆柟自知失言,转头就换了话题,“少师呢?”
“今日宁大人休沐,不是免了您的课么?”景玄道。
休沐归休沐,在骆柟这里就没有少师大人能歇息的时候。向来孩子都与爹娘亲近,他不一样,他能够十天半月不见骆玟,但不能一日不见宁少师,恨不得吃饭睡觉都将他系在裤腰带上。说不上是好是坏,众人知道的说他恪尽职守,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少师大人日日都在宫里蹲大牢。
听了这话,骆柟倒也没有不乐意,只是说:“你去,看看桓哥哥出宫没有,没有的话请他过来,就说……我有事找他。”想了想,又更正道,“路不好走,等雪化些再去。”
景玄才应了声退下,一掀帘子就瞧见有人进来,正是他们家小太子心心念念的宁少师,于是正好请他进殿。
骆柟一见,立马欢欢喜喜地迎上去,“阿桓哥哥!”
“没规没矩。”宁桓笑着看他过来,又解了斗篷抖落上头的雪,道,“私底下叫一叫便罢了,当心被旁人听去,用不了几日你怕就再见不上你桓哥哥了。”
骆柟才不信,拉着他到炭火边上取暖,“这是为何?父皇也听过我这样叫你,但他也没说过什么呀。”
“快暖暖,外面天寒地冻的,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手冻得像冰块。”骆柟轻轻碰了碰他的指尖道。
上好的银丝炭烧得正旺,小火苗在底下一窜一窜,宁桓很快就觉着身子暖了些,遂道,“我今日要出宫去,过来告诉你一声。”
“天气这么差,而且我听说钟离将军今日回京,父皇要设宴为他接风洗尘呢,你不陪我一起么?”
其实就算晴空万里,骆柟也总能想出别的由头来赌他。
“到时候你只管去。朝中等着迎接将军凯旋的大有人在,这种事尚且轮不到我头上,”宁桓道,“殿下放心,只是这两日有些事要办,我过几日便回来。”
骆柟不大乐意,但他更怕宁桓不乐意。他甚至想派人护送宁桓出去,但又心知这话说出来八成又要挨说,只得识相应承。
“那好吧。那,你路上小心。”
“好,”宁桓对他这次的表现还算满意,“那殿下无事记得温书,最好等臣回来能听您背得一字不差。”
……骆柟一下就泄了气。
雪还在下,风不再像昨夜里那样肆虐狂躁,卷着稀稀落落的雪花在半空中飘飞。
来时宁桓摒退了一众侍从,本为私事而去,阵仗太大难免惹人耳目。只是积雪的宫道实在不太好走,行了半日才至午门,隐约瞧见不远处浩浩荡荡过来一队人马,宁桓心里大致已经有了数。即使路宽得很,这种时候擦肩相过也实在不合礼数,于是绕到一边等那伙人先过去。
为首那人披一件藏青色大氅,身形颀长很是打眼,再走近些才看见他发上落满了雪花,也不见有人给他撑伞。要不说边境穷山恶水,不过短短几年时间,便将从前软乎乎的奶团子生生打磨成了剑眉星目的少年郎,连一丝稚气也寻不到了。
钟离早就看到有谁站在那里。尽管那人从头到脚一身白,整个人都罩在斗篷下面,几乎和雪天融为一体,但还是不难注意到。
他于是在距离那人三五步的地方站住脚。
其实当朝文武官职本不能相提并论,宁桓甚至不必参朝,因此二人实在没什么高下可分。但宁桓自知躲不过,只得取下兜帽,堪堪行了一个平礼。
“钟将军。”
钟离一时没出声。
不可否认,对面这人真是生得极好看。即使神色淡然也不影响他标致的五官依然赏心悦目,尤其那一双眼睛,说不出的摄人心魂。
而且这个人……眉眼间总觉得有几分熟悉。
这时候那人周身都包裹在雪色斗篷里面,很大程度地削弱了本身的攻击性,整个人看上去更温和可亲,钟离于是觉得他很像一只毛绒绒的小兔子。忍不住问,“这位是……”
没等宁桓说话,就有人凑上来在耳边低语几字,他登时松了一口气,“哦,原是少师大人,失敬。”
还好,关于他见人下菜碟的这类行为,若撞上哪位高官抑或权臣之子,都会是一件很可惜的事。
钟离早在总角之年就领命到了边境,本就没有几日在京,此次更是一去五载,宁桓入仕也并没有多久,所以算起来这似乎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宁桓道:“不敢。早听闻将军要回来,不想这样唐突撞见,恕我礼数不周了。”
既知道他要回来,又专挑这个时辰出宫还被本人撞上,倒也不见得是个多懂礼的。但钟离不在乎,他并不屑于揪着这种事做文章。又自上而下打量了宁桓一番,而后目光落在他身后:“怎么就你一个,出门不带随从么?”
“我一个人惯了,叫人跟着难免碍手碍脚。”
“方才过来那边路有些滑,少师若不介意的话,我派人送你过去。”钟离说。
“无妨,我自己留心就好,”宁桓拢了拢袖子,垂眼道,“将军事务繁重,便不叨扰了。”
“也好,”钟离看得出他意兴索然,于是这样应了,然而这副得体又疏离的模样倒是让他十分受用,“宁大人,改日再会。”
至此两人分道扬镳,一方心下庆幸总算蒙混过关,另一方则想的是,这样的人,他还真是喜欢。
也许对于宁桓自身而言,外表仅仅是他最不起眼的一项长处,但在包括钟离在内的外人眼里,那就是举足轻重的筹码。
勤政殿。
天色暗沉,殿内四下燃着几支将息未息的烛火,荼芜香的烟气自炉中冉冉而起,弥滞于半空许久不散。
姜怀柔遣退了一众下人,斟过一盏香片放在骆玟手边。骆玟在正批阅的那份折子上落下最后一笔,眼也不抬,语气倒是轻柔,“你来了。”
先帝驾崩之时,随侍的宫人大多不是陪葬,便是沦为贱籍打发去别处做些粗活重活,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下场,能侥幸存活的屈指可数。姜圳自也不例外,加之他还是先帝临终前最信任的陪侍,因此那些人对他颇为照顾,旁人都是一截白绫吊死了事,独独赐他一杯鸩酒,生怕他还能存下一口气。
然而就是那时,此事不知怎的惊动了新帝,骆玟只问了一句:“你不是宦官?”
自然不是。姜圳低着头,听见他说,“既如此,到御前当差罢,送去陪葬是可惜了。”
“姜圳?这名字不好,以后不要再用了。你既姓姜,就叫……”,骆玟笑着,挑起他的下巴略一端详,“怀柔,姜怀柔。”
圣上赐名,何其尊贵,姜怀柔实是扶摇直上,一跃成了皇帝眼前的一等红人。
怀柔,他可真是一点都不喜欢这两个字,听去有无尽的柔情妩媚,像个被圈养的宫妓,那不该是他本身的样子。但那又如何呢?他的命运从来都轮不到自己做主。
骆玟揉了揉眉心,揭开茶盏浅呷一口,“每日都有生不完的是非,这些人若能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这自然是调笑话了。姜怀柔就说:“我这样的身份,如何能与朝廷重臣相比?”
“怎么不能?你有你的好处。”这话听着混账,姜怀柔便不再作声,骆玟则捻起一绺他发间垂下的青丝绕在指尖把玩,空气里平添几分暧昧不清。
正说着,外头有人来报,“钟将军求见。”
骆玟登时展颜,朗声道,“快,请他进来。”
钟离才裹挟着一阵寒气迈进殿里,立时有人上来为他清理雪渍。骆玟从座上一路下来走到他身前,拦住将要行礼的侄儿,面上尽是笑意,“一别数年,阿离长这么大了。”
钟离也笑:“皇叔仍如当年,英姿不减。”
骆玟大笑,“好,看来漂亮话也更会说了。”
叔侄俩乐作一团,君不是君,臣亦不是臣,面上俨然一副和睦景象。
插入书签
3年爆更一章…我是这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