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鱼可没坏心思

　　温水瞬间没过小腿，奚念舒服地喟叹一声。

　　过了半晌，腿上并没有什么变化，他以为是因为没有将腿全部放进水中，就扶住边沿整条鱼坐进浴缸，上衣被打湿了一大半，湿哒哒贴在身上，勾勒出劲瘦的腰身。

　　他们两个一站一坐对视许久，奚念的双腿还好端端被长裤包裹着，哪里有什么尾巴的影子。

　　“所以呢？”安城奂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要犯蠢陪他验证。

　　奚念也有些不知所措，回到水里就能变出鱼尾是他的猜测，没有鱼告诉过他上岸后的人鱼还能不能再变化出鱼尾。

　　那些再也没有回去的人鱼，该不会是因为变不出鱼尾才从没回去过的吧？

　　“会不会是……”他说着，手指伸向腰带，想把裤子脱下来。

　　安城奂眼疾手快按住他：“你做什么？”

　　奚念无辜眨眼：“脱下来，说不定可以。”

　　“脱下来？难不成我的裤子还能封印你的尾巴吗？”

　　“也不是不可能。”奚念认真道。

　　安城奂已经没耐心陪他玩下去：“出来。”

　　奚念看他脸色不好，见好就收，尝试扶着浴缸站起来，但使不上力，抬起头不好意思道：“起不来。”

　　他说完，朝安城奂伸出双臂。

　　满眼都是“看吧，我很配合的”，前几次前辈就是这样抱他，他已经掌握被抱的技巧了。

　　安城奂拼命告诫自己不能生气，弯腰把奚念抱出浴缸。

　　奚念身上湿透，安城奂没有因为不满就对谁虐待报复让对方着凉生病的喜好，就先将他放在宽大的洗手台上，让他坐好，出去拿了套干净衣服过来。

　　他将新毛巾递给奚念：“会自己擦干吧？擦完换上干净衣服。”

　　“会的。”小人鱼当然要说会，这样前辈才不会嫌他笨，才会愿意把他留在身边。

　　安城奂在外面等了半天都没见奚念说要出来，索性敲了敲门：“还没好吗？”

　　里面传来奚念闷闷的声音：“不太好。”

　　听他这么说安城奂大脑嗡的一声，以为他又搞出了什么幺蛾子，立刻推开门进去。

　　奚念一手扶着墙艰难站立，一手提着快要掉下去的裤子，十分心虚：“我可能……还是不太会。”

　　安城奂闭了闭眼，开始思考让助理买衣服的时候只给奚念买松紧带的裤子。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觉得自己真的没救了。

　　从浴室出来，他直接带奚念去车库。他的年假明天就结束了，今天得回市区，也得想想怎么解决奚念这个小麻烦。

　　奚念看又要出门，以为安城奂还是想赶他走，扒着门框不肯坐进去，安城奂无奈解释半天。

　　“前辈，你不能骗我。”奚念在副驾驶坐好，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非要绑上一条带子才可以出发。

　　“别总前辈前辈的，你非要称呼，就叫……安哥。”

　　奚念攥着安全带，觉得有些勒，嘻嘻一笑：“好，安哥哥。”

　　安城奂差点踩下刹车：“两个字就行。”

　　“那好吧，哥哥。”奚念语气中满是“真拿你没办法”的无奈。

　　安城奂再次深呼吸，这是在马路上，他在开车，他不可以情绪激动，他得慢慢开。

　　慢慢开个头，他一脚油门提了车速，直奔着市区的公安局过去，他就不信今天他送不走这个小乞丐！

　　为了以防万一，安城奂还给奚念做了“辅导”，让他清楚自己跟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只是陌生人。

　　奚念在心里默默将他的话改为“暂时比较陌生的鱼”。

　　“都明白了吧，一会儿到了地方，你得实话实说，我开心的话，会考虑在找到你亲属之前，让你住在我这儿。”

　　“好。”奚念满口答应，他从来都实话实说的，他是条诚实的鱼。

　　再次见到穿相同制服的人类，奚念还是有点小紧张，并且怀疑安城奂骗了他。

　　安城奂说明完情况，警员就问他为什么要跑这么远报警。

　　“呃，我赶时间回市区，所以就……”

　　警员不信任地看了他一会儿，视线又落到奚念身上。

　　奚念朝他笑笑，礼貌地说了个“你好”。

　　“你确定他精神有问题？”警员觉得奚念还挺正常的。

　　“他确实不太正常，就……”安城奂指指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是条鱼。”

　　奚念想到安城奂叮嘱他要实话实说，虽然质疑在人类面前说明身份不安全，但心中对上岸的前辈的信任占据了主导，于是他对警员真诚道：“我的确是鱼。”

　　警员沉默半晌，对安城奂说：“这样的话的确要先做一下精神状况的鉴定，不过，系统里没有他的身份信息，会相对麻烦一点。”

　　安城奂看这次警员没有怀疑他，松了口气：“没关系，我非常愿意帮他找到家人，无论流程多复杂，我都全力配合。”

　　“行，我们这边需要先和他单独交流一下。”

　　“没问题，我在外面等。”

　　安城奂话音刚落，奚念就熟练地朝他伸出手臂，等待被抱起。

　　在警员质疑的目光下，安城奂僵着身子，没有去接奚念。

　　警员语义不明地打趣道：“你们还挺熟啊。”

　　“不熟，今天第一次见。”

　　“是这样吗？”警员是对奚念说的。

　　奚念以前的确没有见过安城奂，老实回答：“是的。”

　　听他这么说，警员的疑虑打消了些，安城奂也放松下来，但奚念紧接着就问安城奂：“一会儿我要按之前你教的说吗？”

　　他一副懵懂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选择相信他的话。

　　安城奂庆幸自己心脏好，不然一定会原地去世。

　　警员叫来了其他人，场面似曾相识。

　　“都是误会，他精神有问题，话不能信。”安城奂说完，觉得自己还不如当场去世。

　　就在这时，奚念伸手拉住安城奂的手臂：“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安城奂环视一圈怕他跑了的警员，又看向满脸无辜的奚念。

　　想死。

　　经过一番挣扎自证，他得到和之前相同的结果，深刻体会到什么叫作茧自缚——现在又多了一方要定时回访。

　　送走小乞丐失败，安城奂带奚念回到自己在市中心的住处。为了工作方便，他住在离公司很近的小区，从客厅窗户就能看到他的办公大楼。

　　这个“为了方便”并不是要节省时间去专注于工作，而是这样他可以睡到八点四十五，再慢悠悠起床去公司。

　　一到家他就给助理打了电话，交代助理买些当季的新衣服，尺码是他根据奚念的体型大致估计的。除此之外，他还叫助理帮自己物色一个比较靠得住的侦探。

　　放下手机，安城奂感觉身心俱疲，之前半个月假期的快乐都消失无踪。

　　而始作俑者现在还坐在一边无知无觉左顾右盼，好奇地观察着周遭的一切。

　　安城奂不禁想是不是出来混总归要还，他不接受上班的毒打，就要被莫名其妙出现的小乞丐毒打。

　　他们到家时已经接近十点，安城奂点了外卖，发现奚念连饭都不会吃，要不是他阻止，奚念就已经直接抓起盖饭了。

　　奚念一脸茫然地接过安城奂递来的勺子：“不可以用手吗？很方便的。”

　　“当然不行，”安城奂给他演示了一遍用法，“学会了吗？”

　　“嗯嗯！”奚念觉得前辈想的也没错，得入乡随俗，这样才能更好隐藏他们鱼的身份。

　　如此，他就更想不通安城奂为什么要他在叫警局的地方承认自己是鱼。

　　奚念的思绪断在这里，被食物吸引了注意，折腾一下午他早就饥肠辘辘。

　　来到人类世界的第一天，小人鱼很满意这里的食物。

　　饭后，安城奂给奚念收拾出了一个离自己卧室比较近的客房，以便半夜奚念闹出什么幺蛾子他能很快到达现场。

　　他留了个备用机给奚念，给自己的号码设置了快捷方式，教奚念打电话。

　　奚念一教就会，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安城奂离开后，奚念只老实躺了一会儿就从床上爬起来。

　　他还没独自一鱼睡过，海里有很多不会说话的小鱼在他休息时陪着他，饿了还能伸手捞一条。

　　现在上了岸，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被他邀请同住还没有拒绝的人鱼，他们怎么可以不住在一起呢！

　　奚念小心翼翼下床，感觉双腿比以前有力气不少，可惜只能扶着东西移动，不然走不了几步。

　　走廊里只能看到一个房间门缝露出微光，他相信安城奂一定就在那里。

　　安城奂从浴室出来，就看到小乞丐阴魂不散，占着他的床，还抱着他的咸鱼抱枕正睡得香甜。

　　他没好气地拍拍奚念的脸：“醒醒，谁让你来这儿睡的？”

　　奚念揉揉眼睛起身，神情跟表情懵懵的咸鱼抱枕如出一辙：“我们不是要睡在一起吗？”

　　“当然不行！”

　　“可我平时就是和大家睡在一起的。”

　　安城奂听他这么说愣了一下，怀疑他是被拐卖，从小跟一群被拐的孩子睡在一起，又或者是被违法组织控制，始终没见过什么人。

　　不然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

　　他默默在心中记下这些，准备以后告诉侦探，也算是个线索。

　　“总之就是不行，”安城奂说着想到什么，“你走过来的？你能走路还装不能？”

　　奚念捏捏抱枕的嘴：“我也是刚刚发现的。”

　　现在他说出的话安城奂一个字都不信：“起来，回你自己的房间，别逼我把你扔回去。”

　　“唔……那好吧，”奚念将抱枕放在一边，还拍了拍，小声对抱枕说，“今晚不能陪你了嗷。”

　　他转过头看向安城奂：“哥哥不要不开心，我这就回去。”

　　奚念一路扶着东西步履蹒跚地朝门走去，每一步都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跌倒。

　　安城奂生着气都看得于心不忍，几次想要开口说要不自己抱他过去。

　　像是察觉到他的情绪，快要接近门边的奚念转过身：“对不起呀哥哥，我还不是很习惯走路，所以比较慢。你也是人鱼，经历过这个时期，能理解的对吧。”

　　“都说了我不是鱼！”

　　“没关系，我知道你还不信任我，作为人鱼有点自我保护意识挺好的，”奚念说着不知道开解谁的话，语气越发可怜，“你不要担心我，我可以自己住的，也不会因为怕黑睡不着偷偷哭。”

　　奚念说完想了想，偷偷哭还是他很小的时候的事，于是补充说：“真的不会的，你放心好了。”

　　安城奂攥紧拳头，告诉自己不能心软，不然就上了奚念的当：“快回去睡觉。”

　　“哦。”

　　随着一声门响，耳边终于清净，安城奂关灯躺到床上，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过了不知道多久，原本睡眠质量极佳闭眼就着的安城奂蹭地坐起来。

　　小乞丐会不会真的很怕黑啊，要不他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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