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的男孩们

　　午饭结束两个老人是要睡一觉的，京川和石子玉自然不可能也乖乖躺在床上，尽管石奶奶大劝小劝的，石子玉在这种原则上的问题也绝不让步。石子婉倒是乐意陪着睡个午觉，她本来就有睡午觉的习惯。
　　但外面大热的天石奶奶也不会放石子玉出去玩的，就把东屋里那张床收拾了收拾，再在上面挂个小风扇，让两个孩子在床上玩，凉快舒服也安全。
　　“京川，你知道什么叫装扮扮吗？”
　　京川确实没听说过。
　　“什么呀？”
　　石子玉一听京川不知道立刻来了兴趣，在床上爬到京川脸前去，神秘叨叨的：“你知道过家家吧不过那些是小女孩玩的东西，我们不玩那些，我们玩装扮扮。他们不是把你当老婆吗，咱们就当你是铠甲勇士。”
　　换汤不换药的规则京川还真认认真真听完了，他实在想象不出怎么把自己当做铠甲勇士--这孩子没有想象力啊！倒是石子玉双鱼座的，每天脑子里就会琢磨一些有的没的，天马行空，想象力十分出众。
　　“就好比这里有一个怪兽，”石子玉随便对着一出空地指了指，自己还做了一个铠甲勇士变身的动作，右手在腰间扭了一下，嘴里振振有词，“烈焰刀。”
　　京川觉得这就是一个傻子，不过这个傻子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还是挺可爱的。

　　过了三点半，天没那么热的时候石奶奶才放石子玉和京川出门，她以为石子玉就是去转转，还在他脖子上挂了个小水壶。
　　石子玉出了门就把水壶放地上了，本来能挂在脖子上的绳拖在地上，天蓝色的杯底还有些许水渍。
　　“你是风鹰侠，我是炎龙侠。”石子玉安排好角色就模仿着电视里的样子跑了出去，嘴里还不停发出呼呼哈哈的声音。
　　京川正好最喜欢风鹰侠，这时候也拿出了自以为最帅的跑步姿势，紧紧地跟在石子玉后面。
　　小孩们幼稚得可笑，天真得不真实。但这才是小孩儿，是一张充满可能的白纸，单纯，一无所知而理所当然，也可以容你尽情泼墨，让他变成你想要的样子。
　　石子玉不知道要去哪里，他就往从未去过的地方去。昨天去京川家往西走，那么他今天就往东跑，未知的地方是让人着迷的，总有一些事你错过了一辈子都不会再知道了。
　　沿着石子路跑下去，到了拐弯的地方就变成了土路，周围是一片什么也没种的土地，里面零零散散地堆着一些棉花杆，是烧火用的。
　　“京川救我！”
　　京川猛地看过去，原来是小孩假装被怪兽倒在地上，不用等他翻过身就知道衣服已经脏成一片。
　　石子玉静静地躺着，眼皮微动，手指扣进干净枯燥的黄土里。
　　那时候的天那么蓝，蓝到闭上了眼睛，还是能透过眼皮一窥那种柔和。石子玉就躺在黄土上，是会脏了衣服的那种黄土，佯装着已经沉睡，耳畔是附近养鸭场不绝于耳的闹市般叫声。
　　京川就蹑手蹑脚俯到他耳边，轻声说：
　　你没事了，你该醒了。
　　语气温和得像水，浇灌在石子玉耳朵里就能开出一朵绽放的花。
　　于是他就睁开了眼，看到了一如既往笑起来就微拧着眉头的京川。

　　这游戏是石子婉教给石子玉的，小女生爱当学老师之类的，于是就拉着石子玉当他的学生，说是做游戏。
　　石子玉问是什么游戏的时候，她为了自己的光辉形象迅速地仿造着“过家家”创造了“装扮扮”这个游戏名称，美名其曰“过家家”的升级版。
　　不过没想到，石子玉真把这游戏玩成了升级版，但凡涉及到角色扮演的时候，石子玉就会把这个游戏搬出来。
　　“咳咳，”石子婉手里拿着一支粉笔在后面的石灰墙上写写画画，忽然扭过头来，对着面前坐着的石子玉吼了一句，“你还不愿意学我还不愿意教呢！咱们那小孩儿都得手足口病了，你马上就小升初了，要不是爸爸求我我才不教你呢。”
　　实际上石明只是说了一句别让石子玉玩太野，这小板凳小桌子都是石子婉一个人搬过来的，之前只能教石子玉一个人，现在能教两个人终于有点老师的感觉了，这样的机会她不抓住怎么行
　　而且之前批评石子玉不好好学习没有力度，这次有京川当对比，肯定能好好教育一下石子玉，让他好好学习不要贪玩。
　　其实石子玉学习已经很好了，幼儿园毕业考了两个一百分呢，石子婉总给人家出一些十以外的加减法，有时候还讲讲乘法口诀，实在是超出石子玉的能力范围了。
　　反倒是京川真的不爱学习，甚至现在墙上都没有一张奖状，光秃秃得让石秀好生心寒。
　　石子婉拿着两张出好了题的纸放在两人面前的桌子上：“这节考试。”
　　“可是，”石子玉抬头，觉得不可思议，“你还没讲课呢。”
　　“荒唐，”这可是石子婉新学的词，“小学就是这样的，跟你们幼儿园不一样。”
　　她说完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一个也上了小学的京川，不过看着京川倒是没有拆穿她的意思，石子玉也是说啥都信--他还不到会撒谎的年纪，自然也分辨不出真假。
　　“我...我都不会...”石子玉快要急哭了。他根本不会“5+5+5”啊。
　　“这是连加，自己悟去！”
　　“你看看，人家京川都会！”
　　“你真是笨死了！”
　　觉得出了一口恶气的石子婉感觉人都要飞起来了，简直比拿了第一名，偷了同桌五块钱棒棒糖都要舒畅。
　　石子玉撅着嘴，要哭不哭地自己悟去了。
　　小孩儿都容易被气到，有了京川在之后石子婉就没停过嘴，三句都离不开一个“笨”字，搞的小孩儿都不自信了。
　　晚上京川临走的时候只有石子玉送到了门口，他支支吾吾地说：“京川，你觉得我...笨吗？”
　　小孩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只一双小手在胸前互相扣弄。京川扳起他的头，盯着他的眼睛说：“小学也要先讲课再考试。”
　　“啊？”
　　“我也刚学会5+5+5。”
　　“啊？”
　　“你不笨。”

　　当天的晚饭时候石子玉就大闹了一场，指着石子婉的鼻子说她骗人，石爷爷当时正在看新闻联播，几次呵斥无果拿着筷子敲了石子玉的手。
　　“你干吗？”石奶奶连忙把石子玉搂在怀里。
　　石子玉倒是没啥事，他平生最不怕大人，反倒先劝起石奶奶：“我没事哈奶奶，别怕。”
　　然后愤起反击，用着幼稚的语言以一敌二，骂石子婉骗人精、讨厌鬼，骂石爷爷臭老头、马屁精。
　　第二天的时候石子婉就放弃了上课班。
　　原因有二：石子玉的坚决反对、京川的不支持抵抗。
　　没错，京川第二天根本没有来，他对学习的厌烦程度可见一斑。
　　石子玉本来想去找京川的，但是吃完早饭刚想说一声，石奶奶就端了一盘西瓜让石子玉给给石爷爷送过去。
　　邻居家要修房顶，正在院里和水泥，邻里街坊的，石爷爷热心地去帮忙。石子玉从不记仇，就接过了盘子答应了。
　　“那个得叫叔叔婶婶哈，听见没子玉，”老人指了石子玉额头一下，自己先笑了，“哦对了，那边有个哥哥，你喊他张寒哥哥。”
　　石奶奶又叫石子玉重复了一遍才放他出去，石子玉端着盘子进了邻居家的家门先四处看了一下，确认没有狗才迈开大步子跨过足有他半个膝盖高的门槛。
　　“爷爷，奶奶让我来送西瓜，”石子玉听话起来还是很可爱的，小孩子惯有的白齿红唇，“叔叔婶婶你们也吃，还有...张寒哥哥！”
　　“你张寒哥哥在里边看电视呢，不用管他了，”那边拄着铁锹的中年妇女笑着接过了西瓜，“这孩子真听话，长的也好看，回去给你奶奶带个信啊，就说谢谢她了。”
　　“害！”石爷爷接过话，“不用不用，子玉拿两串西瓜给你张寒哥哥去。”
　　“好。”石子玉答应了一声，从最中间拿了两串最好看的西瓜跑进屋里。
　　“张寒哥哥，”石子玉掀开帘子，就看见床上的懒散青年，他正坐起身来系扣子，抬眼看了一下石子玉就答到：“听见了听见了，是子玉是吧，西瓜放桌子上就行，看会儿电视吧。”
　　石子玉瞥了一眼，正是昨天因为新闻联播没看成的铠甲勇士，连忙应好。
　　趁着石子玉走到桌子边放西瓜，张寒一把把石子玉抱起来放在床上，石子玉已经迅速进入状态看入迷了，没抗拒也没顺从，连西瓜都忘了放。
　　“你多大了？”张寒接过了一串西瓜，本来想让小孩吃另一个的，但看着小孩也没吃的意思，就把小孩手里那串放桌子上了。
　　从始至终石子玉都没动一下，眼睛盯着电视忘了回答和吃西瓜。
　　张寒也没接着问，跟着小孩一起看起来。
　　西瓜正是最甜的季节，入口能涤荡着嘴里所有的味道，只剩下经久不衰的甘甜。张寒咬了一口，把西瓜递到石子玉嘴边。
　　石子玉什么也没说，低头咬了一口。
　　看着那圈小小的牙印，张寒咧嘴轻笑了一下，痛快地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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