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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翌日,黎青徽一身官服,走入皇城。
征伐北国,虽说在最后的节骨眼儿被人顶了回去,看着有些虎头蛇尾,但此前黎青徽率兵攻下的四座城池依然能让黎国在谈判桌上立于不败之地。今日的宫宴,说是为宗亲而办的秋分家宴,实际上却是黎青徽的庆功宴。
但照理来说,黎青徽战功赫赫,还不至于连个庆功宴都要顶别人的名头举办,往年回京述职也不是没办过,怎么今年她就不配做主宾了?
黎青徽和几个上来套近乎的宗亲打了个照面,敷衍含蓄几句,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她在这类场合的位置向来极好,这次也是在左下次席。
约摸着一刻钟后,皇帝的依仗浩浩荡荡进入殿内,黎青徽起身和众臣一同跪拜。一个身着明黄色龙袍,头戴十二冠冕的英气女子自她眼前缓缓而过,最终在最顶上的黄金龙椅上坐下。
黎国皇帝,是个女子。
与黎青徽不同,黎英玦是个实打实从宫女一路爬上妃位、后位,做了太后临朝多年后又被先帝拖着病体在太极殿前长跪,求她接受禅位的女皇。
“大将军修养许久,看来今日是大好了。”黎英玦面上含笑,做足了和蔼姿态,身上的威势却依然慑人。
“承蒙陛下关怀,已然无碍了。”黎青徽又跪下回话,做足了恭敬姿态,心里却默默哀嚎着自己这一刻钟跪了好几次。
不远处传来一声嘲讽:“听说将军刚回京城可是闭府不出,说是重得很呢。”
说话人是齐直,嫡妻松阳郡主闻新荔,算是个前朝郡马。只是在黎英玦登基,改闻国为黎国后,他们这帮宗亲处境愈发尴尬。因此对女皇一派也是处处看不顺眼。
主子打不了,可不就得打一打黎青徽这帮下属撒撒气吗。黎英玦女皇登基,名义上是受了先帝闻昭的禅让,对这帮闻氏宗亲总要有些面子上的优待,也不会因此开罪他们。
“郡马说得是。”黎青徽一边朗笑着接话,一边在心里骂齐直烦人。“原本是重得很,军医说是要大半年才能下床,可谁知道一进京都,您瞧怎么着,这一个月就好了!可见陛下龙气之盛,连微臣都能沾光。”
黎青徽这马屁拍得太明显,不过皇帝陛下显然不介意,连笑纹都露了些出来。
“是吗?那朕再让你沾沾光。”黎英玦笑言,目光一抬,殿外远远便有个人影走上前来,朝着黎英玦福身行礼。
那是个身量极高挑的女子,模样清丽美丽,但细细看去又带着些寻常女子难有的英气,她身着一身墨蓝色宫装,百合髻点缀着些许银饰,耳坠银色流苏,随着她的行进缓缓摇动,恍若夏日溪边一点清凉波光。
“这是钰儿,是昭儿的独女,今年便满十七了。”黎英玦道,似乎提到了什么伤心事一般,叹息道,“昭儿离世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个女儿了。几次托付朕,要给她找一个极好的驸马。”
黎青徽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她的预感就成真了,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在她上方的席位坐下,对着她微微一笑,一时间艳色无双,动人心魄,好一个翩翩美人儿。
可她无福消受啊!!!
“钰儿是我朝唯一的公主,她的驸马必得是当世无双之男儿。朕为此可是思虑良多,”黎英玦说着,对着黎青徽微微一笑,“也唯有你能与之相配了。可惜你常年在外征战,难得回京,朕哪里舍得让钰儿离了身边。”
“如今你入京修养,正好。”
黎青徽脸色发白,立时出席跪下,一脸诚恳:“臣立志为国捐躯,北国未灭何以家为!”
“都说男儿先成家,再立业,”一道柔糯过分的女声传来,泫然欲泣,“青徽哥哥若是瞧不上钰儿,钰儿也不会勉强的。”
“大将军可真是如钰儿所说,瞧不上她么?”黎英玦笑盈盈问。
黎青徽死死咬着下唇,额间汗珠滴落,心脏快要从胸口里跳出来,绷得她胸口愈发疼了。
“臣、臣绝非此意!”黎青徽重重将头叩下去,地面上发出“咚”得一声,“只是臣常年征战,恐怕不能陪伴公主,况且臣、臣此番受伤……”她吓得直接就要把那个不能人道的借口往外搬了。
“女子随夫,钰儿愿意陪着青徽哥哥修养身子。”闻钰又出声,“钰儿自幼听闻黎将军乃是武曲星下凡,是我大黎的无双战神,甚至仰慕钦佩。”她低下头去,只露出一截儿精致的下巴,好似羞怯极了一般。
本是极美的一幕,黎青徽却看得浑身一寒。她被闻卿坑死了之后,最受不了这样柔软娇羞的做派。
听完闻钰的话,黎英玦大喜,抚掌而笑:“钰儿喜欢你,是你的福气。正好,你又是朕钦赐的黎姓,如今尚了钰儿,也是代朕结黎闻两姓之好,此乃喜事,要大办!”
“下个月十七是好日子,你们便那时完婚吧。”
黎青徽眼前一晕,用手撑着地才没倒下去,深呼吸数次,才深深地低下头去:“臣,领旨谢恩。”
再抬头看,闻钰对着她甜甜一笑,一脸的欢喜快活,好似得偿所愿一般。黎青徽只得对着她回了个苦笑,内心却是欲哭无泪。
公主殿下啊,你知道自己是要的是什么守活寡吗!
“这宴会一天到晚也就是些歌舞曲乐,实在乏味得很。”黎英玦道,“你们两个小辈出去透透气吧。”
订婚之后再相亲,这算什么?黎青徽嘴角一抽,行礼谢恩,跟在公主殿下后面走出大殿去。二人一前一后,一时间十分静默,气氛有些尴尬。
“将军似乎对这桩婚事不大情愿。”公主殿下说着,转过头,露出一张柔美中夹杂英气的面孔来,看着黎青徽,笑盈盈的,“可这桩婚事,却是我盼望已久的。”
黎青徽看着眼前人,不知该回些什么才好,“感谢错爱,可惜咱俩注定守活寡”吗?
“今日将军只是因为圣意不可违,但我想,总有一日,将军会心甘情愿,叫我留在将军府中的。”闻钰又道。
“微臣不敢。能侍奉公主,乃是微臣的福分。”黎青徽躬身行礼,低下头掩盖住自己无语的表情。
说起来,这位公主个子着实太高了些。黎青徽的身量哪怕在男子里也算得上出挑,可这位公主殿下梳起发髻来,竟然比她还要高上一截儿。
“天色已晚,微臣不可擅进内宫,”黎青徽怕她又说出什么惊世告白之语,“微臣告退。”
话音刚落,她就忙不迭转身离开了。闻钰看着她即使身着官服,也依然挺拔的背影,一语未发,转身回了自己的宫苑。
宫室内,闻钰对着镜子,梳开发髻,柔顺的黑发落下,更显出朱唇的一点艳色来。
“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么?竟然能让堂堂战神落荒而逃。”闻钰微微一笑,眸色却是冷的,唇间发出的也不再是那软糯女声,而是带了些微哑的男孩嗓音,“真是浪费了我的‘一腔深情’。”
“对了,将军府那边儿,皇帝的眼线有多少。”他又问。
一身宫女打扮的死士跪下,声音平板地回答:“十来个人在府外暗处盯着,但没有进去的。”
“才十来个?皇帝陛下倒是很谨慎。”闻钰的神色放松下来,懒懒倚在床边,“看来这位黎国战神也不真是和她一条心的。”否则怎么还需要时刻用暗哨盯着?
“马上就要自由了啊。”闻钰咧开嘴,笑里带着些恶狠狠的意味。
当年闻氏皇子一个个要么夭折要么陨落,他母妃便怀疑是那位野心勃勃的黎太后要为自己铺路。为了逃过黎英玦的毒手,闻钰从出生起就被扮作女儿身,顶着最尴尬的公主身份,在后宫里头小心翼翼活到十六岁,眼见着男儿身快要瞒不住了,女皇这场荒谬的赐婚却阴差阳错地让他得以逃出皇宫,解了这燃眉之急。
“这可得谢谢那位战神大人,”闻钰摸了摸自己喉间还不明显的一点凸起,笑盈盈的,“我得好好保住这桩婚约才行。”
另一边,黎青徽回了将军府,衣服都没换就倒在床上长吁短叹。当时的情势哪儿是赐婚,分明就是皇帝逼婚!可她又能怎么办?总不能直接把衣服一掀,说自己耍了黎国上下这么多年。那她就得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了。
可这桩婚约的意义太重,黎青徽委实不想承受。黎英玦女皇登基,年岁已然不小,自己膝下更无一儿一女。闻氏宗亲中、黎氏宗亲中,都不乏对皇位有些想法的。
而闻钰是先帝闻昭独女,也是闻氏皇族最后一丝嫡系血脉,身份重要而尴尬。这桩婚约,无疑会将黎青徽推上风口浪尖。
不行!绝对不行!黎青徽浑身一抖,仿佛又想起那日剧毒入喉时的痛苦来。她重活一世可不是为了再被这些权贵人精们杀一回的。
和离,必须和离!
她就不信了,这世上还有拆不开的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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