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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梦亡国
养神殿的案台上摆满了奏折,晋帝刘真斜躺在塌上,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折子,嘴角带着几分讥讽,“这些老东西,废话连篇!”
看一封折子要荒废不少时间,大半天没讲到正点上,都是些什么玩意!
他将折子仍在地上,靠在榻上闭目,微不可见叹了口气。
晋国不过三代,从根上都没摆脱一副泥性,这满朝文武都是从前打江山留下来的,论底蕴,完全比不上那些已经历经百年风雨的世家。可用之才也是寥寥无几,谋算一些事总是有些力不从心。
屋外天际乌云翻涌,风雨欲来,殿内的光线也昏暗不少。
雨滴猝不及防的落下,击打在庭前台阶,檐上屋瓦,让人多了几分倦意,晋真帝闭上眼,竟睡过去了。
这一睡,他梦见了自己最为惧怕的一件事——亡国。
轰隆!
巨雷响起,像是要掀翻整座大地,皇宫内安静的落针可闻,晋真帝旁边的内侍太监看了一眼正在沉睡的帝王,眼观鼻鼻观心的继续看着地上。
陛下睡的可真沉啊
刘真知道自己在做梦。
他赤脚走在遍地残垣的宫殿之中,看着窗外大火连天,耳边听着无数人的呼喊哀嚎,仿佛置身地狱,全身僵硬不得动弹。直到一把剑搭在了自己的脖颈。
那种真实冰冷而恐慌的情绪才涌上心头。
他是亡国之君,此刻正遭受逆贼折辱。
这是梦
这是梦
他警告着自己
却忍不住回头去看到底是哪个逆贼敢颠覆他大晋江山!
但不过一瞬,他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片血色,及那高高的屋顶。
“啊——”晋真帝从梦中惊醒,满头冷汗,旋即上手摸着自己的脖颈,发现脑袋还在,整个人才从梦中的惊恐醒过神来。
“陛下。”周边侍候的太监王垚极有眼力见,捧着一杯安神茶就跪在面前,“奴才侍候不周,定是殿内进了风,才扰了陛下梦中安宁。”
刘真没空听他说了什么,他拿起茶一饮而尽,这才冷静下来回想那个无比真实的梦境。他闭上眼,回忆当中一些细节,想要从中得到些什么有用的信息,却发现记忆消散的太快,只记得最后被人一剑削了脑袋的感觉。
不
还有一个场景。
梦里他曾跪在先帝灵牌前痛哭忏悔,起来时不小心摔了一跤,趴在地上曾看见一旁的先帝墨宝上写着一句话——国有疑难事,可问砍樵人。
这行字像刻进了脑海中,清晰至极。
刘真面色冷然,站起身便往殿外走去。他要亲自去验证一下,先帝灵牌边是否挂着一幅画,画上面,到底有没有这样一行字。
一路疾行,正是深夜,幽冷静寂的密室猛然被推开,刘真屏退身边人,直向墙边挂着的几幅画看去。从前并未仔细瞧过这些山水画,这是他第一次见,也终于印证了梦中的细节。
只见那居中的一副画的右下角,确确实实的写了这么一句话——“国有疑难事”
“可问砍樵人。”他上前,低声念了出来,莫大的惊慌席卷而来。
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要当亡国君了。
——
闻昭写完奏折已是三更,她放下笔,将所书内容又看了一遍,确认无遗漏之后,站起用昨晚上的凉水洗漱换衣。
她摸着胸前的伤口,啧啧两声,顺手将带血的官服浸泡在水里,洗去一些血腥味,接着去厨房拿了一个馒头,便出门往京城赶去。
这封奏折,肯定不能是自己递上去的,她位卑言轻,也无授印,区区一议郎根本不会得到重视,她必须要将折子混进云老递交的奏疏中去。
台谏院就如同风烛残年的耄耋老人,半只脚都踏进土里了,但组织机构再差,也有一个“定海神针”;
云老,便是台谏院能存留到现在唯一的依仗了。
云老原名云从远,师从白鹭洲学院院长欧阳守道,乱世纷争却识明主,大晋开国以后人才稀缺,皇帝当朝试策,官位能者居之,云从远所书对策颇受帝王赏识,晋国十六年,便金殿唱名,任翰林院士。之后更是官运亨通,拜大学士,多次主考秋闱,在朝不知许多年轻人都要称一声老师。
若是能继续这样下去,必定是大晋一名臣,可伴君如伴虎,还是因为一件事和宣帝起了间隙,但具体是什么事,也不是她能探知的。
这些日子他为了保住台谏院,可谓煞费苦心,因台谏院即将被取缔,近一个月内一封纳谏也无,他甚至默许,若是有把握能让圣上纳谏的奏折,可直接越过了中枢那边的审核。呈至晋真帝议桌上。有这么一番助力,台谏院这段时间的折子数量骤增,只是能入当今圣上眼的,一封也无。
瞧着作用也不大,只是今日对闻昭来说确实必不可少的一步,她要想活下去,就必须在最短时间内让圣上看见她的奏书。
她一路走的急,比平日里上值还要快一刻钟,路过城门口的时候看了一眼昨晚要了她一条命的牛棚,目光平淡而冷漠。
到了台谏院,除了正在洒扫的下人,根本没有人过来当值,今日是最后一天了,大家应该是会去吏部主动递交辞呈。只寄希望,云老这个级别是亲自面圣告老还乡了。
闻昭忐忑不安,面上却不显分毫,踩着点的与每日专门负责呈鉴奏折的侍从碰面,漫不经心的拦了一下,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奏折,放在了上面,“云老之前吩咐过的,辛苦了。”
那侍从姓陈,原是门下省的,后来调入内廷,与台谏院是有几分情分。被半路拦下这事也见怪不怪,只是对闻昭这张脸有些陌生,但见着官服和腰间令牌没什么问题便笑了一笑,恭敬道,“不知这位议郎如何称呼?”
“闻昭。”
原来是闻家的。
陈侍从笑容不减,“闻小公子放心,便是这几天小的也不敢马虎,一定按照云阁老吩咐办。”
闻昭颔首,端起了世家公子的范。
陈侍从也未多说,捧着一小叠奏折便离开。
闻昭松了口气,却未放松心神,她要亲眼看着奏折进宫。
或许是运气使然,一切都很顺利,不过半刻钟之后,她看着陈侍从如往常一样进入了宫内。未出现任何意外。
昨夜下了一场大雨,今日清晨,这墙边的朝颜花倒是开的极好,闻昭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接下来,只有等待了。
……
晋真帝站在先帝灵牌前整整一夜,神思恍惚,从一开始被巨大的恐慌感笼罩之后,后半夜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是真的,那么他到底做了什么,才导致这个后果?在位这几年,朝堂大小事都是他亲自过问,励精图治算不上,但以他的智谋,怎么会落得亡国这么一个下场。
刘真百思不得其解,越发的怀疑起自己。
更深露重,屋内冷的惊人。
他脸色苍白,心底更是憋着一口郁气,怎么都消散不开。
天微微亮时,门外的敲门声响起。
“陛下,该上早朝了。”
刘真目光一闪,回过神,动了动僵硬的脚,上前将中间那幅画取了下来收入袖中,旋即去往议事殿。他走的不快不慢,甚至还有些心不在焉,侯在身侧的几位太监小心翼翼,也不敢随意发问。
大晋早朝分常朝和大朝会,大朝会参与人数较多,每月开三次,常朝就不一样了,都是些官阶比较高的官员参加。人数少而精。
刘真进入殿内时,已有二三十位官员侯在一侧行礼,他随意摆手,示意他们起来。此时议桌上已经堆满了奏折,分别是中枢、门下、各地方以及新成立的秘书省上来的。他从边角处随意抽出一本翻阅起来。
这一看,目光便慢慢的定住了。
“臣昨日下值,遇太子当街纵马,夜闯城门,公然违反宵禁,闻侍卫言,意欲寻烟花之地女子作乐。臣实属痛心,正所谓,天下之命悬于太子……”
看到这一句,他冷笑出声,心底一口郁气终于喷薄而出,好一个天下之命悬于太子,他大晋都要亡国了,还悬个屁的太子!
他昨夜心惊胆颤一夜,这逆子居然出去寻花问柳!
“宣太子进殿。”他冰冷道。
众朝臣莫不是一惊,为首的韩相更是抬首看了一眼面前这位显得有些憔悴的帝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和太子有何关联?
为何大早上就宣太子进殿?
近期也没听见什么不好的风声啊。
众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唯站在一旁的云从远发现了另外一个让人意外的事情,晋真帝手上拿的奏折不是其他地方的,正是他台谏院专属位置。
他目光一怔,低声询问候在一旁姓陈的侍从,“今日都有哪些人上谏?”
陈侍从也知事情有变,忙回道,“今日与往常一样,都是几位老大人递上的折子。不过,临出院时,有位面生的闻议郎也上了一份。”
闻议郎?
闻昭?
他眸光多了几分狐疑,怎么都没想到这闻家的小公子还会上奏。
殿内静悄悄的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一阵脚步声响起,传来一道强装淡定的声音,“儿臣给父皇问安。”
进来时,就已经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了,父皇语气不大好,估摸着是要问责了,可怎么都想不明白了,他最近有犯什么大错能让父皇注意到。
太子刘乾跪在正中间,面上惴惴不安。
刘真眼神都没抬,更没让他起来。兀自拿着手上这奏折看了许久,眼底多了几分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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