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梦

作者:立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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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最与监狱



      又到了监狱的放风时间。今天是阿最最后一次的放风,明天,他将刑满出狱,开始新的生活。
      新的生活,这是多么美妙而迷人的字。
      昨夜,躺在监狱的床上,阿最一宿未眠,一想到这四个充满希望的字,就开始忍不住地心潮澎湃,思绪如野马脱缰地畅想未来,他甚至能感受到胸腔里那颗心脏强烈的跳动,发出咚咚咚的声响,就像跳在鼓面上一样。可阿最必须竭力使自己表现得面无表情,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为他的出狱而高兴。嫉妒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
      四面高而厚且密的铁网围出一片地,里面便是放风的场所,上千号的犯人就在这一片被规定出界限的“自由”里,享受着难得的暂时性的无拘无束,他们走来走去,也瞪来瞪去。
      狱警们则聚在铁网门边闲聊,偶尔往犯人们投来一眼,瞧瞧哪个胆子大的,敢不遵守规矩。
      阿最穿着一件灰且发皱的囚服,微驼着背,头发蓬乱,活像一个小老头,暮气沉沉的,看不出一丝丝十九岁少年应该有的朝气。然而靠近他,才会发现端倪,在乱发覆盖遮挡下,一双漆黑发亮的眸子,警觉地不停左右滑来滑去,明镜似的映照出四周的风吹草动。
      明镜照出了一件可能是危险的事,一个人正缓缓向阿最走来,阿最不禁警惕起来,脑子里迅速判断着来人目的和身份,他个子中等偏矮,略微削瘦,满脸疲态,阿最记不起曾见过他。
      他靠近了阿最,主动打招呼:“你好,阿最。”
      阿最仍然没能够记起他,但还是回应了:“你好。”
      九郎似乎也知道,二人之间关系的陌生,他主动帮起阿最回忆:“九郎,我的名字。”说着,九郎往东边指:“我们见过,那会你刚来,在那里一起种树,我们两人是搭档,虽然只搭档了十几分钟。”
      阿最假装想起来了:“九郎,哦,对,九郎,嗯,好久不见。”
      九郎连忙接话:“是啊,有十个多月。”
      阿最没有回应,因为他的刑期一共十一个月,这说明,自从那次以后,他两就再没见过。
      九郎又张口:“恭喜你,明天刑满就能出去了。”
      阿最礼貌地回道:“谢谢。”
      九郎又问:“你说过你是北方人?”
      阿最回得很简洁:“是。”
      九郎接着问:“所以打算回北方?”
      阿最不想给出确切的回答:“到时候再决定吧。”
      两人沉默了。阿最望着前方,九郎用鞋拨弄沙土。
      九郎又挑起了话题:“你很幸运。才十一个月,算是最少的了。”
      阿最避重就轻地回:“如果我够幸运,就不会进来了。”
      九郎点头:“也对,比起那帮提前得到消息,早就逃之夭夭的,十一个月还是太长。警察署那帮胆小鬼,只敢抓我们这些小鱼小虾,向上面应付交差。”
      又是一阵沉默。阿最继续望着前方,九郎的鞋尖已经戳进去土里。
      阿最决定逼他一逼。阿最望了一眼天:“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回去收拾东西了,再见。”说完,阿最转身,假装要走。
      九郎果然上当,他是真的慌了,他立刻伸手拉住阿最的手臂,将心里话吐了出来:“我们做一笔交易吧。”
      阿最挣脱掉他的手,露出不解:“买卖,什么买卖?”
      九郎侧身看向南方,阿最随着九郎的目光也看了过去,那里一个又高又壮的大汉正在狠狠地踢打前面的人,那个人蜷缩成一团,发出痛苦的哀嚎声,而狱警们则视若无睹,那个壮汉是监狱里出了名的恶霸。
      九郎的声音带着恐惧,颤抖着:“再过几天,监狱寝室即将重新调整划分,我和他将分进同一间。”
      阿最立马明白了九郎在恐惧什么,他长长拖出一声,哦。
      九郎摇着头:“我不明白。非常不明白。我观察了很久,明明你和我一样,个子不是特别高,不特别强壮,当然你比我高,比我强壮,可这一点点优势并不能决定什么,而且你还整天一张臭脸,十分惹人厌,可是他们从来不欺负你。”
      阿最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这一方面,我确实幸运。”
      九郎已经是祈求的口气:“求你别糊弄我,我实在走投无路了。这里不存在幸运,我很明白的,你肯定也明白,只有弱肉强食。你肯定捏有他们的把柄,他们投鼠忌器,才不敢欺辱你。你开价吧,反正明天你出去,没用...”
      阿最倒不犹豫:“两万。”
      九郎一下子呆住,这笔数目太大太大,大到无论如何,他也掏不出,他的眼神枯萎了,肩膀也一下子垮了。
      阿最见他如此,有些心软,又说:“也可以免费教给你。我手中的确捏着些东西,只怕你学不会。”
      九郎枯萎的眼神渐渐放光。
      阿最的手突然伸到九郎的后颈,使劲地一捏,他又将嘴凑到九郎的耳边,带着寒意彻骨的语气,慢吞吞,冷飕飕地说:“显然你的观察是错的。不是只有壮和高才有用的。他来欺负你,就打回去,狠狠地打,打到他见了你立刻绕道,就行了。”
      九郎被阿最捏得快要窒息,脖子快要断了,眼珠已经往外瞪。
      阿最这才松手:“能学会吗?”
      九郎摸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的确是好法子,我的确也学不会,打扰了。祝你一路顺风。”
      说完,九郎深一脚浅一脚,身体僵硬地离开了。
      阿最望着他的凄凉背影,自言:“我想起你了,那天栽树,你负责浇水,只慢了几秒,结结实实挨了狱警一鞭子。”
      阿最的目光移向东南方,几个狱警在聊天,其中一个胖胖的,晃动手臂,手指上的戒指在阳光下尤其耀眼。

      第二天,阿最跟着一名狱警,二人沿着那条运送食物的专用沥青小道,去往不远处的储物楼。到了储物楼的二楼,狱警靠着墙一站,不再前行,只说一遍零三室,然后用眼神告诉阿最,你自己过去。
      阿最分不清这是惯例还是特殊情况,只有照办。
      阿最已经办妥了其它的出狱手续,只等清点完毕寄放在仓储室的物品,签字确认,痛痛快快地洗澡,换掉囚服,便能够顺利出狱。他祈祷这个节骨眼,千万不要出事。
      犯人们入狱前,随身携带的小件物品统一装进纸袋中,再和旁的大的物品一起锁进柜子里,之后用一串数字指代,阿最记得自己的编号是827866。
      阿最站到零三的室前,伸手轻轻推门,阳光伴着阿最一起进入房间,一张冷漠的脸在阳光的照耀下清晰起来,阿最微觉惊讶,因为那人是副监狱长。
      依照惯例,像他这种低级囚犯的释放,根本惊动不了如他这样层级高的监狱官员。不安感如幽灵般在他脑中盘旋起来。
      房间内,靠着墙立着一排排柜子,中间摆着一张长桌,副监狱长就站在长桌后。
      监狱长见阿最进来,拿出一大串钥匙环,翻出属于阿最的那一把,他打开柜子,拖出一只包,用泼脏水的姿势扔到长桌上面。
      “仔细检查一下吧。”副监狱长吩咐完便径直走到窗户旁,显然他对之后的事情就不抱兴趣了。
      一切并无不妥,阿最极力安慰自己,是他多想了。
      阿最打开包,开始检查。
      阿最的目光黏在那件牛仔夹克上面,因为夹克的袖子里藏着至关重要的收据。这是他们最常用的藏钱招数,收到钱之后,他们会换成实物,然后再去当铺当掉。当铺会妥善保管物品,二者间不会约定一个固定的日期。多长的时间都行。随时来,随时可以取走。只要付不菲的寄存费即可。因为带着破衣服方便逃跑。
      他们常把当票缝在某件不起眼,甚至略显寒酸的衣服中,尤其是衣角,袖头这类较硬实的部位,如此手指即便无意中触摸到,也难以发觉。缝进夹克里面的一张收据,是一件明朝的宝瓶。
      阿最竭力营造出一种假象,这些衣服实属平常,没有秘密。他故作无所谓地一件一件拎起衣服,然后叠好,摆到一旁,摞到一起。轮到牛仔夹克时,阿最的心一瞬间收缩起来。他微微瞟向副监狱长,副监狱长正站在窗前抽烟,目视远方。阿最趁这机会,手指迅如闪电并悄无声息地靠近票据叠藏的位置。
      阿最发现了一道划痕。
      阿最举起袖子的同时,监狱长小幅度地拉开帘子,一道狭长的光束落进房间,恰巧落在那道划痕上,将划痕的形状大小照得清清楚楚,那是刀割的痕迹。
      阿最撇头,看到副监狱长正直勾勾望着他,他一手撑着墙壁,一手夹住烟,左腿横到右腿前面,脚尖着地。腰间的警棍因为身体的遽然转向而晃动起来,皮鞋尖不断点击地面,在这空旷的房间里,十分刺耳。对视几秒后,副监狱长嘴角使劲一歪,长长吐出一道白烟。烟雾散尽后,他没说任何一句话,沉默中又说了一切。
      理应勃然大怒的,毕竟是是阿最的全部家当。然而十分古怪,阿最意识到票据已被窃拿后,涌上心头的并非怒意,反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与解脱。
      票据丢失,某种程度似乎寓意着自己将过去丢了,从此自己是普普通通,干干净净的一个人,和那些肮脏的往事再不相关。阿最向副监狱长说道:“没有问题,全都齐了。”
      副监狱长咧嘴一笑,像是在赞许阿最的识相,他一招手,示意阿最可以走了。
      阿最背着包走到楼道边,那个狱警和他说:“你应该知道路的吧,你自己走出去,记住,半路别耍花样。”
      阿最显然要耍花样,他慢吞吞地走着,眼珠乱转,他正寻找着那个人。
      训练场边,两个狱警正倚着铁网在说话。
      “真倒霉,前天把戒指丢了。”胖一点的那个狱警说。
      “是不是那晚上喝酒喝晕乎了,随手落在家哪了。”瘦一点的狱警问。
      “找过了,把家里里外外全翻了一遍,没找到,肯定丢了。”胖狱警咬牙切齿:“说不定让谁偷了,咱这监狱里,可关着不
      少贼呢,个个身负绝技。”
      胖狱警忽然瞧见阿最正一步步地向他靠近,不禁握住警棍,作出防御的姿态。
      刚到那两个狱警面前,阿最立即装出平时惯用的怂样,结结巴巴地说:“你是不是丢了戒指。”
      胖狱警的脸色阴戾起来。
      “我知道去哪了。不过,我有一个要求,我身无分文,需要几枚硬币坐公车”阿最说。
      胖狱警心领神会地一笑:“绣进衣服里的钱,被监狱长搜刮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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