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

　　妇人抓住施嫣手臂快步如飞，施嫣跟的踉跄。

　　施嫣惊叹妇人身体好，又哀叹自己这副身体实在太差。

　　两人由快走到跑起，没跑多远施嫣已是发髻散，首饰飞，脚上绣鞋也丢一只，汗珠融掉脸上薄薄脂粉，还碰翻小贩们各种摊子，她裙摆上更是沾了豆浆、腐乳、韭花、酱醋……

　　两人出了坊间小小的“泗水街”，斜插着上了朱雀大街。

　　街上行人不知为何全都挤在道路两边，将整条平整宽敞，干净畅通的让了出来。

　　施嫣累到喘不上气，想闭眼睛，她突然觉得后背被猛的一推，整个人像离弦的箭，朝大路正中冲了过去，跟一队缓缓驶来的马车撞个正着。

　　“刁民，找死！”怒喝夹杂着刀刃出鞘声传来。

　　施嫣转头去搜寻那位妇人，不知她为何要突然推自己，莫不是脚下绊到什么，重心不稳？

　　施嫣看过去的时候，妇人已往路边人群里隐，临消失时她朝施嫣比了个攥拳的手势。

　　原来她是有意推的，为的是将她送到马上前？

　　难道这是浔王的车马？

　　施嫣连忙四下观望，一眼便看到马车上挂着的“浔”字标识。

　　果真是浔王云睿的马车！她心觉不妙，转身想要开溜，一转身便看到头上裹着纱布的张嬷嬷，及其身后跟的一群铠甲带刀的昭王府侍卫，朝着她冲过来，前路不通，后路被断。

　　怎么办？

　　在这个世界，她最不想见的人现在一帘之隔了。

　　施嫣嘴里发苦，喉咙紧紧的，额上微有汗意。

　　“何事喧哗？”马车里传来冰冷懒散的声音。

　　侍卫首领握着刀柄回到马车前禀报：“王爷，有人冲撞马车。”

　　“杀了便是。”那声音又轻又淡，说起杀戮像谈天。

　　明明烈日当头，施嫣听的后背发凉，以浔王的身份和素来的疯劲，当街杀人除了要洗洗地上血迹，不会有更多麻烦。

　　“王爷，您不能杀我！我有苦衷。”施嫣为自己辩解，她只有一条命，若真被砍头，又活不过来那就太亏了。

　　不等轿子里的人回应，施嫣继续又道：“民女被昭王追杀，为保命才冲撞了王爷您。”

　　“……”

　　施嫣看到自车帘里伸出一只手，那手手指修长，指节突兀，极白映着绛红帘布，醒目。

　　想到马上能看到浔王真面目，施嫣稍稍平复的心再次狂跳起来。

　　书里的浔王是疯批病美人，城府极深，看着病歪歪，却能微笑着拔刀杀人，温柔如情人般递毒酒，甚至亲手对仇人割顶注水银。

　　她蜷攥着手指咬嘴唇，告诫自己淡定，只是帘布上的手一直顿住不动。

　　“昭王为何追杀你？”

　　“大约是……求而不得。”这话说的看起来没毛病，却多少透点张狂，连马车两旁一直面无表情，目视前方的侍卫都忍不住斜着眼睛偷瞄她。

　　烈阳下，施嫣脸上妆花一片，眉目轮廓却越发动人，尤其是站姿不卑不亢，眼神不畏不惧，神色平缓随和，她除了容貌，更吸引人的是那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

　　“如此狂嚣。拖远些，别脏了马车。”浔王并没落入施嫣的话术陷阱，直接反杀。

　　施嫣眼皮狂跳，浔王想杀人就杀人，在他眼中，怕是人命不如蝼蚁？

　　两个侍卫踏步到她面前，一左一右将人控住，果真要往路边拖。

　　施嫣心里大喊不妙，嘴上道：“王爷，你杀民女，千万不要后悔。”

　　“哦？”马车里的人应的漫不经心。

　　“我能解王爷夤夜难寐之苦。”施嫣道。

　　车帘终于晃动着掀了一角，隐在半明半暗里的脸，施嫣看的不太真切，只觉一束沉郁的目光朝自己射来。

　　施嫣抬头平视过去。

　　车帘完全撩开，车里的人探出大半身。

　　烈阳如火，光芒落在他脸上，薄薄晕出几分颜色，却难掩苍白。雪色衣衫上金线缀着珠玉，流转斑斓色彩复映回脸上。

　　年轻，单薄，艳绝，贵气，带几分冰锋刀刃般戾气，这模样舍浔王其谁。

　　书里浔王云睿乃先帝老年得的幺子，当今圣上最小的弟弟，比好几个皇子乃至太子的年都纪小，他母妃是个无名无阶的宫女，生产时难产身亡，他自幼体弱多病药不离身，招人嫌弃，在偌大后宫无人庇护。

　　不想少时读书他又崭露头角，有过目不光的本领，兵法策论见解独到，先帝一扫此前对他的厌弃，时常夸赞，器重无比。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云睿在皇子府先后中毒、落水和遭遇走水险些丧命，缠绵病榻近一年，身体勉强好转后，人却一付病兮恹恹的模样。

　　太医诊断说是心脉受损，气弱体虚，怕熬不过二十五岁，只能小心翼翼好生养着，此后他不再与皇孙们一起读书，满十二岁被册封浔王，十四岁自立府门，远离皇宫权力斗争旋涡。

　　可是，可是……

　　施嫣蜷攥着手指，暗咬嘴唇，就她自小说里了解到的，浔王云睿绝不会如此默默无闻下去，他自立府门十多年后，便暗中搅动了大昊国巅峰权利之争。

　　施嫣掐着指头心算，云睿现在过二十一二岁，距离腥风血雨的宫廷政变，只有三年时间了。

　　云睿因幼年遭遇而夜夜梦魇，为此他暗地里寻了不少名医诊看，药石俱用，不见好转，不能安眠是困扰他的一大难题。

　　“信口开河，会死更惨。”云睿似笑非笑，双眸凝冰一样冷厉。

　　他瞟一眼施嫣，掏出帕子捂唇鼻轻咳，之后伸手。

　　贴身侍从立即拿新帕子换掉他手里的，再去搀扶着弱柳飘摇般的主子。

　　施嫣自知身上像开调料铺子，混杂的气味必是不怎么好闻，汗水晕染了妆，脸上恐怕也很精彩，也罢活命要紧。

　　“横竖都是死，民女又有何惧，但若能药到病除，王爷的大麻烦不就解决了？”施嫣心虚虚，鼻尖冒汗，指甲蜷在手心使劲刺，靠着痛意让自己清醒镇定些。

　　书里确实有个神奇偏方，浔王也是靠这方子治好了梦魇。

　　现在施嫣赌一把，希望能靠这方子暂时脱离困局。

　　“有趣。”浔王唇角一勾，表情看似是笑，却冷得足以冻死人，他缓缓吐出两个字，让施嫣悬着的心落了落。

　　一片嘈杂声起，昭王府的嬷嬷和侍卫追了上来。

　　眼看着逃走的妙人儿就在眼前，追到跟前，却多出了浔王府的车马和那个病恹恹却手段狠厉的浔王。

　　“老奴给浔王爷请安，这个是昭王府逃跑的贱婢，请王爷容老奴将人带走，免得脏了王爷的眼。”张嬷嬷肿成猪头三，怕是不光撞了头，脸上怕是没少挨耳光。

　　云睿瞟一眼张嬷嬷，道：“人，本王要了。”

　　“啊？”张嬷嬷脸色顿时煞白。

　　昭王十分中施嫣的容貌外表，才耐着性子花了七八日时间软硬兼施的将人说动，怎么一转眼功夫人落在极难惹的浔王云睿手里。

　　浔王是先帝幺子，今上最小的亲弟弟，昭王是旁系亲王，辈分低不说，血统身份都远不如浔王。

　　张嬷嬷面露难色，侍卫们心知人带不回去必是会受罚，可有对浔王毫无办法。

　　“浔王爷，这人是昭王殿下的人……”张嬷嬷牙齿打颤，想到回去没法跟昭王交差，怕是命都保不住了。

　　“碍眼的东西。”云睿弹弹衣袖。“不想活，本王成全你们。”

　　浔王的侍卫心领神会，当即对着嬷嬷拔刀，吓得她软着腿后腿五六步，连连告饶后屁滚尿流般夺路而走。

　　施嫣在心底微微舒了口气，命运线该是变了，自己不必去“花想楼”，更不会成为男主和男二之间的祸水。

　　但她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心还是提着。

　　“给她备双鞋。”

　　施嫣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眼确认，浔王云睿一脸嫌弃，并不正眼看她，但他身边侍从低头盯了盯施嫣尚有鞋子的脚，匆忙离开。

　　方才施嫣只顾得狂跑，丢了只鞋子也没在意，这会静下心才发觉脚底钻心的疼，只一层棉袜护不住什么，脚底怕是早已伤痕累累。

　　施嫣猜不出云睿意图。

　　送来的鞋子做工精巧，金丝银线刺绣，鞋端嵌着圆圆的大颗明珠。

　　施嫣看着新鞋颇为踌躇，穿还是不穿，他送她就要穿么？

　　“穿上，别脏了我王府的地。”

　　“……”心中好不容易生出的一丝好感，顿时雨打风吹去，但云睿的话明显透露着个消息：他不打算杀她，并且要将她带回去浔王府？

　　施嫣心头一喜，再回想那位妇人的话：若攀上浔王，便可安然。

　　她禁不住仰首朝天，暗自哀叹：古代女子如此悲戚？不能选择自己的人生，只得依附于男人过活？

　　不，不要，她施嫣作为头脑聪慧，受着高等教育的女性，绝不要屈从现实，更不会沉于命运狂澜中随波逐流。

　　想到这里她不禁握紧双拳，目光坚毅的给自己打气。

　　这一举动落在云睿眼里，只觉莫名其妙。

　　施嫣被带回浔王府，关于她身份的信函也同时到了云睿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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