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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
阮峥没去见锦姑姑。
听到那句话,她树懒似的吊着眼皮,打量着元深,脑子里只有“累了,毁灭吧,爱怎么样怎么样吧”一个想法。反手把门扇上,什么都不管,抹黑找到床往上一趟,睡到第二天中午艳阳高照。
事情最后是元深摆平的。
怎么摆平的不知道,她睡醒后,精神头好了许多,内心绝望也有所减损。起来洗漱吃午饭,只见他顶着黑眼圈,一脸菜色站在门外。表示自己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让先说坏的。他便转述了锦姑姑的留言:
“殿下三日之内,务必去未央宫见一下皇后娘娘。”
三天……
好歹能算缓冲期。
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果适应得快,让她转变行为模式,假扮一下永宁公主估计可以做到。“好,我知道了。”
从纯理性角度来看,穿书这个概念其实也没有那么恐怖。就当经历一场沉浸式电影,开着上帝视角,扮演相应任务角色,按部就班走完剧情。也许一切结束后,她就能重回现实。
人生难得白日做梦。
焦虑毫无意义,想那么多做什么?
从现在开始,阮峥得时刻留神,摆脱现代人的行为模式,使自己与书中世界保持一个画风。举手投足得往“老子走路带风杀人不眨眼”上面靠,行为准则皆以“老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为纲领,坚决保持“老子聪明绝顶”人设不倒。
听起来傻叉透顶,但作者就是这么设定的。
为什么要这么设定?
鬼知道。
还好永宁公主戏份相对集中,不是特别复杂。阮峥简要回溯一番,很快给自己的行为模式敲定方向,看元深还在旁边杵着:“好消息是什么?”
“洛公子醒了。”
哦,那确实是个好消息。
还以为要昏睡好几天,没想到这么快就醒过来。
应该是真的脱离生命危险了。
元深见她没吭声,探寻问道:“您过去看看吗?”
过去做什么,与洛云桢面面相觑,对坐寒暄?阮峥捡起勺子,半死不活喝小米粥,觉得自己让大佬独自美丽比较好。
她一想到昨天那场面就头皮发麻,自己已经目睹大佬坐花轿,还要去窥探人家躺在床上,满身是伤的模样吗?男人的自尊心这么重要,她怕洛云桢会杀人灭口,因此果断拒绝元深的提议:“让他好好休息吧,我过几天再去探望。”
“可是……”
阮峥看他欲言又止:“有什么问题?”
元深犹豫了会,道:“洛公子才来,受了这么重的伤。如今醒了,殿下看都不去看一眼,未免太过……”薄情寡义四个字没有说出来,全在眼神里,“要是洛公子有想法,憋闷着不说,身体上的伤好了,心里存下芥蒂可怎么办?”
阮峥正在喝粥,勺子一下砸进碗里。
粥面荡开一朵小花,四周鸦雀无声。她在死寂中把这话消化了下,想象杀伐决断的洛云桢,一个人望着镜子,犹如一朵病弱娇花顾影自怜的画面。这画面真是令人毛骨悚然,世界都要崩坏。
“他不会的。”
元深:“怎么不会?”
阮峥听他话中有话:“你什么意思?”
元深分析地有理有据:“咱们公主府这么多年,从没有住过公子。洛公子是头一位,殿下这么大阵仗请进府,长安城内人尽皆知,不乏动歪心思的。以前碍着殿下清心寡欲,不敢贸然行动。如今先河一开,已有许多寒酸士子递了画像名录过来。这才第一天殿下便不去探望,洛公子岂不多心?”
……
“见过殿下。”
午后,西南院落,刚煎好药的仆从出门时碰到公主,畏畏缩缩朝她行礼。
“嗯。”阮峥背手站在院外,心情复杂。
她原本没准备来。
元深说了一堆,都是废话,无关紧要,但那句“长安城内人尽皆知”提醒了她一个重要问题。洛云桢刚从牢里出来,本应该韬光养晦,却因为自己暴露在这样尴尬的局面里,被人指指点点,的确不是件好事。
路人评价无所谓,主角好感度是重中之重。无论如何她得出面解释两句。
屋子里药香弥漫。
隔着青玉珠帘,楠木大床上躺着个人,蚕丝被从头盖到脚,睡姿非常规矩。阮峥捞起帘子进入房间,一眼看见床前大红幔帐。边上案几摆着四色拼盘,不知道谁摆的,缺德程度跟昨天那个火盆有的一拼。
红枣桂圆花生莲子,红绸礼盒红鸡蛋……
远远看着格外醒目。
来的路上,她编了个谎,想把花轿的事盖过去,表示自己只是出于好心救死扶伤,底下人会错了意,一切都是误会。现在配合这堆一早煮好的红鸡蛋,摆明了就是欲盖弥彰图谋不轨。这群NPC就不能干点人事吗?
搞这么多幺蛾子,以为是王爷娶妃普天同庆呢。
酝酿好的开场白泡了汤。她无名火起,差点把帘子拽断。
与此同时,幔帐后的人似乎有所察觉。缓缓立起身,看向自己的方向。那人脖颈修长,白色单衣在红色背景下略显单薄,像是囚禁在画布里的仙鹤,云山雾绕中有几分隐秘的病态,被亵渎了一般。
“药不是喝过了吗?”
他以为她是来送药的。
阮峥闻言一怔,忽而计上心头,想到个办法:“我代殿下前来探望,不知洛公子身体可好?”她伪装成柔声细语的侍女,顺势把姿态放低。
窗前有风拂动。
幔帐吹开了一点,两人落在对方眼里,都是若隐若现的剪影,看不清脸。洛云桢没有见过公主,无从分辨真假。院外的喜鹊叫了几个来回,他才开口接话,嗓音清润温和,认认真真回道:“很好,多谢殿下。”
听起来并未起疑。
阮峥保持谨慎态度,决定按照原来计划解释:“昨日花轿迎接是一场误会,殿下并无冒犯之意,还望公子海涵。殿下让我转告公子,日后在府中安心养伤,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待到身体康复,自有天高海阔的去处,眼下且放宽心便是。”
一番措辞组织了一路,出口顺理成章。
甚至还有几分真情实感。
洛云桢是个聪明人,听得懂话外之意,闻言自嘲一笑:“在下一介死囚,冒犯公主府清名才是罪无可赦,殿下此言折煞了。”
阮峥:“公子既已出狱,便与死囚二字再无瓜葛。”
这话戳中了洛云桢。
他收回视线,望向幔帐上花好月圆的纹路,眸光聚敛起来:“殿下救我,费了许多心思罢。”
“倒也……”
出口两个字,“不曾”尚未接上。
喉咙里突然卡了壳,阮峥脑海中闪回一段画面,属于原主的记忆。
那日在大殿内,公主笔直跪着,头顶传来闷雷一般的咆哮。皇帝雷霆震怒,差点一耳光甩在她脸上,厉声质问:“你究竟存了什么狼子野心?!”
“儿臣不敢。”
皇帝:“那你要洛氏嫡孙做什么?”
公主淡淡道:“儿臣色/欲熏心罢了。”
皇帝指着她的鼻子,气得手在发抖:“你说什么?”
公主道:“陛下既不希望儿臣嫁去顾家,也不希望儿臣嫁去梁家,为此煞费苦心,布了这么多局。其实根本没有必要,翰林院这么多儿郎,陛下随便赏我十几个,难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啪——
耳光落下来,清脆利落的响。
阮峥闭上眼睛。
画面消失,火辣辣的感觉残留在脸上,弥久不散。她知道皇帝公主失和,未曾想竟是水火不容的状况。一个耳光换一条命,买卖倒是划算,就只怕后患无穷。她讪讪回避了洛云桢的问题:“虽有波折,但都已经过去。”
洛云桢偏过头,视线穿过幔帐落在她身上。
“天子震怒,皇后心生不满,御史台弹劾的折子应该在太清宫堆积如山了吧。殿下救我一命,落得千夫所指的骂名,所历腥风血雨,恐怕绝非波折二字可以涵盖。”
一番话风轻云淡,戳穿真相。
书里写洛云桢料事如神,偏后期刻画,眼下他年纪轻轻,从大牢出来伤得卧床不起,一夜功夫,竟将这段时间内的风波猜中十之八九。这等洞察力,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阮峥哑口无言。
不等想好怎么接话,洛云桢又抛出了下一颗地雷,叮叮哐哐砸在她脑门上:“故而在下很是疑惑,殿下为何要救一个死囚?”
好问题,问到了点子上。
阮峥捏住袖子,呼吸都屏住,脑子里的回答犹如二极管反复弹跳。要么跟原主回怼皇帝一样,来一句老子色欲熏心狗胆包天。要么说自己开了上帝视角,知道你日后大有作为,趁机抱个大腿。
两种回答都难以启齿,要了老命。
然而除此之外,她还能为了什么呢?
“这个……”
阮峥舔了舔后槽牙,想起自己披着马甲,可以装傻充愣,于是诚恳地打了个马虎眼:“殿下心思难测,我等也难以揣摩。天塌下来,殿下也会担着,公子静心养伤便是。”
千错万错,都是原著的错。
在前期,洛云桢查无此人,随着伏笔揭开,才渐渐崭露头角,补上了清贵公子锒铛入狱东山再起的设定。他大部分经历都存在于回忆杀中。出天牢这段重要人生转折,也没有详写,只说被一位权贵救出来,转移到安全地方养伤。
这书上百万字,出场人物犹如过江之鲫。
谁能想到权贵就是公主?安全地方就是公主府?
故事编排讲究逻辑,永宁公主地位摆在那,救一个死囚也不是做不到。但作者写都写了,偏没有多打几个字交代清楚。不知道是写着突然停电了,还是键盘掉了健,总而言之缺了大德,剧情现在缺胳膊少腿。
阮峥只能一头雾水摸着石头过河。
一上来碰到洛云桢这块暗礁,风险实在太大。她怕露馅,只敢捡一堆车轱辘话说,顾左右而言他打了一会太极,连忙称自己要回去复命。从院子里出来,想想实在后怕,找到元深,让他把那些花里胡哨的红帐子全部撤掉。
元深还很诧异:“是布置得不好看吗?我让他们换一个款式。”
阮峥还在心有余悸,一下子被点炸了:“换个锤子,谁让你这么布置的?”
元深:“您啊。”
“?”
元深觑着她的脸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天您从瑞王爷府上回来,说他家中有侧妃两名,姬妾舞女十几名,人才济济和谐美满。公主府却空空落落的,实在很没有面子。您说要弄点人进来,让先咱们预备着的啊。”
什么玩意?
阮峥当场被雷劈中:“是我说的吗?”
元深说的没错。
这事确实是原主督办的。
动念源自几天前,公主心情不好,去瑞王府喝酒。不知道怎么提及了那段动荡风波。瑞王爷看热闹不嫌事大,用筷子沾酒在她眼前写了一个“洛”字。风清清冷冷,将酒渍化开,痕迹却烙印在瞳孔深处,梦魇一样挥之不去。这个字导致公主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向皇帝要人,被打了一耳光。
来龙去脉串上号。
阮峥心头梗住一口老血,差点当场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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