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上月

　　因为他这句话，一整个下午，闻玦都没再出过寝殿，池砚也破天荒地没有出现。
　　无人打扰，他自然可以做到全神贯注。再次放下手中的书时，屋里早就燃起了灯，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
　　宫人们知道他的习惯，收到传唤才把饭菜端上来，闻玦惦记着晚上的约定，草草吃了几口，心里难免琢磨起了池砚临走之前的嘱咐。
　　穿得好看点……听起来就不像是去干正事。

　　十六岁，毕竟还是少年心性，闻玦虽然知道池砚不靠谱，但还是认真挑起了衣服。池砚翻窗进来时，他还在对着满床的外袍一筹莫展。
　　“殿下这是在干什么？”池砚回身合上窗子，拍拍手上的尘土朝他走过来，看清楚床上的狼藉后忍不住乐了，“只是出趟宫，没让您去选秀招亲，不必打扮得这么花枝……细致。”
　　被他当面逮到，闻玦面子有点挂不住，“孤只是在看有哪些是已经不能穿的，好让他们拿去扔了。”
　　池砚故作疑惑地问：“是吗，可我怎么觉得这料子很像前几日江南刚进贡的织锦呢？”
　　闻玦板着脸：“你看错了。”
　　说完为了自证清白似的，随手抓过一件套在身上，“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天意，他拿的这件刚好和池砚今晚所穿的颜色相近。
　　池砚的目光在他身上停顿了一瞬，没再揭穿他，“走吧。”

　　这次走的门，没翻窗，毕竟总是翻窗被下人看到又会传些离奇的八卦出来，有损东宫的颜面。
　　按理来说，宫中之人是不得随意进出的，但闻玦身为太子却有这个特权，连带着整个东宫都跟着沾光，出个宫像逛菜市场一样随便。
　　不过这大晚上的，传到外人耳朵里终究不太好，俩人顺着小道晃到宫墙下，轻轻松松翻了出去。

　　出了宫门，池砚整个人都显得放松了许多，脸上虽有倦色一闪而过，嘴角的笑意却真实了几分，好像很喜欢这种氛围。
　　繁华，喧嚣，热闹，是皇宫里永远不会出现的烟火气。
　　权力和地位带来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也将自由彻底隔绝在外。

　　受他的情绪感染，闻玦的心情也无端变好了很多，主动问：“你今日去哪了？”
　　池砚：“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过问。” 他年初就已经行过了及冠礼，现如今的确算是成年了。
　　说完从旁边的木架上取下一串糖葫芦，冲少年挥了挥手，“我没带钱，你付。”
　　闻玦：“……”
　　他掏出一块碎银递给摊贩，又接过找零，池砚已经走出去了老远。闻玦快步追上他，而后放慢速度重新跟他并肩，“孤……我不是小孩了。”
　　池砚没想到他还在纠结刚才的问题，啃着糖葫芦含糊不清地敷衍道：“嗯嗯，你不小。”
　　少年忽然不说话了，池砚一转头，发现他脸色有点红，于是十分自然地伸手去探他的额头，“怎么了？”
　　修长的手搁在额前，温温热热的，还挺舒服。闻玦摇了摇头，“无事，只是有点热。”
　　他才不会承认是联想到了那日无意间听见的侍卫谈话，好像在比什么大小，至于比的是哪里，可想而知。

　　池砚扫了一眼他身上的冰蚕绡的衣服，故作轻佻地笑道：“忍忍，一会儿哥哥请你吃点心。”
　　闻玦拆穿他：“你没带钱。”
　　池砚咽下最后一颗山楂，“你带了不就行。”
　　闻玦已经习惯了这人的无赖，转而问：“还没到吗？”
　　“到了。”池砚丢掉竹签，就着他袖子擦了擦手，然后在一座热闹非凡的四角雕花楼前停了下来。
　　闻玦愣了一下，不确定似的问：“是这里？”
　　“是啊。”池砚已经踏上了台阶，“愣着干什么，跟上。”
　　闻玦站在原地没动，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居然带孤来这种……这种……”

　　少年脸色涨红，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有些动怒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池砚要带他来的会是青楼。原本以为池砚再荒唐也是有限度的，平日里被欺负逗弄也就随他去了，没想到这人竟如此不分轻重。
　　池砚打眼一看就知道他想岔了，也不解释，拉着他就往里走，“来都来了，进去坐坐再说。”
　　闻玦挣了两下，没挣开，只能皱着眉头踏进门，却并没有见到话本里所讲的莺莺燕燕围上来的场面，也没闻到刺鼻的脂粉气，楼上不知哪个雅间传出了空灵的琴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声音。

　　“怎么？以为我要带你去青楼？”行至空无一人的大厅中央，池砚松开手，语气无不戏谑。
　　输人不能输阵，闻玦瞪着他：“难道不是？”
　　池砚：“这是正经地方，卖艺不卖身的。”
　　闻玦还是板着张脸：“有区别吗。”
　　池砚有些无奈，“看你最近心事多，带你出来听听曲放松一下而已。我哪敢污了您的眼，这里面卖艺的可都是正经人家的姑娘。”
　　他顿了一下，又说：“不过你要是看中了哪个可以告诉我，我跟这儿的老板还挺熟的。”
　　最后一句明显又是打趣了，闻玦拧着眉刚要摆架子，余光瞥见一抹寒光袭来，反应飞快地推开池砚，避过剑锋的同时喝道：“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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