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童话

　　这里的太太心真好，让柯苏住在一楼的抱厦里，每天白日里擦擦桌子扫扫地，倒是有好事的姐姐问，要不要把柯苏房间提到三楼去，太太斜眼一嗔：“就她？”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一日门口来了个跛脚的大胡子，那脚程快的小姑娘又跑上楼去喊太太了，只柯苏还呆楞楞地蹲在门槛上，大胡子冷哼一声，一脚踹在柯苏屁股上：“没点眼色！”
　　疼倒也不疼，柯苏揉揉，把屁股往旁边挪挪，拍拍刚坐着的地方：“老爷您请。”
　　大胡子一时也被噎住了。
　　正好太太从里面走出来，风姿绰约地一甩手帕：“愣在那干嘛，没点眼色，还让老娘来迎你。”嘴上是嫌弃，脸上却是笑意盈盈。
　　大胡子瞪了一眼柯苏，跟着太太往里面走。
　　柯苏一抬眼看到李姐姐抚着额笑她，知道刚刚都让李姐姐看去了，便也傻乎乎地笑了。
　　蹲了一上午，才看到这位大胡子老爷神情复杂地从门内出来，盯着柯苏定定地看了一会，突然又笑了，蹲在柯苏之前拍过的地方。
　　“你像是个好人家的姑娘，怎的在这蹲着呢？”大胡子一边拍着裤子上的灰，一边问她。
　　“小姐让我在这的。”
　　“...哦。”大胡子一时无言。
　　太太在天井里远远地看着，扯着手帕，谁挡着她前面了就要挥开，但是就是不往前去。
　　“您也去门槛那蹲着呗。”李姐姐懒懒地靠在门柱上“这儿看着多不清。”
　　“滚滚滚，上你吊去！”太太把嘴里叼着的烟锅仔丢过去。
　　李姐姐也不恼，只翻了个白眼便上楼去了。

　　这边柯苏和大胡子坐着，看门前人来人往，柯苏本身就不愿说话，大胡子是不知道说啥，也不知怎的说。
　　“咳......听......你家小姐说，你会读书？”
　　“你认识我家小姐？”
　　“不认识。”
　　“那你怎么听说？”柯苏疑惑。
　　“额，哦，听别人说，你家小姐说你会读书。”大胡子有点慌。
　　“我家小姐从不说我会读书，你从哪听说的？”
　　“我......哦，这家楼的杨妈妈。”大胡子回头，灵光一闪。
　　“杨妈妈是谁？是太太吗？太太是个好人，你不要辜负她。”柯苏不聪明，但柯苏也不笨。
　　“啊？哦，好。”
　　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边的太太终于等不及了，一脚踹在了大胡子的后心：“磨磨唧唧的，当初哄老娘的话都给狗吃了！柯苏！怎么还不读书！闲坐那一天干什么了！”揪着柯苏的耳朵就往房间里拎。
　　“太太！太太疼！轻点轻点！太太我错了！......”柯苏从不知道女人发起火来能这么凶。
　　被踢了个前滚翻的大胡子迅速翻起身，一脚搁在滚下来的台阶上，一边拍灰一边向两边人们笑呵呵地解释：“呵呵，我活动活动，活动活动！”
　　一个后空翻，稳稳站在最后一节台阶上，大胡子瘸着腿，摊着双手，笑道：“您行行好，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围着的人看没热闹可看了，倒是都散了。
　　门口彩纱里钻出个小姑娘，脆生生地道：“柯大爷！妈妈说了，让您麻溜儿点儿滚蛋，别在这里坏妈妈生意，还说您就是银样镴枪头，顶看不顶事儿！”
　　大胡子“嘿”一声，正要瘸着腿往里面闯，被三楼向下看的太太“咳”一声给制止了。大胡子抬着头喊：“你个老娘们儿......”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从三楼扔下个茶壶，立马旋身一让，伸手一接，“嘶！”烫的！
　　讨了个没趣儿，看看四下无人，茶壶往怀里一揣，走了。

　　大胡子觉着没趣儿，柯苏倒看着有趣极了，学着大胡子的样儿，挑了本小人书往怀里一揣，想去厨房蹭点吃的，让正要去账房送账本的跑腿小姑娘撞了个正着。
　　“柯苏，妈妈说了，让你今天把她说的那页书看完，若是没看完让你晚上吃土，若是看完了，晚上有大鸡腿！”
　　“那个......妹妹，我那页看完了。”柯苏有点心虚。
　　“柯苏，妈妈还说了，虽然她不识字，但是这里的姐姐都认字儿，若是看完了，现在就可以上楼考问了！”
　　“那个......我看是看完了，但是有些字儿我不懂，我晚点儿再上去行不？”
　　“柯苏，妈妈还说了，若是不懂，可以去二楼以上的房间去问，问到哪个姐姐要把名字记下来，可以给姐姐涨工钱，你要上去问吗？”小姑娘很认真的盯着她。
　　“......我突然想起来，我那页可以再背背，妹妹再见！我回房了！”
　　“柯苏！妈妈说了!......”
　　柯苏跑到房里关上房门，长舒一口气。

　　如此过了几日，倒也相安无事，只是听说前几天落下的那个炮弹，说是会带着些不好的东西，会让人染病，最近的生意都不好做了。
　　街上到处都是形色匆匆的人，叶子带着灰尘落在蹲在门槛上的柯苏面前。
　　太太最近好似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大胡子进进出出的更频繁了，前几日两人好像还吵过一架，说什么走不走的，柯苏也不懂，不过看着姐姐们没有往日那般气定神闲。
　　“不管走不走，反正柯苏是不走的。”柯苏心里这样想着，就看到太太带着大胡子过来。太太推一推大胡子，示意他说话。
　　大胡子清了清嗓子：“苏丫头啊，你跟我同姓，咱俩算是有缘......”
　　“您要说什么说就是了。”柯苏心不在焉地打断。
　　“额......就是，你想不想跟柯大爷走呀？”
　　“不想！”非常干净利落地拒绝。
　　“咳......你要不再想想？”
　　“不想！我喜欢这！”话音刚落，太太脸上就笑出了褶。
　　狠狠瞪了一眼大胡子，转而笑眯眯地对柯苏说：“丫头，你家小姐叫你什么？”
　　“太太，小姐叫我囡囡！”声音非常洪亮有力。
　　“好，囡囡，你家小姐有消息了，她去了一个北方的城市。”
　　“小姐的弟弟找到了吗？”太太一听，转头和大胡子对视了一眼。
　　“这我倒真不知，不过想来口信到了，书信应该也该到了吧！”
　　柯苏开始期待了。

　　又过了几日，听说隔壁医馆人已爆满，住在二楼三楼的姐姐们也有染上病的，太太不叫看，只是请了大夫，又把人关在房里不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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