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缘何处

　　电话一通秦西就笑：“又见过什么样儿的啦？”这大半年来，每次相亲见完一个晓竹就会第一时间给秦西打电话，绘声绘色地描述一番，经常聊着聊着就哈哈大笑。
　　以前何妈妈不是很喜欢秦西，觉得她长得太媚，打扮得太妖，语言行动太出格儿，反正和自己女儿不是一路人。但眼看着两个女孩儿从高中到现在越来越要好，自己的乖乖女还是那么乖，也就放了心，还时不时地邀请她来家里玩。
　　这会儿晓竹闷闷地说：“哪有啊，刚被训了一通。”抱怨了一回之后又问：“西西啊，你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了，你帮我想想，问题出在哪，我怎么就是没那种感觉呢？”
　　“呃……基本上，这个问题你问我一千次我还是那个答案：你被琼瑶奶奶给害了。”秦西很无奈地说。她根本都不用问晓竹：你要的是哪种感觉？因为这个问题，她已经回答过无数次了。何晓竹姑娘要的感觉，包括电闪雷鸣般的一见钟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牵挂，看着他的眼睛会心如鹿撞，闻到他的气息会眩晕之类。对这个号称谈过恋爱其实还是很天真的好朋友，她已经无语了。

　　另一边，何爸爸何妈妈也在讨论这个伤脑筋的问题。何爸爸问：“你给姑娘找的都是些什么样的啊？”何妈妈想了想开始掰手指：“小张，研究DNA的博士；小李，研究核武器的博士；小王，教流体力学的老师……还有谁谁谁我记不得了，反正都是好小伙子啊，家里条件很好，规规矩矩读上去的，个个也都一表人才，不知道你家女儿怎么就是看不上。”这是她的习惯：表扬女儿的时候，一口一个我女儿；表示不满的时候，就全成了你家女儿。
　　何爸爸沉思了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问题可能就出在这儿！你不可能对你自己有感觉的，对吧？”何妈妈莫名其妙：“什么对自己有感觉？”何爸爸很得意：“卖个关子。反正这事啊，包在我身上！我来给她找个有感觉的！”
　　过了几天，何爸爸宣布，有人选了。就在国庆假期让两人见面。何妈妈说，还要吸取教训，以前都是孩子单独见面结果不成，这一次，父母也出面。晓竹很无奈，觉得自己就像被家长押着去学校的小孩子。但是母命难违，也只有去了。
　　当时晓竹还不知道，这第十次相亲，就遇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

　　顾海松，27岁，师范大学毕业，现在是石城市级机关某局某处的副主任科员。当年毕业后在一所不出名的大学教了一年公共课，觉得工作不太适合自己，于是想到了考公务员。进了机关，处事谨慎，办事得力，同事处长甚至局长对他印象都不错。三年过去，按时升了副科。按说公务员这个职业很是吃香，基本上像他这么大的男孩儿都已经名草有主甚至已经结了婚了。
　　“小顾很不错，你见了就知道。”王处长对何爸爸说：“要不是家里困难一点，轮不到他想找对象的事，应该早就成家了。”何爸爸点头：“不管成不成，谢谢老弟了。”王处长哈哈一笑：“也有好久没见到侄女儿了，更漂亮了吧？听说现在是条件越好的女孩儿越不好找啊。”
　　何爸爸笑笑，“她呀，倒不是要求高，就是成天想着要有感觉，谁知道她要找的是什么感觉。”然后很得意地一笑：“这个顾海松，我觉得有戏。”
　　“为什么呀？”王处长来了兴趣。“因为你看啊，晓竹这孩子，从小生活环境很好，天天除了学习什么也不用她操心。我家那位给她找的那些男孩儿呢，家庭背景都跟我们家差不多，这个个性呀经历呀跟她应该也满像。看着他们就像看着她自己一样，你说她到哪里找感觉？倒是这个小顾，你说的，家里不怎么样，一步一步都靠自己来，现在呢多少也有点成绩了。这样的男孩儿跟她接触到的其他人肯定不一样。有时候啊，这感觉就是从差异里面来的！”
　　王处长哈哈大笑：“老何，看不出，你还一套一套的啊。成了请我喝酒啊！”
　　何爸爸也笑起来。跟夫人不同，他倒是不太在意未来女婿家境如何。他自己当年也是一步一步苦出来的：家在农村，高中毕业了参军入伍，赶上部队提干的末班车成了军官。干到副营碰上大裁军，就转业去了一家国企。多年来凭着自己肯吃苦，加上不可缺少的一点运气，终于做出了名堂成了中层，家境也慢慢地好了起来。正因为如此，他更看重的是男孩子自身条件怎样，是不是上进，是不是可塑之才。

　　对这次相亲，晓竹因为想着一大家子一起去，声势太浩大，太夸张，要是不成岂不是大笑话。因此心里十分不乐意。顾海松倒是没当回事。前几天，王处长笑眯眯地问他：“海松啊，有对象了吗？”他楞了一下，如实说：“没有。”处长就开始滔滔不绝：“有这么一个女孩儿，你看啊……”。
　　听完了，海松本能地想拒绝。他其实并不抗拒相亲，在石城他认识的人不多，认识的可能结婚的女孩儿更少，相亲不失为一条捷径。但是，这个女孩儿条件太好了一点。家境很好，又是研究生，长得又漂亮。而自己呢，家里因为前几年父亲的病已是一穷二白，年前才把欠下的债还完。虽然是公务员，也只是听上去好听，只拿一点死工资，每个月下来存不到多少钱，总不能让人家女孩儿跟着过苦日子吧？又自嘲地笑笑，现在哪里还有愿意过苦日子的女孩儿呢？何况是这样家庭里出来的大小姐。
　　王处长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别有负担，去见见吧，你年纪也不小了，家里长辈也等着抱孙子吧？人家女孩儿家里也不是那种势利的。还有，记得，你不比任何人差。”
　　海松有点感动，于是应承下来。但是，也没抱什么希望。就当是给领导一个交代吧，他想。

　　各怀心事的两个人，终于见面了。时间是国庆假期的第三天，地点是锦绣良缘大酒店。这是何妈妈定的。她有她的理由：“每次都是去咖啡馆，一点不实在。再说，不能让我们俩老人陪着去那小年轻的地方吧。去饭店好，像过日子的！再说这饭店名字，锦绣良缘，多好！多喜庆！”晓竹腹诽：明明是个大酒店，还过日子呢，真过日子的哪有去那么贵的地方的。
　　进了饭店的旋转门，隔着老远何爸爸就跟坐在大厅茶座的中年男子打起了招呼。晓竹知道，那是王伯伯，爸爸当年在部队的战友，今天的媒人。那么正主儿呢？正想着，王伯伯已经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拉着个小伙子：“晓竹啊，这是我们单位的小顾，顾海松。海松，这就是我跟你讲的那个女孩子，我战友的女儿何晓竹。”

　　看到顾海松的第一眼，晓竹就想马上打电话给秦西，告诉她：我终于找到感觉了！眼前的男子，真真担得起玉树临风四字：身材挺拔，穿着得体。轮廓分明的脸上五官长得很好，浓密的眉毛，眼睛亮亮的。鼻梁高挺，嘴角上扬。下巴上还有道小沟，传说中因为太帅而被天使亲吻的人下巴上就会留下这道天使的吻痕。只是长得帅倒也罢了，偏偏他的笑容还那么温暖，那么……魅惑，晓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她觉得，顾海松给她的那种感觉，是熟悉而妥帖，就好像是失散多年的亲人又遇到了一样。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其实晓竹知道，自己不容易动心，对于一见钟情这种事也只是想想而已，根本没指望发生，更不指望在相亲这种场合发生。然而顾海松的出现真是出乎预料了。
　　而当时，两人也只是互相笑了笑，说了声“你好”而已。
　　晓竹心醉地想，他的声音也这么好听。还有，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一行人进了包间，王处长和何爸爸坐在一起，何妈妈自然坐在何爸爸旁边。晓竹在妈妈身边坐下，剩下两个位置。晓竹很希望海松坐在自己身边，可是，当他真的坐了下来，感受到他靠近的体温和气息，她又忍不住红了脸，心怦怦跳起来。
　　海松礼貌地给她倒饮料，晓竹看着快要倒满了想抬手让他不要继续了，结果挥手的动作太大，差点把杯子打翻。海松看着她笑笑，侧身过来：“第一次相亲？”
　　“啊？不是的，我都相了好多次了！”晓竹老老实实地回答。海松乐了：“这么说，是老队员啦？”
　　晓竹尴尬了：这人怎么这么直白啊？跟着他又问：“前面见的没看上的？”
　　“嗯……没感觉吧。哎你不要以为我真的相了多少次亲啊，还不到10次……”
　　这回海松再也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晓竹恨不得钻到桌肚下面去，她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语言居然完全失控了。也许，这就是一见钟情带来的刺激吧。
　　另一头，王处长正和何爸爸聊着天，看晓竹和海松好像已经聊了起来，还相谈甚欢，心里挺高兴。菜上来以后他提议：“海松，和晓竹碰个杯啊？认识了就是缘分哪！”海松一笑，起身举杯，与晓竹一碰。玻璃杯相碰清脆的响声，把晓竹拉回了现实：我对他是一见钟情了，他对我呢？看他刚才笑得那个样子，不会是觉得我很傻很可笑吧？不由得看了海松一样，却正好碰上他的目光，含笑的，专注的。晓竹心一动，第六感告诉她，她与眼前这个人的缘分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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