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落骄阳

　　夏季的微风掠过树梢时，裹挟着些许热的气息，骄阳炙烤着校园，讲台上的教师明明满头大汗，却还坚持说“心静自然凉”这句话，真是连太阳也烤不软的嘴硬。

　　后排吊扇搅动着热风，把座下的少年吹得昏昏欲睡，垂落的眼皮又沉三分，头似蜻蜓点水般，物理老师许是沾天气躁热的原因，瞬间来了脾气。

　　半截粉笔在空中划出精准的抛物线，“啪”地击中了刘绪言的额头。

　　粉笔坠落在课桌上发出的动响惊醒另外两只驼鸟。

　　“老师您拿我练投壶呢？？”刘绪言揉擦着额头的粉笔灰，撞上物理老师镜片后淬火的视线。

　　他拿着戒尺拍打着桌子：“都精神点，下节可是你们班主任的课，快点啊！有些同学脑袋都埋进抽屉里当驼鸟了！”

　　刘绪言揉着微微发红的额头，突然捂住口鼻，整张脸皱成被揉烂的试卷:“我靠，这味直冲天灵盖啊！谁把风油精直接倒头上了吗？！辣眼睛！！！”

　　前座的女生憋笑憋得肩膀直颤，学生睡意瞬间消灭了大半。笔头戳了戳刘绪言的肩膀，许慕低着声提醒：“少说两句，这天气老肖情绪一点就爆。”

　　“刘绪言你打磕睡，还不允许想听课的同学提神……啊嚏！”

　　话音微落，老师就被刺鼻的清凉油直冲，没忍住打了喷嚏。

　　“噗……”憋笑的人憋出内伤了。

　　“这，这清凉油要抹，也用不着抹这么多哈！把窗户再打开点……散散味！”

　　教室瞬间哄堂大笑，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詹素英拿着语文教材立在门框，身后还站着位身姿挺拨的少年，刹那间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詹素英不禁微微皱眉，抬起手捂着鼻子，随后又微笑着说:“不好意思肖主任，还有一分钟下课，我提前给同学介绍下转学生，可以吗？”

　　“没问题啊，这些笔记下课记得做完哈，是重点！晚自习我会来检查。”话语言毕，他抱着物理教材笑着朝詹素英点头离开。

　　下课铃拖着绵长尾音还未散尽，詹素英指尖叩了叩讲台，粉笔灰簌簌落在她深蓝的西装裙上。"耽误大家五分钟，介绍下新同学。"

　　许慕笔尖在物理题第三问划出突兀的墨点，抬眼时正看见少年两步跨上讲台，校服衣摆扬起利落的弧度，倚着讲台上勾唇。

　　他们目光相撞的刹那间，微风闯进教室撩动起少年的碎发，“余、昭，余辉的余，昭然若揭的昭。”讲台上的少年刻意将姓氏咬得清晰，声音轻然澈冽，余昭眉眼微弯，神采飞扬。

　　许慕指间的自动笔芯咔哒折断铅芯，不知道是从哪滚出来的易拉罐滚过后排，余昭抬眼望去，黑板报上面贴着许慕的竞赛亚军奖状格外亮眼。

　　“卧槽……”刘绪言低声道，许多几分好奇的目光投向坐在正中心靠后的许慕，女生在下面细语。

　　余昭陌生的脸在许慕的眼前呈现，那个熟悉无比的名字，此时与这张不熟悉的脸贴合起来。

　　詹素英屈指叩响黑板：“都安静！余昭同学的成绩，大家都略有耳闻，所以余昭今天正式转到我们班。”她掠过转学原因，直接简单潦草略过。

　　她目光扫过教室后排，盛夏炽白的光线里，少年单手插兜倚着讲台上，碎发在眼睑投下阴翳，"许慕旁边有空位，你就坐那里。"

　　谁乐意和沙比坐是！傻子才跟他坐一块！

　　金属椅腿划过地面的锐响，许慕猛地站起来说：“老师，我习惯独坐。”

　　许慕摆明着的态度，但对于追求利益的詹素英来说，可以达到她想要的利益，决不允许因为不想就可以的，她正欲开口时，旁边的少年比她率先开口：“是吗？”

　　“我认为我和许慕同学很熟。”

　　江野手里的漫画书啪地落在地上：“卧槽，这是在激许慕吧？！！”

　　刘绪言：“赤裸裸的在激小慕啊！这还用得着确定吗？！论坛上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室外梧桐树上的麻雀飞走，风吹树动，蝉鸣轰烈，余昭直走下去，单手移开许慕身侧的椅凳，微微俯身在许慕耳侧悄声道：“昨天许同学见义勇为的时候，可没有像现在这样。”

　　“……”许慕想骂人的话停在嘴边又咽下，他被气服了。

　　詹素英将语文教材放下，看了上方的时针说：“还有时间，下课吧，要上厕所的赶紧上。”

　　梧桐叶影在玻璃窗上蜿蜒生长，细碎金斑透过枝桠闪烁着，詹素英话音未落，许慕跨出位置，直径走出教室。

　　前排的黎晓晓猛地转头，她与刘绪言、江野交换眼神，三双瞳孔里映着同样担忧的倒影。

　　刘绪言扬扬下巴示意“看看去！”

　　余昭目光定在许慕物理真题集上，他的名字写得飘然又利落，草稿纸却凌乱无比。

　　水流与陶瓷碰撞的哗哗声充斥着卫生间，白到透亮的肌肤沾着水珠，许慕双手撑在洗手台上，额前的碎发也湿漉漉的，一张纸巾突然闯入他的视线。

　　刘绪言：“黎大学委赏你的，人在外边当人形立牌呢。”

　　许慕抬起眼眸，水珠顺着睫毛坠落：“怎么又跟过来当跟屁虫？”

　　刘绪言：“这还用问吗？担心你呗！”

　　江野：“哎呀，不就是个抢你第一的死对头吗？甭理他！下次反超他不就好了！”

　　许慕用纸擦着脸上的水珠：“说的倒轻巧。”

　　黎菲菲的声音在外响起：“你们还要待里面多久啊！还有两分钟就快上课了！”

　　刘绪言：“走吧！刚才光介绍的时间就耽误了五分钟，不提前进去教室，狸花猫是会嚷嚷的。”

　　江野：“许慕，我说你上课不会跟那家伙打起来吧？”

　　“我没那么幼稚。”

　　言毕，回到座位的许慕看着桌面上的物理题集脸色深沉，那道他解了十来分钟的压轴题上，红色墨迹圈住关键步骤，旁边还写着更加清晰利落的解法。

　　刺啦——

　　他黑着脸将这面草稿纸用力撕下，揉成皱巴巴的团纸甩进桌肚里。

　　坐在前面的刘绪言和副班长被这动静弄得频频往后看，余昭支撑着下巴，眼底浮起一丝若似无有的笑意。

　　_

　　课后办公室内。

　　斜阳透过百叶窗在办公桌上织出金纹，詹素英刚翻开教案，不锈钢保温杯磕碰桌面的脆响惊醒了热夏的倦意。

　　饮水机发出沉闷的嗡鸣，隔壁桌王老师倾身攀住隔板："素英啊，听说你们班新来的余昭..."她压低的声音里掺着茶水间的八卦气息，"卓远高中那个竞赛王牌？"

　　詹素英注视着水位线匀速上升："年级第一的苗子，解题思路比参考答案还漂亮。"水蒸气在她镜片上晕开薄雾。

　　"卓远能放这种天才转学？"

　　"该不会是..."

　　保温杯盖突然迸出清脆的咔嗒声。詹素英仰头吞咽热茶时，脖颈线条绷得笔直："唐主任亲自办的转学手续。"

　　她转身从作业堆里精准抽出一本，翻开内页开始批准起来，"有些事，我们当老师的还是别深究为好。"

　　王老师见状，尴尬得笑了下，回到自己的公位做起课件来，途中还瞥了几下詹素英的神色。

　　“报告。”许慕敲了两下门，许慕的影子斜斜切进办公室。

　　“进。”
　　得到应许，许慕关上门缓缓走进来。

　　詹素英拿起手机递给他：“你妈让你给她回个电话。”

　　“……”

　　走廊尽头的梧桐叶正在簌簌翻飞，许慕倚着褪色掉蓝漆的栏杆，视线追逐着楼下掠过的羽毛球，少年们清泉般的笑声往向远方。

　　“小慕？”

　　他喉结动了动：“我在听。”

　　电话另端停顿了会。

　　“昨天妈比较忙，没来得及问……”

　　不等季沅说完，“不会有下次了。”

　　许慕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栏杆裂缝，水泥碎屑簌簌落向三楼下嬉闹的人群。

　　“妈不是责备你，就是想跟你说，你见义勇为是对的，但是我希望你下次能克制自己的冲动，好吗？”

　　许慕蜷起的手指蓦然松展，他垂下眼眸淡淡嗯了一声。

　　“快端午了，妈妈买了芦苇叶。”电流忽悠裹着暖流，“咸蛋黄还是鲜肉粽？”

　　季沅突然轻笑，“对了，瞧我这记性，你小时候总说咸粽子像泡了酱油的米饭。"

　　“要鲜肉粽的。”他屑梢染上三分春雪消融的暖意。

　　季沅笑出声，仿佛看见四岁的小许慕因为药苦正向她要喂糖吃，“果然还是嗜甜的小朋友。”

　　消防栓的阴影里，三颗脑袋随着许慕的笑声同时一颤，“慕哥这表情……中邪了？这嘴角起码上扬了十五度！”江野用气声惊呼着，篮球在他指尖危险地打转，黎晓晓忽悠揪住他的袖口。

　　"白痴！"刘绪言指着瓷砖上逐渐拉长的人影，"再往前半寸就被发现了。"

　　“看这样子，电话那边是季阿姨无疑了。”

　　黎晓晓感叹：“真令人羡慕啊。”

　　眼保健操广播骤停的刹那，刘绪言拍了拍他俩：“哎呀，再不走张瘟神的夺命五圈跑就升级成五圈蛙跳了！”

　　远处突然传来体育老师的哨声，如同劈下的刀，江野怀里的篮球差点滚落："完了！老张快要开始点名了！"

　　"从西楼梯绕过去！"刘绪言拽着两人往反方向跑。

　　“江野！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们张瘟神今天提前上课啊？”黎晓晓白球鞋在打蜡地板上发出急促的摩擦声。

　　江野飞快滑下楼梯，大声回答：“我忘了！”

　　而在他们未曾注意的二楼连廊，远处余昭倚着门框，他望着办公室处的尽头，目光锁定在许慕尚未褪尽笑意的身影。

　　少年蓝白相间的衣摆倏然扬起，许慕额发被风掀开的刹那，余昭看着他的眉眼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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