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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一枕黄粱
秋生记得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的阿水,或者说宫徵,聪明可爱,乖巧懂事。
宫徵,是他11岁的时候捡回来的。
“秋生呀,干啥去了?”
“啊,张大娘…我刚去村头给王爷爷把完脉。”白净的瘦弱少年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有点不好意思的说。
“吃饭没呀?没吃来大娘家里吃啊!”女人笑眯眯的说。
秋生抿了抿嘴唇,淡粉色的嘴唇动了一下,说:“不用了大娘,我家里还有一点吃的。”
其实家里哪还有什么吃的。两年前大旱,一场饥荒,让11岁的秋生失去了收养他的师父,九岁的弟弟饿的上山上挖野菜,结果被野狼叼走了,被村民发现的现场血迹斑斑。
一场天灾,让他失去了一切。挨过了那段时间,一个人也要过下去。
村里的乡亲心善,不忍让小秋生饿死,就各家各户接济他。但是秋生很内向,心思敏感,不想亏欠别人。
正欲离开,张大娘从屋子里拿出来几个新蒸的馍馍,拿一个大荷叶给他包着。“秋生啊,我刚刚蒸了馍馍,还热着呢,拿回去吃啊。”
秋生涨红了脸,这两年经常被乡亲们接济,自己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幸亏从小就跟着师父学医,而他在这方面也有一定的天赋,小小年纪已经成了村子里的小大夫了,乡里乡亲头疼脑热都会来找他看病。
“谢谢大娘,我这里有新做的败火茶,这几天天热,您拿些。”秋生从背后的小筐里拿出几个纸包递给张大娘。
也只有这样,他才会心里好受些。大家都是看着秋生长大的,自然熟悉他的性子,并不推辞。
回到自己的小屋后,将东西放好,秋生简单用凉水清洗了一下。这段时间正是热的时候,他有点洁癖,身上一出汗黏黏的就受不了。清洗之后清爽多了,秋生打开腌的咸菜,就着馒头,简单吃了午饭。
院子里长年晒一些草药,熏的整个屋子里都有着浓浓的药香,不难闻,清爽中微微透着甜。
吃过午饭秋生开始给王老头配药,发现其中一味药已经用完了,这药有些难找,秋生决定立即出发,上山找草药。
靠近正午的太阳有点毒,不一会秋生就出了一身汗,不过今天的草药倒是很容易就找到了,采摘之后,秋生到河边,洗了洗脸。
河边有一块大石头,正好在树荫下,夏蝉不知疲倦的叫着,寻找自己的伴侣。
秋生躺在大石头上,昏昏欲睡。半睡半醒间,河里突然浮上来一个人!秋生被吓了一跳,从石头上掉了下去,疼的他飙出几滴泪。
一声重物倒地声,把秋生的注意力重新吸引了回来。秋生看那人似乎昏迷不醒,壮着胆子过去看情况。结果发现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大概十一二。要是自己的弟弟还在的话,现在应该也这么大了…
宫徵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间陌生的简陋的屋子里。身上的伤口被包扎过了,他明白了,自己这是被救了。身体还是很虚弱,他轻扶着墙,走到门口。
看到院子里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正在研磨草药,少年穿着洗的发白的灰色布衣,很清秀的五官,很瘦。
秋生看自己救回来的小孩醒了,有点惊喜的说:“你醒了?饿不饿?我给你热的有粥。”不等宫徵说话,秋生就去厨房盛汤了。
宫徵愣了愣,回了屋子里。
秋生把白粥端过来的时候,就见宫徵安静的坐在桌子旁边,小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也算得上乖巧。
秋生怎么看怎么喜欢,赶紧把粥放在桌子上,推给他:“吃吧,我放了糖。”
宫徵没有动,只是看着秋生不说话。
秋生以为他不满意,赶忙解释道:“你现在身体太弱了,只能吃些清淡的,过几天你好一些了,我给你做红烧肉吃…”
没说完秋生脸红的低下了头,他平时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吃的上几口肉,上哪去找肉给他吃啊…
秋生憋的脸涨红,在这个孩子面前异常窘迫。
其实宫徵只是小心谨慎惯了,意识到秋生不知从何而来的窘迫后,歪了歪头开口道:“哥哥你为什么不吃啊?”
“啊?我…我已经吃过了,你吃吧!”秋生见孩子这么懂事,心里喜爱更甚。
“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啊?怎么会掉到河里的?”秋生问。
正在吃粥的宫徵表情阴沉了一瞬,抬头时变成一副可怜的样子:“哥哥,我忘记了,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也没有地方去。”
“没关系的,别难过,以后你就住在我这里吧。”秋生本来就对这个孩子有着莫名的喜爱,对于这种情况,欣喜成分居多。
“我真的可以留在这里吗?”宫徵故作害羞的说。
“嗯,可以的。等你记起你的家人了,在离开。”秋生本来就心善,对和自己弟弟同龄的人更是心软。
“那哥哥给我起个名字好不好?”
秋生愣了一下,说:“我不太会起名字的……叫你阿水……好不好?”
见小孩没什么排斥的,名字就这样定下来了。
第二天早上,秋生带着宫徵挨家挨户去认人,宫徵相貌好,嘴甜,再加上悲惨的经历,乡亲们都颇为怜惜。
宫徵就这样留在了小村庄。他与秋生同吃同睡,渐渐生出依赖之情。
宫徵从未见过如此纯真善良的人。他清楚的知道,这个家里可以说是家徒四壁,但在他最开始养伤的时候,秋生每天都能变成花样的,弄到一些比较新奇的吃食。
“阿水,我回来啦。”秋生拿着一串糖葫芦回到了家,进门就叫阿水。
糖葫芦用糯米纸包着,已经有些化了,模样实在是惨不忍睹。
秋生笑着说:“今天跟铁叔一块进城了,哥哥卖了好多草药呢,这是给你带的。冰糖葫芦,可好吃了。”
宫徵眨着眼睛,接过丑丑的糖葫芦咬了一口,在秋生的期待下作出评价:“好吃,谢谢哥哥。”
秋生笑的更开心了。
“哥哥吃了吗?”
宫徵看着秋生轻轻吞了下口水,然后故作不在意的说:“吃了吃了,我在城里就吃完啦。酸酸甜甜的。”
一串糖葫芦总共六个,宫徵吃掉了一个后,故作牙齿疼痛,说:“啊呀,哥哥我牙疼。”
秋生疑惑的说:“你已经过了换牙的年纪了呀,张嘴让我看看。”
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只是被宫徵炉火纯青的演技蒙骗过去。
“可能是甜的吃多了吧,哥哥你帮我吃掉吧。”
秋生也觉得浪费,只好接过解决了剩下的糖葫芦。
约莫过了一两年,宫徵开始跟着秋生一起采草药,一次采摘时,忽逢大雨,两个半大孩子被困在了山上的一处山洞中。
“都怪我,不该走这么远的。”秋生一脸自责。
宫徵安慰道:“哥哥不必自责,我们等雨停了再回去吧。”
“这雨,”秋生忧心忡忡的说,“恐怕一时半会停不了。”
一语成箴。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天色暗沉下来,山间温度骤降。
秋生和宫徵挤在一起抱团取暖,聊以慰藉。
“幸亏还有这野果,”秋生暗自庆幸,“要不我们就饿死了。”
宫徵的肚子适时叫了一声。
两个人笑了起来。
苦中作乐到了入夜时分,危机降临。
一头狼靠近了山洞。
宫徵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他警惕的看向外面,小心翼翼的拿起一根棍子防身。
一双绿色的眼睛出现,冒着邪光。
“哥哥,有狼。”宫徵小声叫醒秋生,秋生直接呆愣住。
不可磨灭的记忆翻涌上来。
他的弟弟,亲弟弟,秋水,就是被狼咬死的,甚至尸骨都未留下。
宫徵察觉到秋生的不对劲,挡在了他身前。这种虚伪的下意识操作让他自己都愣了。他居然,挡在了别人身前。
两人都走神了一瞬间,狼靠的更近了,就在洞口五米远的位置。
实在是太近了。
“没事没事,别怕。”秋生安慰着自己安慰着宫徵,“阿水,到我身后去。”
他说话的声音在抖。
秋生摸起一根燃烧的长棍,颤颤巍巍的挡在前面。
宫徵面色复杂,他看着面前瘦弱的身影,明明自己怕的要死,却还要保护其他人。
这是一头老狼,瞎了一只眼,看样子不会有狼群过来了。
秋生松了口气。他挥舞着棍子想要轰开野狼,飞舞的火星溅到老狼身上,燎了一层毛发。
这似乎激怒了狼,老狼低吼着持续逼近。
秋生咬着牙壮着胆子,向前一步,狠狠的打在老狼身上,狼被疼痛彻底激怒了,径直冲了过来,一下子将秋生扑倒在地,在即将下嘴的一瞬间,被一根棍子插进口中。
血缓缓流下,老狼嘶鸣着退开。绿色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烁,直至消失不见。
宫徵寒着脸,眼中充斥着恶意。
“阿水!”秋生惊魂不定,跑过来察看宫徵的情况,“没事吧没事吧?”
他脸上带着赤色的液体,被袖子一擦,红了一片。
“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秋生的声音在发抖,他将宫徵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救下了数年前的阿水一般。
宫徵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激烈的心跳,没来由的生出一个想法。
这才是真正的活着。
宫徵醒来时,天色即白,微微泛着灰。
他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是美梦,是他最美好的记忆。
秋生睡的并不安稳,他皱着眉,似乎在做噩梦。
宫徵看着怀中的秋生,指尖描摹着他的脸,喃喃道:“这才是真正的活着。”
哥哥,永远不要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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