勋章

　　韩忠实脱离危险之后就转到了普通病房，但是人仍然昏迷不醒，他干瘦的脸上罩着氧气面罩，头发花白而凌乱，整个人陷在病床上就像是一截被抽去活力的干树枝，只有胸口微微的起伏还能证明生命的迹象。

　　阮婶一直守在病房里，韩翊出了医院到附近的超市准备了些住院需要的必备物品，又去相关的办事处把费用交了才又回来。

　　见韩翊回来之后，阮婶连忙接过盆，想要去弄些水给韩忠实擦擦脸和手，只是拿着盆还没走到门口就头晕眼花差点摔倒，着实把韩翊吓了一跳，连忙抢过盆，自己替他去。

　　阮婶已经七十多了，再加上守了一晚上，韩翊很不放心，几次想要劝说她回去，自己在这边守着就行了，可老人家固执的狠，偏偏不同意，说什么也要守着韩忠实，让他醒来第一眼看见自己，韩翊哭笑不得，最后只能由着她来，凡事自己看着点。

　　韩翊按着指引向着水房的方向而去，在路上碰到了几个实习的年轻小护士，在经过韩翊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还没走远就开始嘀嘀咕咕。

　　“哎，看到没，刚刚那个家属好帅哦”

　　“嗯嗯，看到了，不过我还是喜欢薄医生那个类型的”

　　“切，薄医生就别提了，温雅有趣长的帅，最重要的是医术高明年轻有为，谁不喜欢呢”

　　“你上次趁人家值班的时候不还给人家送汤了嘛，听说熬了一天呢”

　　“还说我呢，有几个没送过的，你不也送过零食，上次那包卫龙辣条不是你送的”

　　两个人嘀嘀咕咕，一边走一边说，她们走的又慢，韩翊耳聪目明，一字不落的全部听了进去，他的嘴角不由地勾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为了那个爱吃辣条的薄医生，还是两个情窦初开的小护士。

　　下午的时候，韩忠实悠悠转醒，他混白的眼珠转了转，声音嘶哑的问道：“我怎么在这？”

　　阮婶紧紧抓着他的手，眼泪又不由地流下来，但是声音是喜悦的：“你个死老头子，还不是你心脏病发作了”

　　韩忠实的眼珠转了转，才发现阮婶的存在：“你怎么也在这儿？”

　　“要不是我你早就见阎王了”

　　“那感情好，省地受罪”

　　“瞎说什么呢你”

　　韩忠实眼珠又转了转才发现病床前的韩翊，韩翊连忙过去抓住他的手：
　　\"您已经没事了，好好在这儿养着吧”

　　老人紧紧攥住他的手，从嗓子里发出了一声叹息：“老了，不中用了”

　　“您别这么说。”

　　老人好像认命似地摇了摇头，眼睛半闭半合，又像是开始睡着了，韩翊不敢打扰他，将他枯瘦的手指放进被子里。

　　下午的时候，韩翊坐在椅子上半睡半醒守着韩忠实，阮婶已经被他哄回去了，他不敢睡实了，仍然留着一线清醒。在部队的时候就经常这样，在连续高强度任务之中，有好几天不睡，实在累的不行就这样靠着墙眯一会。隐约之中他听到病房之外传来一阵低声的嘈杂，有人悄声议论着：“快快快，薄医生来了”

　　韩翊猛然间睁开眼睛，眼中含着一种危险而迫人的光，职业的使然让他在那一瞬间有一种高度的警惕，等完全恢复过来之后，这种逼人的气势才慢慢退下去，他揉了揉发胀的眉心。

　　下一刻，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带着几个年轻的护士推门而入，韩翊站起了身。

　　来人身姿挺拔，裹在白大褂里的身材显的更加颀长，光可鉴人的地板照的他皮肤更加发亮，一如既往慵懒的眉眼，乌黑的发，他走进病房看了韩翊一眼，然后径直向病床边走来。

　　韩翊现在才知道高架桥上仰躺在驾驶座上玩手机的人，酒会上晃荡着红酒，向他露出孩子气般调笑的人，女护士口中吃卫龙辣条的人，就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人—薄医生，他不说清楚心中是什么感受，有些莫名的激动，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与好奇。

　　韩翊快步走过去，帮他把被子揭开，不禁意间暼到了医生胸前挂着的长方形铜牌: 心外科薄夜 主治医 Y3090。他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解开病人胸前的病服，然后将听诊器挂在耳朵上，另一端放进病人衣服里，表情专注而又认真，此刻韩翊在他的眉眼间再也找不到一丝慵懒散漫的痕迹。

　　离的及近，韩翊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消毒水的味道。

　　听完之后，薄夜将听诊器解下来递给旁边的护士，小护士一直痴痴地看着他，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专心点”声音晴朗，却带着一股子不容拒绝的命令。

　　那女护士接过听诊器，有点羞红脸，他低下头，悄声道：“是，薄医生”

　　韩翊将韩忠实胸前的病服扣子系上，整理的一丝不够，然后又将被子给他盖上。

　　“病人已经没什么危险了，就是体质有点虚，恢复几天就好了”

　　“谢谢薄医生”韩翊诚恳地道谢，把昨天没说出的那份一并说出了口，他的身型悍利而结实，俨然站成一副军人的样子。

　　那人微挑眉看了他一眼，继而轻轻一笑：“没什么”

　　韩翊又看到他露出了孩子气般的调笑，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像被人打量了，有点不明所以。

　　薄夜双手插兜，领着两个小护士走了。

　　将近傍晚的时候，阮婶来了，给韩忠实带了一蛊汤，还给韩翊带了小半桶炖排骨，一个劲催着他吃。

　　“...”韩翊拗不过，在阮婶不停的唠叨与监督下将半桶排骨悉数吃下。

　　在去洗保温桶的时候，韩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才知道形象有多么的糟糕，嘴角周围一片青色的胡茬，眼中布满了血丝，衬衫皱巴巴的，头发也有些乱，他拎起衬衫领口闻了闻，一股子汗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韩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个略带调笑般的孩子笑容，他无奈的笑了，放开水龙头，就着冷水摸了几把脸。

　　回到病房后，他看到阮婶正在喂韩忠实喝汤，两个人一边喝汤一边斗嘴，韩翊心里莫名软下去一块，也放心了不少，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感到一阵放松，他打算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回来换着韩婶。

　　韩翊开车刚出了医院，就碰到了薄夜，他褪去了白大褂，穿的休闲而随意，正一个人溜达在人行道上。

　　韩翊将车缓缓停在他旁边，降下了车窗：“薄医生，要回家嘛？我送你”

　　薄夜愣了一下，然后指着远方道：“不用，就几站，很近的”

　　韩翊已经停下了车，走到这边亲自为他打开了车门。

　　薄夜：“…”他犹豫了几秒还是跳上了车。

　　韩翊开着车缓缓驰上了主流车道，现在是下班的晚高峰，路上很堵。

　　“薄医生住哪里？”

　　薄夜说了一个地址。

　　车内空气有点闷，两个人又都沉默着，韩翊晚上补了小半桶排骨，他觉地浑身有点燥热，忍不住放开了领口的衬衫扣子，再想放第二颗的时候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

　　车子行一段路就会停下来，韩翊怕薄夜觉得闷，打开了车载音乐，将声音调到了一个合适的音量。

　　“甜蜜蜜，你笑笑地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薄夜：“……”他看了韩翊一眼，嘴角不径意地勾了一下。

　　韩翊:”不喜欢这首？”

　　“………没有”

　　韩翊已经动手开始换了，又换了仅剩下的另一首《咱当兵的人》。

　　“咱当兵的人，咱当兵的人”

　　配合着激越昂扬的节奏，歌声雄浑而有力，在这夜晚时分，听地人激情澎湃。

　　薄夜实在忍不住了，他单手握拳轻轻咳了一声掩盖住自己的笑声：“还是甜蜜蜜好一点”

　　韩翊也笑了，他又换回了甜蜜蜜，一边开车一边解释道：“这车不常开，都是好多年以前的歌了，没空换”

　　“嗯嗯，可以理解”

　　“…”

　　车开始缓缓行了起来，薄夜昏昏欲睡，他昨天做了将近一晚上的手术，白天只休息了一会，只想找个地方睡觉，随便什么地方都好。

　　等到薄夜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车已经停在了他家楼下，他抬起腕表看了一眼，已经将近十二点了，身上束缚的安全带也被解开了，搭着一件西装外套，甜蜜蜜也停止了，车内开着暖风，温度刚刚好。驾驶座的窗外靠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他只穿着一件衬衫，正默默地抽烟呢。

　　薄夜拎着外套下车递给了韩翊，歉然道:”实在不好意思，睡过去了”

　　韩翊单手接过外套，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灭了：“没什么，太累了吧？”

　　“嗯嗯”

　　即便是在夏季，午夜地温度也有点低，韩翊看他穿得单薄，忍不住吩咐道：“上楼早点休息吧，我先走了”

　　“嗯嗯，注意安全”

　　韩翊看着薄夜上了搂，才开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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