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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工作
回家的前几日我基本都待在家里,从前跟着我的政务官简也辞职一起跟了过来,这几天在帮我清理多年前买的房子。从远方邮寄的书和多年来的案件笔记也陆陆续续地到了。我便告别父母,搬进自己的屋子去住。
笔记保存完好,很幸运,这些天是春日,并没有多大的风雨。天气柔和,天空碧蓝,云大团大团地的聚在一起,微风拂来,都带着阳光热乎乎的暖意。简很有心意,在以前荒芜的院子里栽种了许多花,还做了一架秋千以供我发呆。
我在书房按照年份整理这些年写下的笔记以及买来收藏阅读的书。
《刑法的起源与发展》是我在大一买的书,算是教科书吧。但老师有自己综合各类书而整理的讲义。所以教科书都是学生私下自己对比阅读体会。
这是很多年前的书了,书页泛黄,翻动时会有土腥味。翻开看,里面有不少蝇头小字,大概是那时做的笔记。翻动间,突然瞧着一张带有两行文字的纸页,安静地待在这书里多年,被我遗忘了。
“世上的一切东西都附有命运暗中标好的价格,那些看似冒着小小风险能免费得到的,都需要本人在之后付出更甚于金钱与劳动力的代价。这代价有时是名誉、有时是幸福的生活、坦荡的人生,甚者需要用自由和生命来偿还。”
看这字迹,似乎是我自己的。之所以说是似乎,是因为这些年我的行文已经大有改变,实在是认不出自己多年前的字了。
帝国历188年,我大一,刚刚迈入法学的世界。那时的我,虽然已经意识到了世间的参差,仍然天真且坚定地保有自己的信仰和理念,一头扎进法学的海洋,从此就是数十年的时光。
我在帝都度过了十分充实且快乐的大学生活,现在想来,那几乎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段如此热烈的日子了。
本科结束后,我没有继续读研究生,而是迫切地踏入了法学实务的世界。
帝国历202年,我进入了帝都某区基层法院,成为了一名法官助理。
或许是年纪大了,好多事情以前那么在意,愤懑,现在竟是懒得再提。
我在区法院干了接近五年。在经过两年年的助理生涯锻炼后,我参加考取帝都内部法官遴选,正式成为了一名民庭的法官。
在真正成为法官后,我才明白之前老师说的心惊胆战、如履薄冰是什么意思。
一开始独立判案,我满脑子都是案件内容和相关细节,有时候睡觉做梦都会因为想起忽略的细节而惊醒。渐渐熟练后,才好一些。
我接到的案子大多都是债权案件,经验多些后,渐渐可以把案子熟练地归类处理,什么纠纷应该这样处理,直接依照法律解决,什么纠纷更倾向于使用习惯或者重点适用当事人之间的合同,这些都需要大量的案件和时间来掌握。
一些特殊案件,涉及的领域和关系比较敏感或者重要,另有“默认规则”来处理。
凡涉及大案难案,不是影响范围大、社会影响恶劣、法益损害极大,就是存在道德、宗教规训、政策等与法律冲突的情况,后者相对前者来讲,在法律问题上更为棘手的。
我是抱有极大的热情进入实务界的,在三四年的工作经历后,处理案件却更倾向于沉着冷静、客观无偏向的态度。
现在仔细想来,我心态的变化是在那时出现的。
帝国历207年,本该参与民庭内部自上而下遴选的我,在遴选前夕忽然被调往专设在帝国咽喉之处的海事商庭。
当时的我应该是很难过的,沉寂很久。但随着调令颁布,我收拾行李搭乘马车启程了。
走之前我和大学时的舍友碰面聊天。她在毕业后直接进入了帝国的权力中枢政务厅,五年奋斗才爬升了一点,但仍然激情满满。
她眼里的光因为接触实务,更甚以往,犹如夏天阳光下青翠欲滴的大树,每一片绿叶上的色彩都浓郁得灼眼。
“华莱尔,咱们俩经历相仿。你好歹从北方最大的贸易省份来,我是从西南的小村落里一步一步出来的。我人生的每一步都不是我曾预料到的。但这还是没有脱离我走出村落时最初的信念。”
“我想看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这个庞大的帝国是如何运转的,我赖以生存的社会为什么会有这样那样的习俗和文化,我实在是太好奇了。以至于每发现一点我不知道的,我都高兴的不得了。”
“你呢?你是为什么出发的?或许想明白了,你就不会感到难过了。”
我被她点醒了。妮可是我这些年来所见中最具生命力的人。她也最清醒,始终知道自己要什么。
我很快就想到自己为什么出发了。
我想知道更多,我想做一个知识渊博如星河璀璨的人。
那么,现在前往商庭,再深入学习商事法律的一切内容,这是背离我目标的吗?我想不是。
在商庭呆的五年极大地锻炼了我的能力和知识的扎实程度,为了搞清楚好多贸易的实质,我广泛阅读了众多行业的著作,并在实践中很快加以理解深入。
一切改变都是从那个案子开始的。
有个叫劳斯的商人,投资眼光准,甘冒风险,赚得了大笔金币。航海贸易畅通各国,货币难以统一,金币是硬通货。
麻烦的是,这人还颇通法律,与别人签订的借款合同最后发现多多少少都有些问题,让他总能逃脱债务。他的债权人就不那么舒服了。这事几乎众所周知,但航海人员流动广,这家伙总能找到陌生面孔下套,在法庭的名声已经臭不可闻了。
这是他第三十二次被人告上法庭了。眼见着这家伙又要靠着耍小聪明逃脱法律责任,我灵机一动。
“劳斯,你确定你没有拖欠另一位当事人的债务?也没有拿纯度不够的金币进行结账?”
劳斯志得意满。“我当然确定了,法官大人。”
“哦。那你朝着海神涅斯发誓。”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我,随即很快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海上赚钱的人,每次出海都要去海神庙拜拜,向海神涅斯说谎,航行可是不会被保佑地。
“好吧。我承认我拖欠了。还拿纯度不够的金币支付了我们的交易。”
旁听法庭的人爆发出激烈的喧嚣声,很庆幸,我再也没在商庭见过劳斯了。
现实里的案子很多都没什么确切的证据,更不要说在发生时对方要是有意挖坑了。很多案子需要另辟蹊径。我突然明白了老师曾经说得这句话。
帝国历212年,我32岁,被调往帝都中院,开始在刑庭做助理,重新开始学习。
这时,我遇见了在大学曾于法学院一起学习的同学,他从毕业起在民庭工作了五年,中间又在行政庭待了五年。
恰逢新春,我们的人生有了新的开始。
那时虽然惊讶,但我本来就是情感淡漠,埋头学习工作的人,实在没想到我们后来会有很深的交集。毕竟大学四年我甚至做不到把他的人和脸对应起来。
后来我们熟稔很多,他竟也会颇怀怨念地抱怨。
“你大学除了室友还认识谁啊。”
我只能感叹情感的伟大,连我这样沉默的人,也会因此战栗。
他有个好听但多见的名字。不过,我不得不感叹,他的美好品质和卓越能力让他的名字也变得特殊起来。
在刑庭锻炼了八年后,我受邀请去了教廷担任最高裁判所民庭庭长。他则留在帝国,继续在刑庭的工作。
后来选中简做我的政务官时,她曾经好奇地问过我。
“第一次听到我的名姓时,您愣了一下,为什么呢。”
我想起他送我出帝都时恋恋不舍的样子,难得觉得怀念,便笑了。
“我的挚友史蒂文,和你同出一个姓氏。”
史蒂文,我的永恒王冠,我的芬芳花环。你现在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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