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旅行者见闻录

　　章三

　　半个月后，在进入有很多湖的原前，兰狄告别了移动的堡垒。
　　一座堡垒，一辆摩托，从交汇点处错开，掀起两个方向的尘与风，风吹，草动。
　　各自继续各自的旅行。
　　因为临近水，草长得很高，很茂密。
　　兰狄骑摩托行驶在快有摩托高的草丛里，草丛里有一条很窄很窄的土路，仅限一人单向通行，估计是人无意中踩出来的，兰狄就行驶在这样一条小路上。
　　因为长势过于好的绿草，原上的路往往没多久就会被掩盖住。
　　不过，兰狄想到另一个方向远去的堡垒，或许原上很快就会有两条并行的宽阔大路了，说不定还能保留很久，他对履带的破坏力很有自信。
　　……
　　是蓝色，大片大片的蓝色，铺天盖地的蓝色。
　　是湖的蓝，是天的蓝。
　　兰狄站在芦苇荡里，冰蓝的眼眸里映出无一丝杂色的纯粹的蓝，水天一色，一眼荡魂。
　　有风动，吹起一阵阵涟漪，漾开，漾开……
　　有雪白的芦苇的絮被吹落，又随风而去，在湛蓝湛蓝的湖上飘散开，散开一阵纯白的雨。
　　“好…美…”
　　所有的词汇都不足以描绘眼前所见的蓝，于是，最后舌尖只弹出了这两个最普通的字。他将所见定格在数幅照片里。
　　然后，兰狄才注意到一座岛，不大的岛，在湖的中央。
　　他产生了兴趣。
　　“我们去岛上看看吧，那里或许会很有趣。”兰狄对鸠说。
　　“可以啊！”不知何时变为人形的鸠回应，虽然他知道兰狄这不是询问，而是只是一个告知。
　　兰狄收起摩托，现在要找一艘船，能把他送到湖心的船。他之前放在“球”里的木质的船，也许是因为年岁过于久远，腐烂了。而他直到这次要用才发现，下次去旅行者之国再买一艘好了。
　　于是，他看向鸠，意思不言而喻。有工具人能用，为什么还要浪费自己的魔力呢？
　　“行吧，本大爷就帮你一次，晚饭本大爷要蛋包饭！”
　　“可以。”
　　鸠展开感知的领域，维网极速扩展开，所有的信息都呈现在视野与脑海中。
　　找到了！
　　鸠收回感知。
　　“左侧湖岸距我们八百米处，刚刚有艘船停靠，这是最近的。”
　　“那就拜托鸠带路了。”
　　鸠将两人的身体稍稍浮空，湖岸的土是淤泥质土，特别软，人很容易陷下去。
　　他们行走在没过兰狄肩膀的芦苇荡里，听风，看湖，寻船。
　　“有一点很奇怪。”兰狄突然说话，放下手中的相机。
　　“哈？有什么奇怪的？”鸠不太明白。
　　“从我们进入这片芦苇荡以来，没有见过任何鸟类，这很奇怪。”他没有听到任何鸟的啼鸣，他的耳畔只有芦苇和水随风而动的声音。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可能只是我们运气不好而已。”鸠给出他的解释，虽说有些鸟类是很喜欢芦苇荡的湿地环境，但也不是随处可见的呀。
　　前面已经可以看到泊着的船了。
　　“两位是第一次来这里的旅行者吗？”明显是人的问话从他们左后侧传来。
　　兰狄回头，左后侧的芦苇丛里钻出了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一个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右耳侧垂下一根缀有流苏的青色羽毛，怀里还抱着一个匣子，木头的匣子。
　　“是的哦～”
　　“这样的话，旅行者不知道是很正常的。”少年弯腰，把匣子小心翼翼放到船，或者说一列竹筏上。
　　少年直起腰，拍了拍身上粘住的芦苇絮。
　　“旅行者会感到奇怪也是正常的，因为这附近所有的鸟都在我们国家境内。诺，”少年指向湖中央的那座岛，“那就是我的国家！”
　　“旅行者要来吗？”少年伸出手，发出邀请。
　　不期然间，兰狄看到了少年手臂上，尚未成形的青色鳞羽，像鱼的鳞，又像鸟的羽。他想到了祝福，又或者，诅咒。
　　“自然。”兰狄嘴角弯起，“你这一番话可是挑起我很大的兴趣呐～”当然，也有对其手臂上鳞羽的好奇。
　　他们松开交握的手。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水野斛，旅行者可以直接喊我斛。”
　　“那么，斛，请多指教。”兰狄从容改口，“我是兰狄，他是鸠。”
　　鸠点头，他现在的心情不太好，他忘记变回弓形态了，接下来一段时间都要用人形态度过了，想想就心累。不过，换个角度想，品尝美味的时候会方便很多。
　　竹筏在湖上飘荡着前行。
　　斛手执竹篙一下又一下划开水面，一圈又一圈涟漪缓缓扩散开，富有节奏与韵律。
　　兰狄蹲在竹筏上，漂在水面上的竹筏是湿的，不能坐。
　　这片湖还在低浓度魔力因子的范围内，所以，能省一点是一点。
　　兰狄和鸠都没有接手斛的划船的工作，因为他们不会划船，他们不知道该用多大力，也不知道该如何控制方向，如果真让他们来划，船没翻就谢天谢地了。
　　湖水是冰冰凉凉的，兰狄甩手，刚伸入湖水中的手，甩出的水滴落到湖中，又溅起零零星星点点的蓝色水花。
　　湖的水是很纯粹的蓝，与任何透明的水都不一样。湖的蓝不是被倒映自天空的蓝，而是自己的蓝，这是有颜色的水，有颜色的湖。
　　湖的蓝比天的蓝更深邃，也更干净？
　　兰狄静静欣赏着这片蓝色的湖，他没有拍照，他觉得自己的技术不足以拍出这片湖的好，他的照片会毁了这片静谧的湖，他凝视着湖，他要将湖刻印在记忆里，永远不要小瞧一个长生种的记忆力。
　　水野斛没有怎么介绍他的国家，因为他永远秉持着所见才是真的原则，而且，他的国家美得不像话，他贫瘠的语言不能描绘出哪怕万分之一的美好。于是，他保持缄默。
　　而且，水野斛看向毫不避讳直接盘坐在竹筏上的黑发青年，这个青年给他一种很危险的压迫感，不舒服，很不舒服。当时在看到这个黑头发的人走上竹筏的瞬间，他的内心有了一刹弃船的冲动，不过他抑制了自己的冲动。至少目前为止，是安全的，说不定只是他的错觉而已，他这么安慰自己。而且，兰狄与其很熟稔的模样，想来没什么大问题。
　　鸠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所以他不喜欢以人的形态出现，气息的遮蔽没有弓形态来得好。而且，他知道的，撑船的小鬼头一直在偷偷观察他，只是他懒得理，反正被看几眼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但是，这湖看着也不是很大，怎么划了那么久还没靠岸？
　　鸠打开怀中几乎挡住脸的巨大背包，找点零嘴来打发时间，他和那些短命的种族不同，他能记下所有只撇过一眼的事物，他的记忆库相当庞大。而人类不同，如眼前这只被污染了的，他们往往只能记住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一些事。所以啊，他不明白小鬼为什么总喜欢与这些短命的种族打交道，死亡会使彼此共有的记忆变为只有小鬼自己知道的秘密。
　　距离他作为人存在的时间已经太久了，他只能努力去接近人，去理解以人为代表的短命种，所以他果然还是不喜欢人的形态啊！太麻烦了！
　　兰狄看到了鸟，蓝色的鸟，鸟的蓝色比湖水要再深上几分。
　　蓝鸟向他们飞来，蓝鸟停在水野斛的肩膀上，兰狄看向水野斛，问：“这是？”
　　正在逗弄蓝鸟的斛抬头“这是我的蓝鸟，小小斛，很可爱吧！”他轻轻抚摸小小斛的羽毛，还是那么柔顺啊！
　　“很可爱。”兰狄微笑，他凑近斛的肩膀，观察小小斛，鸟的羽翼是层层叠叠的蓝，从羽根到羽尾，蓝色一层一层变深，像是把层层渐变的星河披在了身上。蓝鸟只有他一个巴掌大小，翅展开有却有他小臂长，自然的造物，着实不可思议。
　　“我可以摸一下吗？”兰狄询问，真的很萌，戳中了他的心。而且，他注意到一点，蓝鸟的羽毛与水野斛手臂上即将长出的鳞羽一致，这令他很难不起疑。
　　“可以哦！”斛爽快应下“不过只能摸背部的羽毛，摸其他地方，小小斛会闹的，到时候如果抓伤兰狄就不好了。”
　　“嗯。”
　　得到主人首肯的兰狄立刻对小小斛，上下其手，真的，真的，顺滑到不像样，他突然就萌生了养鸟的念头，但也只是念头，真的养了的话，小真会不开心的吧！小仙是他的一位故友留下的马蹄莲，忽然就有点想念小真了呢…
　　兰狄松开了手，“你们是人手一只吗？”
　　“是的，我们国家每个人都会在出生一年后领到一只属于自己的蓝鸟，这只蓝鸟会陪伴我们直到我们成年，然后，蓝鸟会死去…”斛的表情突然落寞，“蓝鸟的寿命已经很长了，但也只能伴随我们走到二十岁，我们一般不会再领养第二只蓝鸟，因为第二只的话难免会在相处中想起第一只，有种替身的狗血感，总之，每一只蓝鸟都是无可替代的！”说着说着，他的眼睛里闪烁起星星点点的光。
　　很有趣的风俗。
　　兰狄这么想着，但没有说出口，他看着斛眼睛里的光，总觉得说出口，那光就会熄灭了。也许在他们心里，这已不是“风俗”二字能担得起的重量了。
　　蓝鸟应该是来迎接斛的，所以他们快到了，兰狄合理猜测。
　　事实也确实如此。
　　已经能较为清晰地看到岛屿的全貌了。
　　这是一座很普通的岛屿，看上去与其他岛屿别无二致，除了那棵树，那棵有着巨大树冠的树，一眼望去，三分之一的所见都是这棵树。
　　竹筏进入了芦苇荡，芦苇比来的那岸要矮上一些，只没过了兰狄的腰。
　　他们现在是站着的，他们即将靠岸。
　　然后，又几分钟后，他们靠岸了。
　　竹筏碰到靠岩的那一瞬，
　　“刷啦！”
　　是什么起飞的声音。
　　“扑棱”“扑棱”“扑棱”……
　　数不清的蓝鸟成群结队从他们头顶飞过，遮蔽天幕，甚至将白天渲染成了夜的星空。
　　他在白天见到了夜的星辰。
　　数不尽的蓝色的星星。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