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合一顾

　　快天亮时，时倾才渐渐入睡。这一晚林洛也没睡好，心心念念着要同时倾去摸鱼。
　　“哥哥，哥哥，快起床，快起床，咱们去摸鱼啦。”
　　时倾扶着额头叹了口气，小姑娘精神真好。
　　“哥哥，昨晚没睡好吗？”
　　时倾晃了晃脑袋，“许是认床吧。”
　　“哥哥，今天要不跟我睡吧，我唱歌谣给你听。”林洛在时倾的搀扶下，一步步缓慢地走着。
　　时倾尴尬道：“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还要人陪的道理。”
　　“哥哥，你是孩子啊，不过比我长得高了点，怎么就不是孩子了。”林洛停了下来认真地看着时倾。
　　对啊，自己也才八岁啊，时倾心里暗嘲了一番。
　　去池塘的路上要经过一段鹅卵石铺成的路，想着林洛的腿脚不便，时倾便将她背了过去。
　　“哥哥，这些石头虽然看上去圆滑，踩上去还是会疼的吧。”
　　“是啊，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吹打磨才磨平了棱角，想必还是会痛的。”时倾若有所思地看着脚下的石头。
　　林洛似懂非懂，时倾明明在说眼前的石头，可感觉又不是。
　　“哥哥，你看，就在前面，我们到啦！”林洛激动地差点从时倾的背上掉下来。
　　林洛克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想来这里很久了，但一直没有机会。
　　春风和煦，柳絮纷飞。
　　“哥哥，快看，那是不是有鱼？”林洛激动地拉着时倾问道。
　　水面荡开了层层涟漪，“嗯，应该是。”
　　“小翠，快快快，把鱼食给我。”
　　小翠赶紧递了过去，“小姐，小心。”
　　“嗯，放心吧。”林洛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林洛把手中的鱼食刚要倒进去，时倾立即上前制止了她。
　　“你不会是想全倒进去吧，到时候鱼没摸着，倒是直接取了人家的性命。”
　　“没，谁说我要全倒了，我还要留着下次呢？”林洛窘迫地向前又走了几步，此刻只想离时倾远点。
　　谁知脚底一滑，身子不受控制地往河边扑了过去。
　　“啊！”林洛惊慌失措，眼睁睁看着就要和水面来个亲密接触，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耳畔传来了噗通的水声，便没了人影。
　　“啊，哥哥，哥！你在哪，快出来啊······小翠你快叫人来，快叫人来！”林洛急地都快哭了出来。
　　“好，好，我去叫人。”小翠刚准备跑出去，时倾便从水里冒了出来。
　　“瞧，这是什么？”
　　林洛一看，时倾手里抓着一条鱼，那鱼不停挣扎着，扭动着身躯。
　　不看还好，一看，林洛这下真哭了出来。
　　时倾慌了，赶紧上了岸。“怎么了？我给你抓到鱼了，你要不要摸摸？”
　　林洛不理时倾，埋着头，呜咽着。
　　时倾蹲了下来，“别哭了，不是要摸鱼的吗，再不摸，鱼可就溜走了。”
　　林洛渐渐止了哭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时倾手中的鱼。
　　“好滑。”林洛感叹道，不知是不是鱼儿听懂了林洛的话，挣扎得越发厉害。
　　“还摸吗？”
　　“不了。”林洛回答道。
　　“那把它放回去了。”
　　“好。”
　　一解脱，鱼就溜得老远，生怕一个不小心又被抓回来。
　　回去的路上，林洛一言不发。看着疏远自己，一瘸一拐走着的林洛，时倾浑身不自在。
　　“是不是刚吓着了，我不是故意的，想着都在池塘里了，就给你抓一条。”时倾解释道，“我在家经常下水，不会有危险的。”
　　林洛停下脚步，抬头看向时倾。红红的眼睛，就连鼻头都红了。
　　“谁要你捉鱼，鱼一点都不好玩。”林洛小嘴一瘪，又歉疚又生气地低下了头。
　　“哥哥，以后别做任何危险的事了，这次都怪我。”
　　时倾摸了摸林洛的脑袋。“嗯以后不会了，因为你，我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林洛听完，吸了吸鼻子，拉着时倾的手道：“回去吧哥哥，衣服都湿了。”
　　“好。”
　　小翠没有向外人提及今天发生的事，她想，要是被老爷知道了，小姐恐怕又免不了顿责罚。
　　小翠去厨房煮了两碗姜汤，端给了林洛和时倾。
　　“小翠，哥哥没事了吧。”
　　“没事，刚端去的姜汤都喝完了。”
　　听了小翠的话，林洛稍稍松了口气。
　　“小姐，您也趁热喝了吧，刚才想必也是吓着了。”
　　林洛端起姜汤，小小抿了口，又辣又甜，好难喝。林洛皱了皱眉头，时倾是怎么喝下去的。

　　晚上，时倾宽衣正要躺下，就听得咚咚咚的叩门声。
　　“哥哥，你睡了吗？”林洛小声地在门外问道。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跑出来了？”说着，时倾让林洛进了屋。
　　“我让小翠偷偷带我出来的，白天我说了要给你唱歌谣的呀。”
　　时倾微微一笑，小姑娘还真当真了。
　　“哥哥，你快躺下，我给你唱。”林洛学着小翠哄自己睡觉的动作，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着时倾。
　　耳边软糯的童音似微风拂过时倾的心头，这是第一次有人为他唱歌，听着林洛的歌声，时倾竟渐渐有了睡意。
　　林洛被自己给催眠了，沉沉地趴在床边睡着了。
　　说来哄别人睡的，自己倒是睡着了。时倾小心翼翼地把林洛抱在怀里，小小的一团好像猫。
　　“小姐这是睡着了，我来吧少爷。”小翠作势要去抱林洛。
　　“无妨，就一点路，别惊扰了她。”时倾说完向林洛的住处走去。
　　今夜月色皎洁，柔光撒向人间，少年与少女的影子绘成了一幅画。
　　小翠看着前面的两人，感叹道，小姐好像又变回来了，以前那个爱笑的孩子。

　　林洛的腿在小翠和时倾的照料下养了好几天，终于痊愈了。
　　林洛一直没忘自己还没给时倾做过番茄炒蛋。
　　“哥哥，走，今天我给你做番茄炒蛋，我可想好久了。”林洛不由分说，拉着时倾的手就往厨房走去。
　　从第一次见面的包子，到现在的番茄炒蛋，时倾笑了。
　　离晚饭的时间还久，厨房没人在用，正好给了自己发挥的机会，林洛心下想到，若有人在，指不定又有什么话传到林老爷的耳朵里。
　　林洛拿了几个番茄，剥皮。时倾上前刚拿起一个番茄，就被林洛抢了过来。
　　“哥哥，你别动，我自己来。”
　　时倾只得呆在一旁，看着林洛动手。
　　番茄皮剥完，林洛找来了张凳子，站了上去。时倾见状往前又挪动了几步。
　　林洛拿起刀开始切番茄。
　　“小心点。”
　　“嗯。”
　　等切完，林洛手上粘了不少番茄汁，时倾递给了林洛一方帕子，林洛嘿嘿笑着擦了擦手。
　　林洛拿来两个鸡蛋，用力过猛，破碎的蛋壳掉到了蛋液中，又折腾了半天，终于准备工作完成了。
　　“小姐，火生起来了。”
　　“好。”说完林洛往锅中倒油，待蛋液成型，又倒入番茄，撒盐翻炒。
　　小小的身躯拿着那把长长的勺子，认真艰难地翻炒着，大概是火太旺的缘故，出锅的番茄鸡蛋有点糊。
　　“哥哥，你快尝尝。”林洛满眼期待地把碗递过去。
　　时倾尝了一口，虽然有点糊，但味道不错。
　　“没想到手艺这么好。”时倾又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嘿嘿，我就这道菜做的好，我可爱吃了。”林洛眼巴巴地看着时倾，时倾笑着把筷子递了过去。
　　说是给时倾做的，结果大多都被林洛自己给吃了。

　　有时倾在的地方，林洛的笑容变多了，只是在面对林老爷、林夫人、林伊时，林洛依然拘谨沉默。
　　餐桌上，林洛的筷子都不怎么往外伸，就盯着眼前的几道菜。
　　“林伊呀，来，番茄炒蛋，你最爱吃的。”林夫人热切地给林伊夹了一筷子。
　　林洛像没听到一样，仍然埋头吃菜，时倾见状给林洛夹了一筷子。
　　“时倾啊，你自己爱吃什么就夹，林洛有手，别管她。”林老爷道。
　　“我看林伊有林夫人夹菜，想着林洛应该也有才对。”时倾一本正经地说道。
　　林老爷尴尬地咳嗽了声：“嗯，嗯，是啊······”，脸色看上去很不好。

　　饭后，回屋的路上。
　　“哥哥，刚刚你不用为我夹菜的。”林洛踢着脚边的碎石说道。
　　“番茄炒蛋不是你最爱吃的吗，喜欢的东西为什么要让？”
　　“我都习惯了，没事的。”
　　“当时带我回府的那股气势哪去了？”
　　是还在寄希望于林老爷林夫人会爱自己吗，还是说唯诺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以后我会努力改变的。”林洛脚下的石子被踢的很远。

　　上元佳节，集市上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林府出府赏花灯，林老爷、林夫人带着林伊满面笑容地有说有笑，身后跟着一群小厮。
　　时倾牵起林洛的小手，手却像冰一样冷，时倾不由地又握紧了些。
　　“走吧，看花灯去。”
　　“好。”林洛笑着道，“小翠，咱们走，一起看花灯。”
　　没有爹娘疼又如何，至少身边还有小翠和哥哥在。这么想着，林洛落寞的心顿时暖了不少。

　　集市上有孩童向爹娘求着买泥人，有佳人在放河灯，烟火气十足。
　　“哥哥，我们去放河灯吧！”
　　“好。”
　　林洛买了三盏河灯，给了时倾和小翠。
　　“哥哥，据说把愿望写在上面，会成真。”
　　“一定要好好想哦。”林洛又提醒道。
　　将写好的河灯轻轻地放在水面上，水流推着河灯悠悠地向下游漂去。
　　“哥哥，你许了什么愿啊，说给我听听，说给我听听。”林洛迫不及待地问。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那我也不说了。”
　　“哥哥，那儿有卖糖葫芦的，我们去吃呀！”林洛两眼放光，拉着时倾跑了起来。
　　“砰，砰，砰······”漫天的烟火在空中绽放。
　　“啊啊啊啊，是烟火啊，哥哥，快看，好漂亮！”林洛停下了脚步，指向夜空。
　　“嗯，很漂亮。”时倾看着林洛说道，继而又抬头望向漫天的烟花。希望林洛岁岁平安。

　　上元节没过多久，林老爷就把林洛和林伊叫到跟前。
　　“之前一直在家学习，也是时候送你们去书院了。”林老爷又道：“林洛，之前在家请的教书先生也没见你见过几面，这回去书院不懂的就问林伊，别给林府丢脸。”林老爷严肃地看着林洛。
　　林洛点了点头，心里百般不愿。之前在家还能躲着，不和林伊呆在一处，这下躲都躲不掉。
　　“哥哥，怎么办啊，我没办法天天陪你了，爹说要送我去念书。”林洛一脸的闷闷不乐。
　　“没事，我送你上下学，你好好读书。”
　　“真的吗，太好啦！”这么一想，上学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去书院的第一天，林洛磨蹭了好久，还是时倾不停地催她，林洛才出来。
　　去书院的路不长，林洛和时倾徒步过去，没一会儿就到了。
　　“好好学。”
　　“嗯。”林洛依依不舍地抓着时倾的手。
　　“好了，晚上跟你买糖葫芦吃。”
　　林洛开心地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进了书院。

　　干净整洁、环境清幽、藏书甚多，这是林洛进了书院的第一印象。
　　夫子年过半百，留着白须，顶着高帽。
　　林洛离林伊隔着个过道，还好不是坐一起，林洛庆幸道。
　　没过半天，林伊的周围就围了一堆人。
　　“你就是林府的二小姐吗？”
　　“哇，都说你琴棋书画很厉害呢。”
　　一听完，林伊就拿了张白纸开始作画，果然画的有几分相像。
　　一堆人夸赞的更加起劲，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
　　“对了，林府的大小姐——林洛不知道有没有来。”
　　林伊笑着指向林洛的方向：“我姐姐在那。”
　　林洛昨夜未眠，此刻正昏昏欲睡。
　　“这就是林大小姐啊，都说林大小姐温婉安静，这么一看，还真是如此。”一群人在一旁切切私语。
　　课上，夫子请人读诗词，恰巧点到林洛。林洛打瞌睡被逮了个正着。
　　夫子以示惩戒，要求林洛罚抄课上所讲诗歌一百遍，林洛自知有错，应了下来。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天，回去路上，林洛兴致不高，就连时倾买的糖葫芦都没吃几口。
　　“糖葫芦都不吃，这是碰上什么大事了？”
　　“夫子让我抄书，我今儿上课睡着了。”林洛耷拉着脑袋，叹着气。
　　“回去我陪你抄。”时倾摸了摸林洛的脑袋。
　　林洛抄书睡着了，所剩不多。时倾模仿着林洛的字迹，把剩下的抄完。
　　将林洛抱上床，盖好被，熄了灯，时倾便回了自己的屋。

　　第二天，看着桌上整理好的纸张，林洛心想，又连累哥哥了，不能再有下次，林洛暗暗发誓。
　　到了书院，林洛把罚抄的纸放在桌子上，等着夫子来上交。
　　“林洛，外面有个少年找你。”有人传话来。
　　是哥哥？林洛慌张地跑出去，生怕有什么事。
　　看门的小厮问林洛：“小姐这是要上哪去？”
　　“有人找我。”林洛着急地回道。
　　小厮望了望门外道：“没有啊，小姐。”
　　林洛内心充满困惑，明明哥哥没来，谁报的信。
　　眼看着快上课了，林洛快步走了回去。
　　“林洛，你来的正好，把昨天罚抄的交给我。”
　　“好的，夫子。”林洛回到座位，桌上的白纸没了踪影，这下林洛慌了，桌子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
　　夫子不耐烦道：“林洛你是不是没写。”
　　“我写了，夫子，早上就放在桌子上的，出去了下，回来就没了。我真的写了，夫子······”林洛不停地解释着。
　　“那有没有人能证明。”夫子问道。
　　林伊早上跟她前后进的书院，肯定见着了。
　　“夫子，林伊看见了。”林洛说道。
　　“夫子，我没看到。”
　　林洛内心一怔，真是疯了，居然相信林伊会帮自己作证。
　　“既然没有证人，那林洛你要是能把内容背出来，我就相信你。”
　　林洛心中一喜，幸好昨天哥哥看自己一个字一个字抄得慢，便教自己一句句地抄。抄了百遍，现在竟也能脱口而出。
　　“坐下吧，上课。”
　　林洛长长地舒了口气，余光瞥向林伊，林伊低着头在笑。林洛内心一沉，果然是她。
　　时倾知道了林洛今天的遭遇，回去的路上问：“谁做的？”
　　“不知道，没事的，夫子还是相信我了。”林洛装作满不在乎地回答道。
　　“林伊？”
　　“不是。”林洛脱口而出。
　　“林洛，我说过忍让没有用。”
　　这是第一次时倾郑重的叫自己的名字，哥哥生气了，林洛着急地拉起时倾的手。
　　“哥哥，我记得你说的，可是我怕我说出来，结果会波及到你，让你受伤。”林洛忘不了小翠曾经为自己受过的伤，毕竟林老爷、林夫人眼里只有一个女儿——林伊。
　　“没有人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你要知道怎么保护自己，林洛。”时倾握着林洛的肩膀说道，“别怕，没什么能伤害到我。你尽管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我会在身后保护你。”
　　林洛抱着时倾放声大哭，终于可以做自己了吗？真的很讨厌那个故作安静，唯唯诺诺的自己。
　　看着哭成泪人的林洛，时倾把她抱的更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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