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曦

　　沈鑫宥彻底沦陷了，那是不是一见钟情、是不是怦然心动，对他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他知道的是在这周接下来的日子里，最让他期待的就是上下午各一次的眼保健操，他可以来到她的教室、在大家都闭起眼的时候，专心地看着她，仿佛此刻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而随着那一次次的眼保健操，他也一步步越陷越深。

　　短短一周的值周班最终还是来到了周五，当沈鑫宥将所有的袖标收齐，交给下周值周班的班长时，他内心也感到了无限的失落。对于还有短短几个月就要毕业的他、对于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集的年级差，这些都像是一道道横搁在他们之间的巨大鸿沟，让他找不到任何理由和借口去接近、熟悉和了解这个可能是命运无意中捉弄他的女生。这场匆匆的遇见，带来的似乎必然是一场匆匆的告别。

　　“顾老师，这是您要的本周各班的检查汇总和总结”，沈鑫宥将刚刚写完的报告递给班主任。

　　“谢谢你，沈鑫宥”，顾老师接过报告，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你赶紧收拾一下先回家吃饭吧，别耽误了晚上的晚自习”

　　走出教师办公室的沈鑫宥抬头看了看天，不知不觉中，确实已经比平时晚了不少。十二中对于毕业班有安排晚自习的传统，这是因为就近入学的政策，大部分学生都住得离学校不远，所以毕业班的学生反而会比其他年级早放学一个小时，方便他们回家吃饭后再回学校上晚自习。早放学的做法让学校赢得了素质教育的美名，而晚自习又能集中高效地查漏补缺让学校提高重点高中的升学率，这种双赢的做法一时间引得兄弟学校纷纷仿效。

　　沈鑫宥回到教室整理了一下书包，懒洋洋地往校门口走去，心中依然被满满的失落所占据，有一丝的不甘却又无能为力，除了这周权力私用的值周班之外，他根本找不到和初二（8）班的任何交集。

　　而就在沈鑫宥为此烦神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阵清脆的下课铃声，这一声铃声仿若醍醐灌顶般唤醒了他的思路。他停下前往校门的脚步，转身返回了自己教室，悄悄来到窗边，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校门口，他就在那里像一尊雕像一样一直看着，直到视线中出现了一个这周他仔细端详过很久的身影。随后他抄起书包，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向楼下的校门奔去，汇入了初二学生的茫茫人潮之中。

　　这一周的“偷窥”让沈鑫宥对那个背影分外熟悉，在人群中扫视了一眼后便顺利锁定了“目标”，而她因为和同学的边走边聊，也并没有走远。于是，他就这样不远不近地慢慢跟着，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恩父母给了他一对不错的视力。沈鑫宥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她经过一个又一个路口，看到了她被同学逗笑的模样、也看到了可能因为考试临近和同学一起相互打气的样子，他甚至根据她的表情在脑海中想象着她和同学之间的对话，仿佛此刻走在她身边的就是自己，一直目送她走进一个刚建成不久的高档小区，才转身离开，往自己家走去。虽然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叶聆溪根本不记得上周碰倒她水桶的那个学长，但是这样默默地跟着她、远远地望着她，已经让年少的沈鑫宥很满足，因为他知道，这可能是初中剩下的日子里，他每天能见到她的唯一机会。

　　“妈，下周开始我不回来吃晚饭了，马上就要保送考试了，我就在学校食堂吃，这样可以多一点时间看书”，晚餐时分，一直是父母眼中乖宝宝的沈鑫宥，对妈妈撒了谎。

　　“那也行，不过在食堂吃，营养也一定要跟上”，一直逢人便夸“我们家鑫宥不需要操心”的妈妈，对这个谎言也没有一丝的怀疑，“下个礼拜开始，零花钱每周多给你50，别舍不得吃”。

　　“谢谢妈”，沈鑫宥见妈妈完全没有怀疑，刚才心里揣着的那一点小小的不安也慢慢地放了下来。

　　就这样，沈鑫宥每天放学后都会在留在教室自习，等待初二放学的铃声，然后默默地跟在叶聆溪身后送她回家，有时候叶聆溪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会突然之间回头张望，他就假装蹲下系个鞋带或者随意抓个路人问路，就这样默默地把叶聆溪送到小区门口后，他又会赶回学校食堂匆忙吃一口饭，再回到自己教室开始初三的晚自习，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刚开始的那几天，他也会忐忑不安，在等待铃响的那段时间里，什么都看不进去，不停地在走廊里踱着步，什么都无法让他平心静气下来。慢慢地，他开始习惯这种放学后远远跟着她、看着她的陪伴，他可以安静地做一套试题，然后在铃响的那一刻，无论思绪在哪里，都可以快速地抽回，去正对着校门的那个窗口趴着，等待着她的出现。虽然到现在为止，叶聆溪可能根本就不知道有个男生在用这样的方式暗恋着她，但沈鑫宥已经觉得非常满足，每天都能远远地看着她，哪怕什么都不做、一句话都不说，在他看来就是属于这个年纪的喜欢最纯粹的样子。

　　沈鑫宥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暗恋而影响到学习。3月初，在经历了激烈的考试选拔后，他拿到了全校唯二的二十九中保送名额。这也意味着，在5月份的毕业考试之后，他就不需要再来学校了。

　　“顾老师，毕业考试之后，我还是想来学校”，当沈鑫宥从班主任顾老师的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马上表示了拒绝，“一来我希望和同学们在一起度过这最后一段难忘的初中时光，二来作为一个没有中考压力的班长，我也可以将全部的精力放在帮助同学身上，和老师一起配合好，尽可能地帮助到更多有需要的同学”。

　　“其实老师也是这么想的”，顾老师站起来拍了拍沈鑫宥的肩膀，说道：“但还是要谢谢你，辛苦你和老师一起站好初中的最后一班岗”。

　　沈鑫宥心里长舒了一口气，之前他还在暗自担心，如果顾老师不同意自己来学校，那么他怎么继续像之前那样，每天放学时远远地看着叶聆溪。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根据我们学校的传统，每年拿到二十九中保送名额的同学都会在中考前的毕业典礼上发言，到时候所有年级都会来，对于初三来说，也算是一个中考前的动员会吧，其他年级也能通过你们的发言学到一些好的学习经验或者习惯，你最近有空的话就准备下这个发言，虽然时间还早，不过尽早准备，总是没错的”，就在沈鑫宥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急中生智的回答时，顾老师又叮嘱了另一项任务。

　　面对全校所有年级的发言，这是一个让沈鑫宥很意外也很欣喜的消息，他决定一定要好好准备这个发言，在全校师生的面前、在叶聆溪的面前。

　　4月，非典在北京呈现病例暴发的姿态，但是远在上海的沈鑫宥并没有感到生活有多少异常，除了学校安排在教室里每天熏一盘醋来杀菌之外，日子还是像往常那样，白天和同学们一起刷题备考，放学后守在窗口等待叶聆溪的出现，然后默默送她回家，直到日子终于来到中考前的最后一个周末。

　　“通知大家一个事情，因为非典的原因，学校基于安全考虑，决定取消原定于下周的毕业典礼。所以呢，一会儿发完毕业证书和准考证，大家就可以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干净，该扔的扔掉、该带走的带回家。根据学校的传统，下周学校将封闭做考前准备，所以大家针对自己的情况在家复习，黑板上是各科老师的电话和家庭住址……”，班主任在班会上宣布了毕业典礼取消的决定，沈鑫宥在一天之前就从顾老师那里得到了这个消息，所以现在内心的遗憾和失落已经被他掩藏得很好。

　　在同学们的掌声中，沈鑫宥依旧被班主任邀请上台，站在人群面前念出了那篇他精心准备了3个月的发言稿，只是底下的人群从全校师生变成了全班同学，只是听众里没有了他最希望出现的叶聆溪。

　　初中的最后一次班会，大家像小大人似的忙着告别、忙着祝福，你祝我前程似锦、我祝你马到功成。当班会结束的时候，已然万家灯火，其他年级更是已经提早放学没了身影。沈鑫宥的书包很轻，因为保送的原因，他并没有什么资料需要带回家，那些笔记早已经被同学要了去。但是他的书包好像又很重，装满了初三这最后半年的情窦初开和无处诉说的暗恋。

　　走出校门的那一刻，沈鑫宥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望门口硕大的校名，不舍地说了声：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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