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瘾

　　乔宛合所在的芭蕾舞团的经济来源，名义上来自康乐文化事务署的赞助，但舞团本身是私营性质，真正拨款的大头其实来自华影旗下的慈善基金总会。

　　第二天乔宛合回舞团排练，一大早她刚换好保暖舞鞋，就看见乌泱泱的一群人簇拥着他们剧院的团长从教室外面进来。

　　练功厅里所有人也像是心知肚明，目光若有似无地朝乔宛合所在的角落瞟去。

　　因为是假期复工第一天，党委办公室几个领导跟发展部的老师照例过来慰问，没想到这次团长也在，把汪丹丹激动地不行，倒不是说她有多想见团长本人。她跟乔宛合一样，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舞团团长的尊容。

　　这跟大学校长一个道理，你听过他的名字、见过他的照片、甚至还可能听说过他之前的履历，但大学四年就是没见过他本人。

　　慰问到乔宛合这边，负责她们组的指导老师连忙介绍：“团长，这位就是今年刚进来的青年演员小乔，乔宛合。”

　　团长笑眯眯地伸手：“小乔你好你好，辛苦了，以后工作上有什么不习惯的，要提，不好跟你们指导老师说，你就直接来找我，团里有幸能招来你们这些年轻血液，就是要给你们创造良好的舞台环境。”

　　他边说边转头跟旁边一个负责后勤的老师交代，“要响应上面的号召，这些年轻演员的服装啊餐饮都要保障好，对了小赵……”

　　姓赵的是她们舞团负责招商工作的一个主任，负责团里所有大型活动的筹款和引资，此前一直跟艺术发展局那边打交道，识的一身眉眼高低的本领，反正乔宛合进舞团这一年，就没见过他鼻孔以上的样子，是看谁都是用余光轻轻乜一下。

　　而此刻的赵主任满面笑容，一反常态，多的一张脸都堆不下，必须用言语来进行补充。

　　“是是，这个小乔刚进我们团里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这孩子，基本功扎实，身体机能也好，我们团也是出于多方考量，才一直把小乔放在群舞里，也是想多栽培她一段时间……”

　　汪丹丹憋着笑看乔宛合，乔宛合才知道网上那些八卦传得有多广。

　　团长神情严肃：“所以我一直强调，搞艺术的就是要胆大心细，改，不能光从表演形式上改。小赵，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改革工作强调了这么久，是时候该把接力棒交到这些年轻演员的手里。”

　　果不其然，没过两天上面就下新通知，最近筹拍的长篇芭蕾舞剧《天鹅湖》安排乔宛合跳公主奥杰塔的角色，因为动作难度大，让团里另外一个叫赵雯的女生跳奥吉利亚的戏份，但众所周知，这部戏从诞生之初就是一个演员扮演黑白天鹅，从没有过两人演一角的时候。

　　团里想给她这个机会，又怕乔宛合接不住，硬把一个角色切成两半，喂她一半。其实按能力来说，乔宛合跳天鹅湖已经绰绰有余，但是舞团讲究辈分，竞争压力又大，特别对一些有了资历但是因为水平跳不上去的人来说，闲言碎语自然而然就出来了。

　　那天乔宛合跟汪丹丹排练完去更衣室换衣服，准备出去给乔宛合过生日，赵雯和团里另外两个女生刚好进来，两拨人打了个照面，乔宛合主动招呼：“赵老师。”

　　赵雯笑笑点头，走去自己衣柜拿毛巾，旁边另一个女生把衣柜门一甩，故意大声跟赵雯抱怨：“赵老师，你说有些人命怎么这么好，进团一年不到就能跳主角，我们怎么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啊？”

　　赵雯知道她指桑骂槐给谁听，也不接话，咬着卡子低头解自己的盘发，跳过她的另一个女生帮腔：“要我说，女人还是得嫁的好，要不怎么说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呢？咱们这些本本份份跳舞的，到底没有别人嫁个好老公的机会多。”

　　汪丹丹怒了，把衣柜门一甩，一转身，开怼了。

　　“是啊，小乔嫁得就是好，怎么样眼红啦，人家老公是华影总裁，团里愿意给她这个机会怎么了，您要是觉得不公平，拉上你老公找团长理论去呀，问题是您老公那辆马自达加的起98号油吗，撑的起人家这个排面吗？……再说了，真给您这个机会您跳得了吗？挥鞭转今天跳到第几圈没摔屁墩儿了啊……”

　　汪丹丹跟乔宛合大学住一个宿舍，打从学校报名第一天起到参加工作都没分开过，那感情，连亲姐妹比起来都差一口气，她张口闭口您您您的，一席话滴水不漏，怼得对方怒目而视，一句话都说不出。

　　乔宛合拉住汪丹丹，有理有据地反驳：“这部戏是团里安排的，你要是觉得不合理，可以跟上面反应。”

　　那女孩也没想到乔宛合敢跟她当面对质，一下子也说不出话来。

　　“服了你了，理她干嘛，搞得好像你抢了她东西一样，走了我们。”汪丹丹挎上包，没好气地拽着乔宛合就走。今天是乔宛合生日，她们早两个月就约好一起去外面庆祝。

　　看着乔宛合的车从楼里出来，汪丹丹坐上副驾驶座，摸着她全车真皮装饰，幽幽叹了口气：“还是好想嫁入豪门啊……”

　　乔宛合调整了下后视镜的角度，无奈地笑了。

　　到地方，找前台预约，要了包厢号从电梯出来，汪丹丹东张西望，感慨着有个富婆闺蜜就是好，一个唱歌的地方都装修得这么豪华，全是雕塑跟罗马柱，灯光暗暗的，搞得跟夜总会一样，忽然感觉身边人的脚步越走越慢，终于停了下来。

　　“怎么了？”

　　她顺着乔宛合的视线望过去，走廊对面走过来几个人，西装革履，精英派头，中间个子最高的还有点脸熟。

　　这不是华影总裁，小乔她老公吗？

　　他旁边那个女人好像在哪里见过，等等，那不是之前在播大热剧的女一吗，汪丹丹隐隐激动起来，她们全家都是她的粉丝呢，她奶手机屏幕都是她的靓照，没想到真人私下这么漂亮。

　　再一个转念，汪丹丹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

　　宁溪一身修身款黑色一字肩礼服，走着走着脚忽然一崴，时东升正跟旁边秘书一样的人交代工作，在她将要摔倒之前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汪丹丹彻底意识到是哪里不对劲。

　　乔宛合轻轻地叫了一声：“东升哥。”旁边的汪丹丹大气也不敢出，在一群神佛面前恨不得隐形。

　　时东升停下脚步，看着乔宛合走到面前，他笑笑：“跟朋友出来玩啊？”

　　“是啊，出来唱歌，”乔宛合问，“晚上要让厨房给你准备宵夜吗？”

　　顿了一下，时东升说：“今天有点事，不回去了。”

　　“我生日都不回去吗？”

　　时东升解释：“今天还有点事没谈完，下回再给你补过，好吗？”

　　好吗？这句话不稀奇，里面的柔软妥协也不稀奇，稀奇的是能从时东升嘴里听到好吗两个字。

　　乔宛合抬起脸，清水脸孔，是真的连打底都没用，白的跟什么一样，整张脸的颜色都是淡的，就眉毛浓，眼睛黑，嘴巴红。

　　宁溪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揣摩着，这张脸显然是好看的，清纯的，能让男人心动的，可问题他是谁，时东升，他见过的美女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他见过的招数可谓荤素不忌……

　　“晚上要让厨房给你准备宵夜吗？”多低级的试探啊……你当他是酒吧里随手钓来的凯子吗？

　　乔宛合摇头：“我不过阳历生日，你也知道的。”

　　时东升看着她，笑了下：“好了，听话，不闹。”他又交代身边这间会所的经理，“我太太包厢的消费都记在我账上，我名下的存酒也开给她。”西装男连连说好。

　　如果你这时候再问汪丹丹要不要嫁入豪门，她铁定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时东升这个态度，乔宛合心里隐约有点数，但是又感觉不至于，毕竟她跟沈俊一的关系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当初签他的时候还是乔宛合在中间搭桥。

　　汪丹丹看她心不在焉，也没有拉她在外面逗留太久，给她过完生日送完礼物就分开下楼。

　　乔宛合本来说好要送她的，但她说自己已经打好车了也就没坚持，在路边目送她上车。

　　正准备回去取车，忽然想到自己的车钥匙在去卫生间的时候跟钱包一起放在汪丹丹的手提包里，上去想喊她停，前脚刚迈进人行道，后脚还没跟出去呢，一只手猛地从后面握住她手臂，把她狠狠拽了回去。

　　一辆机动车擦着她飞驰而过。

　　耳边时东升声音焦急：“没事吧？”

　　乔宛合被吓得够呛。

　　时东升见她这样，脱掉她鞋动了两下：“疼吗？”

　　乔宛合摇摇头，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扶上他肩膀，“这样呢？”他一路往上捏，“膝盖呢？是不是撞到膝盖了？”还是摇头。

　　时东升抬起头，松了口气：“没事怎么一句话不吭的？”

　　“吓死了。”乔宛合吸气，惊魂甫定，“我要被你吓死了。”

　　时东升站起来，一只手放到她脖子后面，捏捏她后颈：“我还被你吓死了，出来就看着你往马路上走。”

　　“事情谈完了？”乔宛合看看他身后，就他一个人从楼里出来，

　　“还没，”时东升说，“你陪我上楼坐会儿，我叫厨房给你弄点宵夜，一会儿结束了一起走。”

　　“不想去……我都不认识他们。”她终于露出一点小姑娘怕生的样子，“而且我都卸妆了。”

　　时东升忍不住笑了：“那我给你去楼上订个套间，你先睡一会儿，等结束我再叫你。”

　　乔宛合想了想，点点头，被时东升拉着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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