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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三日期限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走到了头。
天刚蒙蒙亮,城外就响起了号角声,沉闷如雷,滚过湿漉漉的旷野,撞在城墙上,震得人耳膜发疼。祁远站在城楼正中,甲胄上的水珠顺着纹路往下淌,在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
念安被他裹在蓑衣里,小脸贴着他的后背,温热的呼吸透过布料渗进来,带着孩子气的暖意。这几日孩子话渐渐多了些,会含混地喊“阿远”,会在他擦枪时递过布条,此刻却异常安静,小手紧紧攥着他腰间的佩绳。
“将军,他们开始列阵了!”哨兵的声音带着紧张。
祁远低头,透过垛口的缝隙往外看。镇北军的士兵已排成长队,甲胄在晨光里泛着冷硬的光,前排的弓箭手搭着箭,箭头直指城楼,像一片蓄势待发的荆棘。
“弓箭手准备。”祁远的声音平稳如常,传遍了整个城楼。
百姓们举着削尖的木棍,亲兵握紧了长枪,连断腿的少年都拄着木拐站在垛口边,另一只手里攥着块磨尖的石头。雨还在下,打湿了他们的头发和衣衫,却没人动一下。
“放箭!”
随着城外一声令下,密集的箭雨如黑云般压过来,噗噗扎进城墙的砖石里,有的穿透了木板,擦着人耳边飞过。城楼上顿时响起几声惨叫,有人中箭倒地,鲜血混着雨水流淌。
“还击!”祁远喊道。
城楼上的箭支稀疏地射出去,落在镇北军的阵列里,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只激起微小的涟漪。差距太明显了,他们的弓箭射程不够,人数更是悬殊。
“将军,他们要攻城了!”
祁远抬头,见镇北军的士兵推着云梯往前冲,盾牌手护在两侧,一步步逼近城墙。他抽出佩剑,剑身在雨里闪着寒光:“刀斧手,守住云梯!”
亲兵们齐声应和,声音在雨里却显得单薄。
云梯很快搭上了城墙,铁钩死死咬住垛口。镇北军的士兵像蚂蚁一样往上爬,甲胄碰撞声、喊杀声、兵器相接的脆响混在一起,震得城楼都在摇晃。
祁远挥剑砍断一架云梯的绳索,那梯子带着上面的士兵轰然坠地,溅起一片泥水。刚转身,就见一个镇北军士兵翻过垛口,举刀朝他劈来。他侧身躲过,剑刃顺势抹过对方的咽喉,温热的血喷在脸上,与雨水混在一起。
“阿远!”念安在他怀里瑟缩了一下,小声喊道。
“别怕。”祁远腾出一只手按住他的头,不让他看见眼前的血腥,另一只手的剑却没停,又刺穿了一个爬上来的士兵的胸膛。
厮杀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
城楼上的尸体越堆越高,能站着的人越来越少。百姓们的木棍断了,就用石头砸,石头没了,就用拳头打,哪怕被砍倒在地,也要死死抱住对方的腿。
祁远的胳膊又添了道伤,血顺着袖子往下滴,握剑的手却越来越稳。他看见陈武被三个镇北军士兵围攻,瘸着腿却依旧死战,刀刀都往对方要害招呼;看见老卒张叔用身体挡住刺向少年的长枪,自己却被贯穿了胸膛;看见那个送红薯的老妪举着烧红的火钳,狠狠烫在一个士兵的脸上……
原来真的有这么多人,愿意和他一起守。
“将军!西门快守不住了!”有人嘶吼道。
祁远抬头,见西门的垛口已被镇北军占据了一块,士兵正源源不断地涌上来。他刚要冲过去,怀里的念安突然挣扎起来,小手指着他的身后。
他猛地回头,见一支冷箭正朝他射来,距离已近得躲不开。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猛地扑过来,挡在他身前。
是断腿的少年。
箭支穿透了少年的后背,带出一串血珠。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胸前露出的箭尖,然后缓缓倒下去,眼睛却一直望着祁远,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微弱的叹息。
“不——!”祁远目眦欲裂。
就在这时,城外突然传来一阵混乱的喊杀声,不是镇北军的旗号,反倒像是……流寇?
他愣了一下,随即看见镇北军的阵列后方乱了起来,一群穿着破烂衣衫的人挥舞着刀斧冲了进去,为首的那人骑着匹瘦马,背后插着面黑旗,上面绣着个歪歪扭扭的“陈”字。
是陈武的远房兄弟,之前带着些人在东边山里落草,祁远曾劝过他几次,让他别做伤天害理的事。
“将军!是陈头领!他带着人来帮忙了!”亲兵惊喜地喊道。
祁远望着那支突然出现的队伍,又看了看身边浴血奋战的百姓,看了看怀里紧紧抱着他的念安,忽然明白了。
这乱世里,或许没有绝对的匪,也没有绝对的兵。有的只是想活下去的人,和想护住身边人的人。
“弟兄们!百姓们!”祁远振臂高呼,声音嘶哑却充满力量,“援军到了!跟我杀出去!”
他抱着念安,率先从城楼跃下,剑刃劈开雨幕,朝着镇北军的阵列冲去。身后,残余的亲兵和百姓们紧随其后,嘶吼着,呐喊着,像一股决堤的洪流。
镇北军腹背受敌,阵脚大乱,很快就溃散了。
雨不知何时停了,乌云散去,露出一角蓝天。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狼藉的战场上,照在幸存的人们脸上,也照在祁远染血的甲胄上。
陈武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肩膀上中了一箭,却笑得灿烂:“将军,我们……赢了?”
祁远点头,低头看向怀里的念安。孩子不知何时睡着了,小脸上还沾着点泥污,嘴角却微微上扬,像是做了个好梦。
他抬头望向远方,旷野尽头,炊烟袅袅,那是他们用鲜血护住的县城。城墙上,幸存的人们互相搀扶着,朝着这边挥手,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笑。
或许这世道依旧混乱,或许还会有更多的仗要打,或许他永远也等不到真正的太平。
但此刻,阳光正好,身边有并肩作战的兄弟,有需要守护的孩子,有愿意同生共死的百姓。
这就够了。
祁远握紧了手中的剑,抱着念安,一步一步,朝着县城走去。身后的战场渐渐远去,前方的路虽布满荆棘,却也透着希望的光。
战后的县城像个大病初愈的人,处处透着虚弱,却也有了生气。
百姓们自发组织起来,清理战场,修补城墙。断腿少年被葬在了城东的坡上,坟前插着根木牌,念安每天都会跑去,用小手擦掉木牌上的尘土,然后坐在旁边,小声说些听不懂的话。
陈武的远房兄弟陈头领带着人留在了县城。这群曾被称为“匪”的汉子,如今跟着百姓一起种地、修房,有人生火时笨手笨脚烧了灶台,引得众人笑骂,倒也冲淡了些战场上的血腥气。
祁远站在城楼上,看着这一切,手里摩挲着那柄刻着“忠”字的佩剑。父亲说的“兼济天下”,或许从来都不是身居高位后的宏图伟业,而是在这乱世里,守住一方人,护着一寸土。
“将军,陈头领求见。”亲兵来报。
祁远回头,见陈头领提着坛酒,站在城楼入口处,脸上有些局促。他之前总觉得自己是匪,在祁远这“正经将军”面前抬不起头,此刻却挺直了腰板。
“有事?”祁远问。
“没啥大事,”陈头领挠挠头,把酒坛往石桌上一放,“就是想着,打了胜仗,该喝杯庆功酒。”
祁远笑了,拔开酒塞,一股浓烈的酒香散开来。他倒了两碗,递了一碗给陈头领:“尝尝。”
两人碰了碗,烈酒入喉,烧得嗓子发烫,却也暖了身子。
“将军,”陈头领喝了口酒,忽然道,“我想让弟兄们都留下来,跟着你守城,种地。”
祁远挑眉。
“以前在山里,总觉得抢粮是活路,”陈头领苦笑,“可这次跟着将军打仗,才明白,护住了城,护住了地,才有真正的活路。”
祁远没说话,只是又给他倒了碗酒。
远处,念安牵着老妪的手,正往城楼下走。孩子脖子上的伤疤淡了些,成了道浅浅的印记,跑起来的时候,像只刚学会飞的小雀。
“将军,你看。”陈头领指着念安,眼里带着笑意。
祁远望去,见念安忽然回头,朝着城楼上挥了挥手,小脸上满是灿烂的笑。阳光照在他身上,像镀了层金边。
“好。”祁远说,“留下吧。”
陈头领眼睛一亮,举起碗一饮而尽。
日头渐渐西斜,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城楼下,百姓们收了工,扛着锄头往家走,孩子们追逐打闹,笑声在空荡的街巷里回荡。
祁远想起梦里那些质疑的声音,想起那些让他放弃的劝诫,忽然觉得,都不重要了。
对错自有后人评说,可眼下这人间烟火,这孩子们的笑声,这百姓们踏实的脚步,就是他走下去的理由。
他拿起酒坛,往碗里倒了最后一点酒,对着夕阳一饮而尽。
远处的旷野里,新种下的冬麦冒出了嫩芽,在晚风里轻轻摇晃。
明年春天,该是一片好收成。
祁远放下碗,转身往城下走。念安还在楼下等着,见了他,张开小手跑过来,抱住他的腿。
“阿远。”孩子仰着脸,眼睛亮晶晶的。
“嗯。”祁远弯腰抱起他,往营账走去。
暮色渐浓,县城里亮起了灯火,星星点点,像撒在黑夜里的碎金。
冬雪来得悄无声息,一夜之间,县城便裹进了白茫茫的一片。
祁远踏着积雪登上城楼时,见陈武正带着人往城墙上铺草垫,防止结冰打滑。陈头领裹着件厚厚的棉袄,手里拎着壶热酒,见了祁远便吆喝:“将军,来口暖暖身子!”
酒液入喉,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祁远望着城外,雪地里印着几行稀疏的脚印,是早起的猎户进山的痕迹。自上次击退镇北军后,周边总算安稳了些,连流寇都少了踪迹。
“东边山里的流民又来了些,”陈武跺了跺冻得发麻的脚,“我让人在西头空地上搭了几间草屋,先安置着。”
“粮食还够吗?”祁远问。
“勉强够撑到开春,”陈武咧嘴笑,“陈头领带人去河里凿冰捕鱼,百姓们也凑了些干货,冻得硬邦邦的,能顶些日子。”
祁远点头,目光落在城下的校场。念安正和几个孩子在雪地里打滚,脖子上围着老妪织的红围巾,像团小火苗在雪地里窜动。孩子的伤彻底好了,话也多了起来,整日跟在祁远身后,一口一个“阿远”,喊得清脆。
“将军,你看那小子,”陈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里满是笑意,“跟你越来越像了,连走路都学你背着手。”
祁远忍不住笑了。这些日子,念安总爱模仿他的样子,他擦枪时,孩子就拿着根木棍在旁边比划;他站在城楼上望风,孩子就搬个小板凳坐在旁边,学着他的神情眺望远方。
“阿远!”念安似乎察觉到他们的目光,从雪地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朝着城楼上挥手。
祁远朝他挥了挥手,孩子立刻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转身又和同伴们堆雪人去了。
“说起来,”陈武忽然道,“上次跑掉的镇北军,听说被南边的义军收拾了。”
“义军?”祁远有些意外。
“嗯,”陈武点头,“听说领头的是个读书人,拉起了几千人的队伍,专打官府的粮队,还开仓放粮,不少地方的百姓都响应了。”
祁远沉默了。他想起父亲书架上的那些书,想起“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道理。这乱世里,或许真的需要些不一样的力量。
“将军,你说……我们算不算义军?”陈武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
祁远望着城下嬉闹的孩子,望着远处炊烟袅袅的村庄,望着那些在雪地里忙碌的身影,缓缓道:“我们只是……守着自己的家。”
陈武似懂非懂,却重重地点了点头。
雪又开始下了,纷纷扬扬,落在城楼上,落在两人的肩头,也落在城下孩子们的笑脸上。念安堆的雪人歪歪扭扭,却插上了根红布条做的旗子,在风雪里轻轻摇晃。
祁远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雪花落在掌心,很快就化了,留下一点冰凉的湿意。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冬天,父亲也是这样站在院子里,看着落雪,对他说:“阿远,雪下得越大,来年的收成就越好。”
那时他不懂,如今却明白了。
这乱世的风雪再大,只要守住这方寸之地,护住身边的人,等春天来了,总会有新的希望破土而出。
“回去吧,”祁远拍了拍陈武的肩膀,“天凉了,让弟兄们也歇歇。”
两人并肩往城下走,脚印很快被新的落雪覆盖。城楼下,念安跑了过来,仰着脸看祁远,小手里捧着个雪球:“阿远,玩!”
祁远弯腰,接过雪球,却没扔出去,而是捏了个小小的雪团,轻轻放在孩子手里。
“冷,”他说,“少玩会儿。”
念安却攥着雪团,笑得开心,小手冻得通红也不在意。
祁远看着他,又看了看漫天飞雪里的县城,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很好。
他牵着念安的手,一步步往营账走去。身后,风雪依旧,身前,灯火渐起。
开春的风带着料峭的寒意,却吹醒了地里的生机。县城外的田野里,百姓们忙着翻土播种,吆喝声、牛叫声混在一起,热闹得很。
祁远披着件薄外袍,站在田埂上,看着陈武指挥着弟兄们给新垦的土地浇水。陈头领带着人在田边搭了个草棚,支起口大锅,正煮着红薯粥,香气飘出老远。
“将军,过来喝碗粥!”陈头领朝他喊,手里举着个粗瓷碗。
祁远走过去,接过碗,温热的粥滑入喉咙,带着淡淡的甜味。念安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根小木棍,学着大人的样子在地里划拉,裤腿上沾了不少泥。
“小心点,别摔了。”祁远叮嘱道。
念安头也不抬,嘴里应着“嗯”,手里的动作却没停。这孩子像是天生就亲近土地,只要到了田里,就跑得欢实,有时还会蹲在苗边,看蚂蚁搬家看上半天。
“南边的义军派人来了。”陈武走过来,压低了声音,“说想跟我们结盟,一起对抗官府。”
祁远舀粥的动作顿了顿:“结盟?”
“嗯,”陈武点头,“他们说,单凭我们各自的力量,难成大事。若是合在一起,说不定能打出一片真正的太平地。”
祁远沉默了。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这些年打惯了防守,突然要主动出击,心里难免有些犹豫。更何况,结盟意味着要信任对方,乱世里,信任是最奢侈的东西。
“让信使先住着,”他说,“我再想想。”
陈武应了声,没再多说。
傍晚回到营账,念安已经趴在榻上睡着了,小脸上还沾着点泥。祁远拿了块布,轻轻给他擦脸,孩子咂了咂嘴,翻了个身,继续睡。
他走到桌边,铺开一张简陋的地图,上面用炭笔标注着附近的城镇、山脉和河流。这是他这些年一点点画出来的,哪里有险可守,哪里有粮可征,都记得清清楚楚。
手指划过地图上的县城,他忽然想起刚来时的样子——断壁残垣,饿殍遍地,百姓们眼里满是绝望。而现在,城墙修好了,田地种上了,孩子们能在街头奔跑,老人们能在门口晒太阳。
这一切,来得太不容易。
“将军,”帐外传来亲兵的声音,“陈头领说,信使想跟您见一面。”
祁远收起地图:“让他进来。”
信使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穿着青色长衫,虽面带风尘,眼神却很亮。见了祁远,他拱手行礼,不卑不亢:“祁将军,晚辈林文,奉我家主之命而来。”
“林先生请坐。”祁远指了指旁边的凳子。
林文坐下后,开门见山道:“将军,如今朝廷腐败,官吏横征暴敛,百姓早已苦不堪言。我家主起义兵,只为解民倒悬,还天下一个太平。听闻将军在此地护佑百姓,深得人心,故特来相邀,共襄盛举。”
“共襄盛举?”祁远看着他,“若是败了呢?”
“败了,便死得其所。”林文的语气很坚定,“总好过看着百姓在水火里煎熬,好过苟延残喘,等着被乱世吞噬。”
祁远沉默了。林文的话像块石头,投进他心里,激起层层涟漪。这些年,他守着这座县城,以为是在护着百姓,可外面的世界呢?那些没被他护住的地方,百姓们还在受苦。
“我需要时间。”他说。
林文点点头:“将军可以慢慢考虑,但还请尽快。官府的援军据说已在集结,若是等他们打过来,不光是将军这里,周边的百姓都要遭殃。”
送走林文,祁远又走到榻边,看着念安的睡颜。孩子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睡得很安稳。
他想起孩子脖颈上那道浅浅的疤,想起断腿少年的坟,想起城东坡上那些没有墓碑的坟茔。
或许,光守着一座县城是不够的。或许,真的该做些什么,为了这些孩子,为了那些死去的弟兄,为了这乱世里所有想活下去的人。
第二天一早,祁远召集了陈武、陈头领和几个年长的百姓。
“我想答应义军的结盟。”他开门见山。
陈武愣了愣,随即道:“将军去哪,我就去哪!”
陈头领也点头:“弟兄们早就受够了官府的气,能跟着将军干一番大事,他们求之不得!”
年长的百姓们互相看了看,为首的老妪开口:“将军,我们不懂什么结盟不结盟。但我们知道,将军做的都是为了我们好。您若要走,我们帮您守着县城,等您回来。”
祁远心里一暖,点了点头:“我会留下一部分弟兄,和大家一起守着这里。”
决定定下后,县城里开始忙碌起来。挑选精兵,准备粮草,修缮兵器,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既紧张又兴奋的神情。
出发前一晚,祁远坐在榻边,看着念安。孩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紧紧抱着他的胳膊,不肯松手。
“阿远,不走?”他小声问,眼里带着点怯意。
祁远摸了摸他的头:“阿远要出去做点事,很快就回来。”
“我跟阿远一起!”念安急了,攥着他的衣角不放。
“不行,”祁远摇摇头,“你要留在这里,帮着婆婆照看县城,等我回来。”
念安抿着嘴,眼圈红了,却没哭,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念安等阿远。”
第二天清晨,队伍出发了。祁远骑着黑马,走在最前头,身后是三百精兵,甲胄在晨光里泛着光。
城门口,百姓们都来送行了,老妪塞给祁远一包煮熟的鸡蛋,陈武的远房兄弟拍着他的肩膀说“保重”,念安站在人群里,仰着脸看他,小手里紧紧攥着那块曾沾过雪的红布条。
祁远勒住马,朝众人拱了拱手,没说什么,调转马头,朝着远方而去。
风吹起他的披风,也吹起了念安手里的红布条。孩子朝着他的方向,用力挥了挥手。
前路或许布满荆棘,或许会有更多的厮杀与牺牲,但祁远知道,他不是在孤军奋战。身后,有他用生命守护的县城,有等着他回去的人,有无数渴望太平的目光。
这一次,他要走出这方寸之地,去看看更广阔的天地,去为那些像念安一样的孩子,为那些在乱世里挣扎的百姓,拼出一个真正的春天。
黑马踏着新绿的草地,朝着朝阳升起的方向,越走越远。身后的县城渐渐变小,却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扎了根,带着无限的希望,等待着开花结果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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