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更新

　　商瑜的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众人心头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

　　周旭的手僵在半空，离那枚看起来饱满多汁的红色果实只有寸许距离。
　　老宋踉跄一步站稳，也惊疑不定地看向那果树，再低头看看树下土壤里隐约露出的、令人不安的红色纤维，脸色霎时变得比刚才更白。

　　那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味，此刻在死寂的空气中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钻入每个人的鼻腔，勾起餐厅里那噩梦般的回忆。

　　“呕……”有人忍不住干呕起来。

　　不是饿，是恐惧和恶心到了极点。

　　“这……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一个年轻女孩带着哭腔喊道，精神濒临崩溃。

　　“养分……”周旭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烫到一样，连连后退，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那棵树，“你的意思是……这树是靠……靠……”
　　他说不下去了。但所有人都明白了。山下的坟场，那些刚刚“入住”的“床位”，为这片死地提供了唯一的“养料”。他们吃的不是果子，可能是……

　　“聪明。”商瑜打了个响指，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天气，但眼神里没有半分笑意，“恭喜各位，差点就提前给自己预订了‘豪华套餐’，还是包年的那种。”

　　冰冷的恐惧攥紧了所有人的心脏。饥饿感仍在灼烧胃壁，但更强烈的求生欲压倒了它。
　　“那……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就在这里活活饿死吗？”有人绝望地问。

　　夏何深吸一口冰凉的雾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环顾四周，迷雾似乎更浓了，那些枯木和怪石的轮廓在昏暗中扭曲变形，仿佛隐藏着无数双窥伺的眼睛。
　　商瑜刚才那句“窥伺”并非空穴来风，他也能感觉到那如芒在背的视线。
　　“先回木屋。”夏何做出决定，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天快黑了，外面更危险。至少木屋看起来是个相对封闭的空间。”

　　这是目前唯一的选择。没有人反对，众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失魂落魄却又迫不及待地朝着山下那栋孤零零的木屋挪动。

　　木屋比远处看起来更加破败。木板墙壁布满裂缝和霉斑，屋顶歪斜，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更浓重的灰尘和腐朽气味扑面而来。

　　屋内空间比想象中稍大，但异常空旷，没有任何家具，只有角落里堆着一些干枯发黑的稻草。
　　窗户破损，用木板胡乱钉着，隔绝了大部分光线，也让屋内更加阴森。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踩上去软绵绵的，留下清晰的脚印。
　　“这……这怎么住人啊？”有人抱怨，但更多人是麻木。
　　经历了餐厅和坟场，能有一个稍微避开视线的地方，已经算是一种奢侈。

　　十九个人挤在并不宽敞的木屋里，显得格外拥挤。疲惫和饥饿双重折磨着每个人，但无人敢合眼。
　　黑暗如同实质般从墙壁的裂缝、窗户的破洞中渗透进来，吞噬着最后的光线和勇气。
　　“得有人守夜。”
　　一个看起来较为沉稳的中年男人开口，他自称老李，“谁也不知道晚上会发生什么。”

　　没人有异议。
　　很快，勉强分出了三组守夜人，轮流休息和警戒。夏何和商瑜自然被分在了不同组——似乎大家潜意识里觉得把最强的两人分开更能保证安全。

　　商瑜被分在第一组。他没什么意见，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靠墙坐下，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屋内每一个阴暗的角落，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从未消失。
　　夏何靠在另一面墙上，闭目养神。他累极了，但大脑却异常清醒，高速运转着。
　　兔子童谣、血色晚餐、坟场、诡异的果树……碎片化的信息在脑中翻滚，却拼凑不出完整的图案。
　　那个小女孩，那个疯女人，“妈妈”……程序也会产生不该有的情感吗？

　　时间在死寂和恐惧中缓慢流淌。

　　第一组守夜即将结束，第二组人勉强打起精神准备替换。屋里鼾声渐起，是极度疲惫下的生理反应，但更多的是压抑的啜泣和噩梦般的呓语。

　　就在这时——

　　“咔哒。”

　　极其轻微的一声，像是小石子落在木板上。

　　夏何猛地睁开眼，商瑜几乎同时坐直了身体，锐利的目光瞬间投向声音来源——那扇紧闭的、破旧的木门。

　　门外是死一般的寂静。

　　屋里醒着的人也听到了，瞬间绷紧了神经，恐惧地看向门口。

　　“风……是风吹的吧？”一个守夜的年轻人颤声说，试图安慰自己。

　　商瑜没说话，缓缓站起身，无声无息地走到门边。夏何也跟了过去，两人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

　　商瑜做手势让其他人后退，自己则微微侧身，将耳朵贴近门板，仔细倾听。

　　门外，只有呜呜的风声穿过枯枝，像是亡魂的哀嚎。

　　几分钟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在众人稍微松懈下来，以为只是虚惊一场时——

　　“沙沙……沙沙……”

　　一种极其细微的、摩擦的声音响了起来。不是风吹，更像是……有什么东西紧贴着门板，缓慢地、一下下地刮擦着。那声音黏腻又执着，听得人头皮发麻。

　　门内的人连呼吸都屏住了。

　　商瑜对夏何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注意门缝。夏何凝神向下看去——

　　木门因为老旧变形，底部有一条不算细的缝隙。门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突然！

　　那片黑暗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紧接着，一只眼睛猛地贴上了门缝！

　　那根本不是人类的眼睛！整个眼球充斥着浑浊黏腻的血红色，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一片令人作呕的、充满了恶意的猩红！它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透过门缝，向屋内窥视！

　　冰冷、怨毒、贪婪……无数负面情绪如同实质般透过那一道缝隙汹涌而来！

　　“！！！”夏何猛地后退一步，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几乎在同一时间，屋内角落里，一个睡着的、在餐厅里曾因极度恐惧而试图去拿叉子但最终被商瑜打断的年轻男人，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凄厉短促的惨叫！

　　“嗬啊——！”

　　所有人骇然转头望去！

　　只见那男人双目圆睁，脸上定格着极致的恐惧，脖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猛地拧断！
　　而他身下的那些干枯稻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从他身下渗出的、深色的液体迅速浸染……

　　死了。

　　毫无征兆，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在所谓“安全”的木屋里，死了。

　　“床位……”老李面无血色，嘴唇哆嗦着，“他的‘床位’……预订时间到了……是……是那只眼睛……”

　　恐慌如同炸弹般在狭小的木屋内爆开！

　　那只血红色的眼睛还死死地贴在门缝上，冰冷地注视着屋内的混乱和死亡，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杰作，又像是在……
　　寻找下一个目标。

　　“滚开！”
　　一个守夜的年轻人崩溃了，抄起地上一根断木，歇斯底里地朝着木门砸去！

　　砰！砰！砰！

　　木头撞击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门外的刮擦声停止了。

　　那只血红色的眼睛，倏地一下从门缝处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满屋的死寂，一具迅速冰冷的尸体，和一群濒临崩溃的人。

　　商瑜缓缓站直身体，脸上惯常的懒散和戏谑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凝重。
　　他看向夏何，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无比：

　　“看来，‘守夜’也挡不住‘床位’的预订。它不是在门外……”

　　“它一直都在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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