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骨

作者:Wort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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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来不是文曲星


      谢绝了吕二三催四请的午饭邀约,谢令姜又骑上他那颇有味道的洋车子,睥睨万物的蹬回家。
      日头正盛,晒得冒油。谢令姜觉得车子越蹬越难,几段下坡路走的吭哧吭哧,比那犁地的老牛还费劲。他跳下车子,不抬眼的扫过车轱辘,无奈的叹气——该坏的时候你总是好好的,不该坏的时候你罢工罢的爽利,仙儿我怎么回去?
      谢令姜推着这走起来都费劲的洋车子,顶着酷暑烈阳,内心奔腾而过一堆脏话,但他咽下了——和谐社会,新型少年,不走杀马特,不混非主流,不做大哥大,不说你他妈。氤氲着九年义务教育,他已懂得如何合适的发泄自己的怒气,比如他走几步踹几下车子,走几步踹几下,能动手就动手,嘴皮子不顶用。踹着踹着,洋车子竟可以在水泥路上走的麻利,谢令姜看了一眼,链子又回来了。于是三公里的路,他骑一会踹一会,骑一会踹一会,不过用了一个小时也到家了。
      彼时的谢同志是一身臭汗,脸颊通红,活像是过去煤场打工的童工,再加上胳膊脖子脸上的打架印,更加深刻的描绘了这个少年当童工的痛苦命运。但是童工谢令姜有着拔卓的气质和硬汉的品格——他把洋车子在大门口狠狠一摔,那劲是抱着能使隔壁傻凤听见出来叫骂的硬劲。
      他爸哎呀一声想骂这个□□崽子,看着老二一脸血红,想都不用想又去和吕家老二掐架了。从小掐到大,起初父母双方因为这事也掐,掐到后来父母双方逐渐麻木,权当两个小孩子玩闹,以至于现在父母双方关系好到吕家总想把老三塞给谢令姜,吕老三一见谢令姜就粘稠稠的叫“老公。”可怜小姑娘不过八岁就被塞着一堆的夫唱妇随,男盗女娼,有辱门风……
      谢令姜迎着热汗浇了自己一身水,湿淋淋的挤到自己屋里换衣服,湿衣服从窗户缝向外一扔,整个人死鱼眼似的瘫死在床上——学校害我,整日学习,少年的小身板竟抗不过三公里的跋涉,这着实让谢令姜感到打击。想当年青春年少,一双飞毛腿打败这十里八村小朋友,现如今只能累的像门口的小杂狗。
      他转了转眼珠子,映入眼帘又是一只白色菜粉蝶,不知道是不是昨天那只,躺了不到一会,昨天晚上赊欠的困意就卷来,他眼皮打架,闭上的前夕仿佛看见自己家老太太的无情苍蝇拍把那飞舞的蝶一下拍成死尸。
      “真残忍,真…残忍……”
      *
      乡野的夏日,青腥野蛮之气从地表层钻出,谢令姜从玉米地里钻出来,抱捧着一堆玉米,已经长起来一点的头发茬挂着几根玉米穗,脸上蹭着土,黄一块白一块。
      他把玉米塞进洋车子前面的小篮,正准备蹬回家烤着吃。耳后忽然传来一阵摩托车的嘟嘟声,热浪仿佛贴着头皮划过——吕二那小子骑着摩托,后面还带着另外一个男生,他不太熟,记忆中是叫李建伟,和吕二一样辍学少年,在家混日子,不过他其实比吕二还好一点,李建伟辍学后就一直跟舅舅家的姐姐学理发,学了小三年,手艺基本可以出师了。
      谢令姜大骂一声,蹬上车子开始狂追,“驴儿,你他妈赶着投胎那?”
      热浪与酷暑下的空气在翻涌,一辆开的愣头青似的摩托车,一辆飞奔的自行车,一前一后随骂随走。
      吕二在哐哐车响声中,减了速度,有意等一等谢令姜。谢令姜蹬到地时早已呼哧呼哧,老脸又是通红,歇了半天才问了一句:“干啥去?”
      “你小子肯定2G网,老赵领回来个媳妇。”
      “你说的是我们村的老赵,快四十岁的那个?”
      “是,关键是人家领回这媳妇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往大了说是二十三四,谁信呀,就跟个高中生看着一样。”
      “你见到了?”
      “没有。”
      “那你瞎逼逼啥,农村封建残存的余孽。道听途说玩的很溜。”谢令姜看着吕二暗戳戳又贱兮兮的顺走了他三根又大又饱满的大玉米,然后美滋滋的开着他那农村夜场小王子蹦迪专用的摩托杀到老赵家瞧姑娘。
      傍晚谢令姜啃着玉米坐在葫芦藤下,也很好奇老赵的小媳妇。
      这夜做梦倒是没梦见小媳妇,就梦见了自己小时候。
      他和大姐谢雨涵差了近十八岁,至于他爹妈为什么冒着大龄孕妇风险还要生下他,他总结为幸运和爱。
      他姐对她很好,他总觉得他姐在大几岁他会毫不犹豫的叫他姐妈妈。
      八岁那年夏天,他姐提溜着他和他姐夫,去看爷爷,他半路撒欢看见一只五颜六色的花蝴蝶。二话不说他撒开脚丫子就追,这中途还磕了一跤,疼的眼泪打转,小腿发青,却还是没有丝毫停顿的直奔蝴蝶。
      乡下此时还是土路,石头沙砾,半大小孩跑的磕磕绊绊,凄凄惨惨戚戚。
      眼看着蝴蝶就要到手,前方走来一个小孩,背着半旧不旧的黑色双肩包,书包又大又长,几乎盖过了小孩的膝盖,因此小孩走的认真而缓慢,刚好不声不响的挡住了谢小朋友抓蝴蝶的必经之路。
      那人就和狗皮膏药一样黏在他的面前,他自己小不会变通,认死理似的就要从这过去,眼看着到嘴,不,手的蝴蝶,马上就要消失在茫茫蓝天。谢令姜准备伸手把这块膏药撕开,方欲抬手,那膏药似是有感应,倏忽停下,又慢悠悠转过身,谢令姜一个急刹车,整个人撞在膏药身上,头骨相撞,发出清脆一声。
      这一声,疼的谢令姜涕泣横飞,哭声震天,嘴里把蝴蝶滚了几十百遍才堪堪止歇。他清楚的记得那膏药也眼眶额头发红,却没哼一声,整得他顿时臊的难堪,日后每每想起都把这事算作是永不能说的黑历史。
      屁屁屁,他哪是个狗皮膏药,他就是块狗皮。
      梦境的跳跃度大,前一秒他还是在现实生活中撕心裂肺,下一秒他就梦见高中开学。学校又大又震撼,尤其是那足球场,还有塑胶跑道,他看的眼睛都直了,忽然操场上跑过来一群人大喊着:“一年一度的选仙大赛就要结束了,选中了就能升仙。”
      你妈,这是什么玩意!人越来越多,挤的他被迫往前。然后他就看见了一个空旷的舞台,周围的人也没有了,半晌天空霎时变黑就留一个舞台中央的大灯,他好奇又有病的盯着这个舞台,然后忽然看见一个姑娘穿着白色的水袖长衫,露着背影,他觉得背影挺好看,哗啦一下背影转过来,是一张稚嫩的脸,眼眶和额头都是红的,眼神是鄙夷无视。他说:“我就是仙儿。”
      谢令姜简直是垂死病中惊坐起,那脸那人分明是儿时的纪春晖,他心中暗叹古怪,想着仙一样的女子竟是一米八身,娃娃脸,娃娃音的纪春晖,不知此刻心里是该惊讶,还是痛恨这个颠三倒四的梦。
      这一天直到查成绩前刻,他都在各种想纪春晖的样子,万一变得脑满肠肥,油油腻腻怎么办?万一变得唯唯诺诺,孤僻怪异怎么办?万一变得抽烟喝酒,打架斗殴怎么办……
      现在坐在电脑桌上准备查成绩的谢令姜却把这些看的十分开,那是他从八岁起一只花蝴蝶换来的兄弟,管他高矮胖瘦,美丑好坏,他都得栓裤腰带上,记一辈子。
      查完成绩那一瞬,谢令姜整个人在床上躺平,看着十一点多的星和月,想着纪春晖美丑好坏到底是和他无关了。
      德育一中,五百二十分起的分数线,他一个五百零九的弟弟还是悄咪无声的报个县高中吧。
      查分这几天,他一直消沉,不愿意出屋,发酸的衣服塞了一床,还有五个小时报名截止,他准备出去感受一下自然洗礼,然后回来利索的选个县高中。
      刚走到门口,被一个电话震了回来。是他初中同桌,还是个颇具甜美风的小姑娘,那姑娘甜腻腻的嗓音从听筒里传来,惊的他一身鸡皮疙瘩,可是怎么看他爹那眼神中有着一抹莫名其妙的释然呢?
      小姑娘撒欢了说:“谢令姜,你肯定报的德育吧,我也是哎。”
      “停,哎……”小姑娘叽叽喳喳像只麻雀鸟,他喊了好几遍停,姑娘才喘着粗气刹住了滔滔不绝的讲话。
      谢令姜试探着的问:“你考试超常发挥了?”按理来说,他这个同桌比他还二半吊子,不应该啊。
      “谢令姜,你没看群,德育今年扩招啊,五百零五以上全可以,我考五百零五。”
      群,他想,早就屏蔽了。
      这通合适的消息,把谢令姜宕机的大脑瞬间炸醒。他电话撂的干脆,把他同桌未说完的话挡在了手机那头。
      不过,江然是哪来的他家的电话号呢?
      这个格外舒心的一天,谢令姜抱着西瓜蹲在大门口,感受着这凉薄的夜,戏谑的命运。
      天空中唰的划过一道星光,他略带惆怅的抬眼看着,下意识的想了想,自己并没有什么愿望可许,只是无奈的感觉到——谢汉林也有失策时啊。
      他忽然想起自己对于纪春晖最深刻的印象实际上是上小学的头一天她拉着谢雨涵的手跳着脚感受着孩子们的叽叽喳喳,有扎堆的,有不适到痛哭的。偏就纪春晖背着那个大大的黑色书包,头发上的发丝翘着一绺,眼神散散的,那只他极其熟悉的大狸花安静的趴在他的脚边。
      这种神情,这种脾气秉性,并不像是山沟里的孩子。
      所以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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