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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夜宴
襄王府深宅豪院,层楼累榭,如无引领,人进入其中,往往不辨东西。
不过宁暇觉得她今天之所以找不着北倒不是因为襄王府这让人眼晕的格局,完全是因为她今天这身衣服太碍事。
平时她总是一身利落的短打,今日赴宴,不得已穿上繁复的裙装,虽然她挑了个款式最简单的,但还是觉得哪哪都不得劲。于是她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地用随身携带的匕首把里裙下摆割开点,好让她能行动自在些。
等她好不容易寻到个僻静处,割完了裙子,却发现自己迷了路。她也不着急,索性慢悠悠地晃着,东瞧瞧西看看,不时吐槽几句,颇有点自得其乐。
走着走着,就走到一处桃林边,她隐约听到从桃林里传来细微的人声,就想着过去问问路,没走几步,那人声却戛然而止,似乎对方听到她在靠近才突然停止说话。她脚步极轻,那人一定也是习武之人,且功夫必不低于她!
想到这,她停了下来,在她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往前走时,苹儿突然找了过来,看她没出什么事,苹儿长吁一口气:“我的大小姐,你可叫我好找,前头宴会都快开场了,你怎么净瞎逛呢!”她一边说着一边扯着宁暇风一般地往回走,宁暇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就被带走了。
桃林深处的确有人,一主一仆,仆人一身黑色劲装,是个练家子,年纪看起来二十出头。
他说:“殿下,桃林外那人会武,今日这宴怕是会有难料的变数。”
被他称作殿下的人年纪与他相仿,那人生的一副好相貌,像是冰雪堆成的人,极为干净,只是细看会发现眼底有一抹青色,似乎身体不好。
“不妨事,只是个迷路的小丫头,一切照旧。辛夷呢?”
“已经埋伏好了,”仆从眉头紧皱,想了想又说:“殿下,那件事……”
“十一,那件事必得由你亲自来做,我才放心。”
十一便低头称是,再不多话。
这边宁暇刚到设宴的花园,和胡秋英连照面都没打,就被襄王府侍女领去了公子小姐那一堆,苹儿见她无事,便去找夫人禀报。
这会儿,晚宴还没开始,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
宁暇刚走近,就有一个穿绿衣服的少女注意到了她,那少女对旁边几人说道:“看,这不是宁司直家那个武痴么。”这“武痴”两字被她说得怪声怪气,一旁的人听了也跟着掩嘴偷笑。
有个三角眼少女刻意拉高了声音:“听说是几年前摔坏了脑子,就开始……”她端出一副假同情的嘴脸,“……不太正常了。”
“不过这宁家小姐倒是不像传闻那般丑陋野蛮,还挺有几分姿色。”一位摇着扇子的公子哥儿边说边眼神打量宁暇。
三角眼少女便有些不满:“哪里好看了,我看就不如咱们天绮好看。”
那位叫天绮的少女被众星捧月般地围在人群中间,长得的确很美。在众人评论奚落宁暇时,她虽不出声附和,但眼神中却有种高高在上看好戏的意思,这会突然被拿来和宁暇比较,还是她向来自负的美貌,她便立刻沉了脸,冷冷说道:“把我和她比较做什么。”
三角眼少女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一脸难堪。摇扇子的公子哥儿见美人生怒,立即讨好地说道:“尹小姐的美貌自是无人能比,便好似这池里荷花,不染纤尘,高雅圣洁。”
另有一白衣公子不甘示弱:“这满池荷花,尹小姐自是那最美的一朵。”
尹天绮抬眉:“哦?最美的是哪一朵?你不如摘来,让我比较比较。”
她这么说,白衣公子便有些下不来台,支支吾吾了几声,脸也涨红了。
宁暇对自己的“恶名”早有耳闻,听到那些冷嘲热讽,她并没放在心上,只是冷眼旁观。可这时,她却突然起了玩心,大声说道:“你想摘,我带你去!”
话音未落,她就冲散人群,飞掠到了尹天绮面前,她一手拦腰抱起尹天绮,像夹跟细木头桩子似的飞身上了荷花池,几个起落就来到了池中央。
这时,尹天绮已经快被吓疯了,而更让她两眼发黑的是这疯子宁暇居然还转来转去,似乎真的在找哪朵荷花最美!
“你快放开我!”尹天绮气急败坏道。
“这里吗?这里可不行,我松手你可要落水的……找到了!”只听宁暇欢呼一声,借着一片荷叶的力迅速摘下一朵荷花。可不知怎的,宁暇突然“咦”了一声,尹天绮感觉腰上的手似乎要松,吓得大叫,这么一叫,腰上的手又紧了,不过片刻,就带着她回到了平地。
尹家的丫鬟忙上前从宁暇手里夺过自家小姐,尹天绮因方才失了态,此刻也不想在这儿接受他人的目光洗礼,便赶紧跟着丫鬟走了,宁暇只来得及在背后喊了句“你要的荷花!”。
此时围观的众人早已惊掉了下巴,看宁暇就如看疯子一般,眼神中还带着一丝畏惧。在宁暇走过时,众人退避三舍,自动分开道来。
这段小插曲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一是因宁暇动作快,二是众人马上便被更轰动的消息吸引了。
据说,璟王来襄王府了。
这个消息仿佛投入湖中的石子,人群就如那湖水,荡了开来。
有性子不够沉稳的马上便和一旁的人议论开了。
“原来传闻襄王与璟王交好是真的?”
“想必是真的,你想啊,要不是真的,璟王能放着宫宴不去,来襄王府上的臣宴么。”
“你说的在理。可是陛下把这璟王宝贝地跟眼珠子似的,能同意他来?”
“璟王想来,陛下还不得顺着他的意思?要我说,陛下如此宠爱个没有前途的皇子实在是……”
“说不得说不得。”
两人对视,心照不宣。
这些人里有人好奇,有人兴奋,有些人不以为然,也有些人看好戏。但宁暇哪种都不沾,她此刻一边机械地吃着东西,一边陷入了沉思。方才她摘荷花时有一瞬间在池里看到了什么东西,亮亮的,一眨眼却不见了,那是什么?怎么有种熟悉感?难道是她眼花了?
她心头隐隐有些不安。
就在这时,水榭上有了动静,襄王和襄王妃走了出来,说了几句场面话,却没什么人认真听,他们的注意力都被一人吸引了去。
那人长身鹤立,气质出尘般干净,仿佛即将乘月色归去的仙人,和旁边雍容贵气的襄王就不像一个爹生的。
有人感叹:“闻名不如一见,这璟王真乃仙姿玉容。”
另一人附和:“那是自然,毕竟是荑夫人所出,荑夫人的美貌可是天下无双。”
“你见过荑夫人?”
“荑夫人不是好多年不露面了么?我怎有缘得见?不过家父早年倒是有幸见过一面,回来便说,这样的绝色,难怪废帝和今上……”说到这儿却是不敢再说下去了。
宁暇把这对话听得一字不差,又抬头去看那璟王,好看是真好看,就是美得很遥远,不像世间的人。
她端起杯酒,对着月光一饮而尽。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她师父来,也不知今晚是不是一人在家喝了个酩酊大醉,待会回去怕不是会拉着她练什么月下刀。她低头一笑,又想起有一次姚阙喝醉了躺进池里练闭气,在她经过时突然跃水而出一刀向她砍……
她方才在荷花池里看到的是刀!
几乎就在她意识到这件事的同时,她后背噌地一紧,长久以来被姚阙训练出来的对危险的第六感让她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就飞身而起,直奔荷花池。也是在同时,“刺客,有刺客”的惊呼声此起彼伏,荷花池中猛然跃起的蒙面黑衣刺客直奔水榭而去,在他即将接近时,宁暇及时赶到,与他缠斗起来。
宁暇今天很吃亏,穿得束手束脚,也没带称手的兵器,只能用随身携带的匕首滥竽充数。但让她惊异的是,她竟然能和刺客打个平手。她并不认为自己武功已经进境到难逢敌手了,更有可能是这个刺客本来功夫就不怎么样!这就怪了,谁雇的这么个业务水平有问题的刺客?这种水平的,王府护卫多上来几个,应该也能摆平,到时候这刺客任务没完成,倒成了活靶子!靶子?难道刺客不止这一人?这人只是来吸引注意力的,真正的刺客……不好!
这回宁暇终于还是来不及了,一是她正被眼前这名刺客缠住,二是她再快也快不过离弦的箭。
那支箭从西南方射来,直取水榭中的璟王。同一时间,与她交手的刺客“哎哟”一声,用尽全力一刀挑开宁暇,急跃入水。
宁暇被这变故惊住,她本能地朝水榭看去,只见在一堆人的围拥下,璟王似乎看到了她,他神态平静,好似完全不受中箭影响,百忙之中竟然对她点点头,温柔地笑了一笑,像是感谢她施以援手。
很久以后,宁暇都一直记得这个笑容,像清风拂起碎发,又似暖阳温热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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