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纪事

　　太子妃之事便在众人的心知肚明之下掩盖过去了，父皇又定了裴居道之女为太子妃，听说定下的那天，恰好有白雁飞进了宫室之中，父皇以此为吉兆，很是开心。

　　妃朝见是太子妃册立的倒数第二件事，皇太子妃觐见母后，因着之前的事情，对于大哥娶亲这事，我总是有些恹恹的。那日母后将我带在身边，大嫂在不远处叩拜，拜完了父皇拜母后，她身上穿着层层的礼服，头上的命妇制仪看上去美丽也很重，但是大嫂完成的一丝不差。

　　父皇母后赐下珠宝，父皇给的赏赐尤其丰厚。太子妃朝见完成后，父皇要去太极殿内会见群臣，父皇起身前往太极殿前，冲我招了招手，我扭过头假装没看见，母后在背后推了推我。

　　瑞安过来引我，父皇带着我去了太极殿，父皇坐在龙榻上，将我安置在他身边，群臣一同上寿辞云：“皇太子嘉聘礼成，克崇景福，臣某等不胜庆忭，谨上千秋万岁寿。”

　　父皇带着我回长生殿去，父皇的风痹这几日又有些加重，父皇靠在榻边，我脱了鞋，站在父皇身边，给父皇按着脑袋。

　　路上，父皇还是不解痛，我敲了敲窗子，车队便停了下来，瑞安探头来问我，“殿下？”

　　“直接去大明宫，请医者在那里候着。”

　　“是。”

　　父皇抬眼看了我一下，今日在太极殿，我隐隐有些明白大哥的意思了，父皇不仅是父皇，更是皇帝，昔年萧淑妃也曾见幸于父皇，但是萧淑妃死后，她的两个女儿长于掖庭之中，父皇却都不记得她们。

　　“雀奴儿，今日开心吗？”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父皇抬起手摸了摸我的脑袋，“雀奴儿长大了。”

　　我陪着父皇用完药，看着父皇睡下。急匆匆地去找母后，我忽然间想冲进母后的怀里抱一抱她，我好想她。

　　冬日天黑得早，父皇在太极殿时，天还亮着，现在已经黑的透透的。见我要走，瑞安出来拦我，“殿下，天色已晚，更深露重，殿下今晚就歇在这边吧。”

　　我摇了摇头，“瑞安，你好好照顾父皇，孤回太极宫去。”

　　说话间，我已经上了銮轿，瑞安只能答应，吩咐身边众人照顾好我，又让他的一个侍从跟着，等我到了再回来同他回话。

　　回了太极宫，远远地能看见诸殿灯火明亮，銮轿在两仪殿前停下，我一路奔进去，母后还在批阅奏折，她见我也愣了一下。

　　母后坐在厚厚的羊毛毯上，我扑进母后怀里，搂住母后的腰，“阿娘，您真好，雀奴永远永远喜欢你。”

　　母后将我的脸抬起来，细细地看了一番，“可是受了欺负了？”

　　我摇摇头，不知为何，眼泪却落了下来，哽咽着道：“阿娘为雀奴挡了许多的风雨，给我一切我想要的，阿娘，雀奴怎么才能报答你？”

　　我哭得泪眼朦胧，母后却笑了，她拿帕子擦掉我的眼泪，“朕的雀奴儿今日瞧见什么了？”母后将我抱在怀里，晃了晃，“只要你平安长大，日后不气朕，朕就心满意足了。”

　　我瓮声瓮气道：“我什么都听阿娘的。”

　　我突如其来的感慨，并不多沉重，只是忽然间觉得父皇对我的好并不是无条件的，并不是因为我是他的女儿他就爱我，而是因为我是他和母后的女儿他才对我好。

　　这件事情母后并没有告诉旁人，第二日瑞安过来请我去大明宫。父皇的风痹病住在太极宫多有不便，如今长居在大明宫。

　　我到大明宫时二哥也在，二哥站在阶上冲我招招手，我走到二哥身边，“二哥，你今日也来听课吗？”

　　二哥有些疑惑，“听什么课？”

　　我拉着二哥的衣袖，“父皇说要给我上课。”

　　二哥愣了愣，“是么，那太平要好好听。”

　　我摇了摇二哥的衣袖，“二哥，你还没说你来干嘛呢？”

　　二哥声音平平的，“王勃新做的《滕王阁序》很受父皇的喜爱，王勃受命回了长安，如今他写好了，我给父皇送来。”

　　我想了想，记不起这个人来，“二哥，你怎么认识他的啊？”

　　二哥没有避讳，“以前王勃是我的侍读，后来写了篇不好的文章，犯了父皇的忌讳，坐罪被逐出长安了。”

　　二哥见我面上有些懵懂，摸了摸我的脑袋，“王勃的这篇序写得极好，说不定父皇今日只顾着赏这篇文章了。”

　　我正在换牙，门牙掉了一颗，一直记着不要笑，此时听见不用上课，一时忘了形，将缺了的门牙笑得露了出来，二哥见我露齿，笑了出来，我连忙抿上嘴。

　　二哥却又接着道：“说不准父皇会用这篇文章用来给你上课。”

　　我有些不开心，二哥说：“这篇序写得极美，你读了一遍就会喜欢上的。”

　　我捂着嘴，“二哥，你喜欢这个侍读吗？”

　　二哥想想，点了点头，“他很是有才的，不过有些恃才傲物，但经了些磨难，同以往不大一样了。”言语间颇多感慨。

　　“二哥，等会我帮你说话，让他继续做你的伴读。”

　　二哥瞧了我一眼，“好好上课就行了，不用想这些。”

　　二哥果真说中了，父皇读完这篇序，大赞不已，将我拉到身边，“雀奴儿，你来读一遍。”

　　我皱了皱脸，父皇是知道我掉了牙，说话漏风的。我摇摇头，指了指嘴巴，父皇看着我，忽然笑出声来，“瞧瞧朕，忘了朕的雀奴儿在换牙。”

　　二哥同父皇说了些话，就退下了，没有提让这个王勃回来的事情。父皇一字一字地读着，遇到我不认识的字用正楷写在一旁，让我跟着描摹。

　　将大半篇序里的生字写完，父皇把我的字拿过去，细细地看了一遍，“雀奴儿觉得这篇序写得怎么样？”

　　“写得好，很是有才气。”我这话说得没有底气，我一个说话还漏风的小儿，我在心底默默地念了两遍‘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阿耶，儿听说他曾经是二哥的伴读，这样有才气的人，儿臣也想要。”

　　父皇却没有一口答应，“他这人恃才放旷，虽有才气，却不适合做咱们太平的伴读。”

　　我拉住父皇的衣袖，“那父皇也不许把他给三哥四哥。”

　　父皇笑了笑，“好，朕答应。”

　　我没有再说，过了两日，父皇赐其为代王参军，入代王府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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