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生相许

　　夕阳半遮于云后，晚霞烧红了半边天，小院的鸟儿却不曾归巢，它们已经在这里安家。

　　落日的余晖洒在这方小院，照在两个少年身上，为这一方天地增添一抹温馨。

　　余生与余岁坐在阳台上写作业，余生知识点欠缺太多，余岁便从头给他讲起。他声音好听却平淡无波，余生出神地想，这完全不是一个九岁小孩的语调…

　　头被敲了一下，余岁冷冷道：“好好听。”

　　余生：“噢，你好凶。”

　　余岁一眼撇过来，他不敢吭声了。

　　给余生补习其实并不费劲，他记性好，而且聪明，余岁只需讲一遍他就懂了，甚至有的内容一点就通。

　　落日最后一点边缘也藏在了地平线下，鸟啼渐消，知了吱吱唤着，此起彼伏，夜幕悄然降临。

　　余岁打开阳台的灯：“今天先讲到这里，你写作业吧。”

　　余生抬起头，看见他转身下楼了。他动了动想追着一起下去，又找不到理由，只得安安生生写作业。不久后，余岁端着一个杯子放在余生面前，余生抬眼，里边是纯牛奶，白色的水蒸气飘飘渺渺向上伸着，又顷刻间被蒸发。

　　余生有点受宠若惊：“给我的？”

　　余岁：“给空气的。”

　　余生一边美滋滋地喝着牛奶，一边在心里又给余岁打上标签：傲娇

　　余岁不再理他，坐到一边拿出鲜花饼一口一口开始吃，他吃的格外认真，仿佛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余生看了一会，忽觉腹中空荡荡的，缺点什么。这很奇怪，明明刚才已经喝了一杯牛奶。他也拿了一个鲜花饼，这次他没有三两口吃完，而是小口小口地慢慢品尝，他想知道是什么味道会让余岁如此喜欢。鲜花饼有点过甜，他不是很喜欢，但他仍然把它打上美食的标签，没有原因。

　　余生坐在那里想的出神，不知什么时候，一段清脆的旋律将他的神思拽回，小小的少年放松地坐在钢琴前，白嫩又灵动的手指拂过琴键，便带来轻快的旋律。暖黄的灯光和皎洁的月光都愿意照在他身上，清风也过来吹拂他的发丝，他出尘地坐在那里，却又那么真实。

　　余生静静看着他，甚至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了画中人。一曲毕，余岁在他眼前晃了晃：“傻了？这首曲子叫《小星星变奏曲》，我妈以前经常弹给我听。”

　　余生认真说：“很好听，真的。”

　　余岁的声音轻快了些，仿佛这个夸奖真的给他带来了好心情：“喜欢的话以后可以教你。”

　　余生有些迟疑，但他还是是忍不住跟着轻快道：“好！”他不知道为什么余岁对他这样好，可人的付出都是相互的，他以后该用什么去偿还呢。

　　余岁轻轻笑起来，跟余生道了晚安才回房间。夜已深，余意还没有回来。余生忽然明白为什么他们要在外边吃饭。余岁以往也是这样吗？他一个人在这偌大的房子里是怎样度过每个夜晚呢？他不会害怕吗？好像不会。现在的他看上去不会害怕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余生的房门又被敲响，这次是余岁。他还穿着睡衣，一脸懵然，软软道：“该起床了。”

　　此时此刻，他才有了小孩子该有的样子，冷硬的外表褪去，露出柔软的绒毛。余生蓦地清醒了。

　　余生洗漱好下楼的时候，余岁已经动作麻利地做好了简单的早餐，三明治和现磨豆浆。

　　余生惊讶道：“你会做饭？”

　　余岁不以为意：“总不能一直在外面吃。”

　　余生突然沉默了，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说不出话来。片刻后，他轻声说：“等放假了，你教教我吧。”

　　余岁瞥了他一眼：“首先，要给厨房买个保险。”

　　余生“噗”地一声笑出来，余岁的潜台词是答应了，他几口吃完早餐，发觉味道很不错。对面余岁还在细嚼慢咽，余生很好奇他怎么可以吃的这么慢，便一直盯着余岁，余岁忍无可忍回瞪他，带了点平时没有的稚气，余生的表情终于明朗起来，方才突如其来的难过也被驱散了。

　　余生忽然又想起来什么：“既然你会做饭，那昨天晚上…”

　　余岁随口说：“懒。”

　　余生：“哦~我懂。”

　　余岁：“你不懂。”

　　余生笑着去搭他的肩膀，被他一把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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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末中掺了几分秋，原本清爽的风也混了凉意。

　　余生坐在自行车后座，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整个车都晃了晃，余岁险些没控制住平衡，他头也不回地问：“谁骂你？”

　　余生回怼：“哼，是有人想我。”

　　余岁：“嗤。”

　　余生：“……”

　　到了班里，余生刚把书包放下来，就见余岁拿着杯子出去了，片刻后，一杯棕色的液体出现在他眼前，“这是什么？”

　　“喝，废话多。”

　　啧，这么凶。余生喝了一口，被苦的说不出话来，“这也太苦了，我不……”

　　他不敢说了，余岁有如实质的目光让他背后发凉，索性一口闷了，满嘴的苦涩让他打了个颤，余岁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转而扔了颗巧克力在他桌上。

　　余生小声嘀咕道：“怎么这么喜欢吃甜的…”他把巧克力塞进嘴里，满腔苦涩瞬间被厚重的甜味取代，“好像还不错。”

　　余岁不想理他。

　　余生前两节课还能专心致志地听课，后来发现自己愈发力不从心，头昏昏沉沉，眼皮似千斤重地下垂，背后出了一层虚汗。一下课，他就撑不住趴在桌子上。一只手伸过来贴在他的额头，这只手冰冰凉凉，格外舒服，让他不自觉地蹭了蹭。下一刻，这只手拎着他的后衣领把他拽起来，比手更冰凉的声音响起：“发烧了你自己不知道？”

　　余生心道我还真不知道。但他瞄了一眼余岁的脸色，没敢说话。

　　学校没有医务室，余岁给余生和自己请了假，打车去了最近的医院。

　　余生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发烧，最后他勉强找了个理由——水土不服。

　　挂号、拿药都由余岁去做，余生只需要乖乖等着、乖乖看病。他只烧到38°6，医生不建议打针，因此他们只开了点药就又打车回家。

　　余生吃了药后被余岁安置到床上，他先拿酒精给余生擦了脸和身子，给他盖上易于散热的薄被，又用湿毛巾敷在他额头。他做这一切流畅而娴熟，仿佛已经做过了很多次。余生看着余岁忙碌的身影，又看着他稚气未消的脸庞和与脸不符的气质，不由自主走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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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余生每天晚上会有一杯热牛奶，早上会多一个鸡蛋。他的个子在余岁的大补下迅速蹿高，身上也逐渐有了些肉，看起来不再皮包骨头。

　　余意仍是每天忙于工作，不出差时半夜才会回到家，出差时一走就是一周半个月。

　　余岁以前在自己房间的书桌上写作业，自从余生来了之后，他就和余生在阳台的桌子上一起学习。倒不是他想在外边，刚开始他一直在房间学习，然而每天余生都会以各种理由敲响他的房门。后来，余生愈发肆无忌惮，他会推开玻璃推拉门进到余岁的房间中，拉着余岁直接把他带到阳台的公共小桌上。他知道余岁不会生气。

　　余生的学习成绩也在余岁的帮助下逐渐提升，他本就聪明，还愿意努力学习，余岁将他漏掉的知识点全部给他补过之后，他就已经能跟上上课的节奏了。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时，余生以班级进步三十多名的成绩考到班级第十，成为进步标兵。余生笑着用双手环住余岁的脖子，从后面整个人挂在余岁身上，“我厉害吧！夸我！”

　　“手松开。”

　　“我不！”余生得寸进尺道：“你必须夸我！”

　　余岁：“恭喜你考第一。哦，原来多了个零。”

　　余生：“……哦。”他的尾巴还没开始摇就被剪断了，自尊心大受打击，他发誓短时间内不要理余岁了。

　　余岁骑车带着他去向菜市场，“你越来越重了。”

　　余生把刚刚发的誓抛到九霄云外：“我这是越来越高了！”

　　余岁：“再不学骑车就自己走路上学吧。”

　　余生用胳膊紧紧抱住余岁的腰，把头枕在他背上：“我不！就要你带我！再说了，你也没有提过教我骑车啊！”

　　余岁无奈道：“没想到你增肥这么快。”

　　余生不服气：“还不是你喂的。”

　　余岁：“寒假教你吧。”

　　余生：“好啊，等我学会了就我带你。”他又问：“对了，今天我们就放假了，咱爸什么时候回家？”

　　余岁顿了顿，“不知道。他可能要过年了才回来。”

　　余生却笑道：“那我们就可以在家里肆无忌惮了呀！”

　　余岁愣了一下，随即也轻轻笑了。

　　他们买了食材，决定晚上吃火锅。余岁喜欢吃辣，余生却发现余岁胃不好，经常痛的脸色苍白，就不允许他吃了。然而对于一个嗜辣如命的人来说，这比戒烟戒酒还难，因此余生只能让步，让他吃微辣。

　　余生问：“你会做火锅吗？这不像是我们能完成的任务 。”

　　余岁：“按照网上的菜谱，应该可以。”

　　对于余岁这种经常做饭的人来说，只要按照菜谱一步一步做，失败的几率就很小。

　　他按照菜谱，小火热油，加入火锅底料炒化，再加入干辣椒、花椒、大料、葱姜蒜等翻炒一阵，香味已经飘得满屋子都是。

　　余生在旁边打下手，馋道：“饿死了，什么时候可以吃？”

　　余岁敲了下他的头：“先把你的活干完。”

　　余生只好继续去摘菜、切菜。他切菜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厚的太厚，薄的太薄，大小也不一样，一个字总结就是丑，但他乐在其中，还要向余岁炫耀一番，余岁懒得理他。

　　餐桌上，小锅咕噜咕噜冒着泡，食物的香味肆漫，水汽从房间溢出，两个小少年相对而坐，这个画面有些奇怪，却恰是人间烟火的样子。

　　余意除夕夜才回到家，他领着大包小包的礼物，余岁和余生一人一份。他只能在家里待一天，大年初二就要离开。即使这样，余岁仍然很高兴，余生能看出来，他像只在外闯荡的小猫，见到家人后“自强”的表皮全部消失，只对他露出柔软的肚皮。

　　除夕夜，余意没有带他们出去吃饭，而是自己在家动手做了一桌年夜饭，余意和余岁主厨，余生打下手。他们人少，只做了五菜一汤。余生暗自惊讶余意做的饭居然还没有余岁做的好吃，这有些匪夷所思，更有些滑稽，可是他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饭后，他们三人所在沙发上一起看春晚，零食堆满沙发，随手一抓就是，这是余意坚持的看电视的最佳状态，余岁对此无言以对。余生看着余岁无奈的表情，深深感觉这俩人的身份颠倒了。

　　零点倒计时结束，春晚的主持人大声说着新春祝福语，余意拿出两个红包给他们一人一个。余生没料到余岁居然也给余意准备了红包，他把余岁拉到小角落，“你居然还给咱爸压岁钱？里边装了多少钱啊？”

　　余岁弯起眼睛：“六块六。”

　　余生：“哈哈哈哈哈哈。”他又笑着去拉余岁的袖子，“我也要！”

　　余岁：“为什么不是你给我？”

　　余生卖乖道：“因为你比我大呀，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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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岁最终还是给余生包了个十一块的红包，比余意还多几块，他因此嘚瑟了好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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