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木谣

　　我终于还是回到了阿娘的身边，阿娘摸着我瘦弱的手说，你怎么还是和阿娘一样，也被抛弃了。原来阿娘早就看出我的对苏堂哥哥的心思，所以想要成全我，我抱着阿娘哭了出来，我告诉阿娘，苏堂哥哥娶了一个很好看的女孩子。

　　阿娘苦涩的笑了下，摸着我的脸说没关系，有她在。我回来的三个月后，阿娘忽然着了一场风寒，一病不起，我四处求医问药，很快就花光了那二十大洋，阿娘的病却始终不见好转，我想起来白城有很多西医院，或许去到那边，阿娘就有救了。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最终买了去白城的火车票，我的想法是找打苏堂，让他想办法请医生救阿娘，我按照他后来给阿娘寄钱的地址找到了一个洋楼，外面的看门人却告诉我，苏堂已经搬走了，他娶夏小姐后，有了岳父的注资，生意做大，不再只做烟草了，还做很多贸易。

　　我听得云里雾里，看门人最终也没告诉我他搬到了哪里，房东太太也搬家了，诺大的白城我却没有一丝办法可以打听到苏堂的下落。最终在一个寒冷的黑夜里我倒在了一个五光十色的房子门前。

　　醒来时身上盖着一件外套，一个中年穿着打扮古朴的中年男人见我醒了，端了一杯热水给我，他告诉我，每天都有很多人倒在他的门前，因为世道的艰难，人死了就是死了，不会有人问津，我应该庆幸遇到他。

　　我问他为什么救我，他先让我回答我为什么来白城，我说我想找医生救人，他拿出一张契约，上面的字我看不懂，他告诉我，签了这个契约，他给我找医生，我需要在舞厅工作十年，服从他的安排。

　　我头烧的糊里糊涂的，听到他说愿意找大夫，便二话不说的直接的签了这个契约，他满意的笑了笑，让我休息好，剩下的事情他会处理好。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男人叫做庭哥，是这个舞厅的二老板，招人一般就看眼缘，他没有食言，确实帮我找了医生救治阿娘，可是医生带给我的消息却是糟糕的，阿娘的病按西医来说是绝症，治不好，没过多久，阿娘去世了，而我的人生却彻底的被锁在了这个五光十色的舞厅里面。

　　我们这个舞厅是白城一个不起眼的小舞厅，和百乐门那样的地方自然比不了，来的人也都是鱼龙混杂，有些一看就是混混打手，都是一些五湖四海来往白城谋生的人，讲的语言更是哪里的话都有，我根本听不懂很多聊天再说什么。

　　庭哥把我交给了菲菲去带，菲菲和我是同乡人，我和她的话题还多一点，菲菲总是穿一个粉色的洋裙，再加上她在白城年头呆久了，气质上比我要洋气很多，人也长得水灵，白嫩的小脸蛋上有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讲话也是很招人喜欢，很多人追求她。

　　我是为了救阿娘才和庭哥签了一份十年的契约，在这期间我都要为舞厅工作，舞厅会给我们提供住的地方，但是不会管我们生活，需要我们自己拿小费，和舞厅分成。

　　说真的，我当时真的是脑子糊涂了，才会在醒来后都没仔细去问，就签了这份不平等条约，假如我当时可以静下心来想一想，或许我还能坚持找一找苏堂，因为我确信，他在白城一定会过的很好，但是我确不肯定，他是否愿意继续对我们提供帮助。

　　毕竟他最后来找我时，向我表示不希望我和阿娘的生活再与他有什么牵连，二十大洋也是想都不敢想的一个数字，是他在白城打工这么久也赚不到的钱。也是出于这个犹豫，我当时才会稀里糊涂的签了我的卖身契。

　　或许我应该像菲菲一样，努力些在这个舞厅工作，可是我性格上实在不善言谈，而且从没有过与异性相处的经验，苏堂，是我这二十多年生命里唯一正式接触过的，我与他一个屋檐下相处了这么久，他都对我没有任何兴趣，这也着实打击我对于与异性相处的信心。

　　我经常穿着墨绿色旗袍，旗袍上面有几朵暗红色的牡丹花，因为这件衣服能和舞厅昏暗的灯光合为一体，丝毫不显眼。

　　有时因为走神，还会被庭哥发现扣掉小费，所以这样子干了三年，除了吃喝住勉强维持，我并没有像菲菲那样为自己攒下什么积蓄。

　　庭哥每天都会叉着腰对我们训话，就像家乡的地主对工人那样，不过他这个人倒不暴力，也比较随和，这让我不上进的日子稍微好过一些，我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三年，有一天确实很久没有小费了，庭哥有些无奈的找到了我。

　　“小荷，你要上进些，和菲菲那样，学会和客人打好关系，小费才能多啊。”

　　“庭哥我真的是不适合这份工作，你看既然我的合约是十年，我做做保洁也可以。”

　　“小荷，你亲近感还是蛮强的，别总一个人呆着。”

　　之前我也听菲菲说过，每个女人都有自己的独特的味道，我是一个能给予别人亲近感的人，这也是我在这里三年，很少有同事欺负我的原因，包括刺头一样的菲菲对我也是比较包容的，所以我要学会利用一下自己的亲近感。

　　但是我实在太对自己没信心了，不大习惯和陌生人交流，而且我们的客人背景不详，我很害怕惹到哪个厉害人物，死了都没人知道。

　　虽然平时过的浑浑噩噩，但是每天上班我都是努力打足精神，小心翼翼的与来往的每个人相处。

　　在我做到第四个年头时，舞厅里突然来了个衣冠楚楚的商人，庭哥叫我过去，我走过去时看大看到那个人大约快四十的样子，看起来蛮正经的样子，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衬衣和西服都特别整洁干净，很久没见到这样打扮的人了，一下子脑海里又浮现了苏堂的身影。

　　我低着头站在他面前，有些走神，他中文不是很好，叫我坐下，我恍惚了一下，在他身边坐下来，尴尬的笑了下，我们都是这个白城的异乡人，他好像在这个边做医药生意很久了，所以被朋友带来这里，他笑着说感觉我很亲切。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接触外国人，他只是和我说了说话，在我喝酒的时候为我鼓掌，我对这个人印象还是挺好的，我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我告诉自己的家乡是一个小乡村，里面有个浅浅的荷塘，夏天时开满荷花。

　　他有些惊喜的告诉我他的家乡那里夏天也有荷花，我觉得有些意外，他还说了很多，包括自己病逝的妻子，还有自己在白城做生意的艰难，后来才知道这里的生存法则是要在黑白两道都有朋友，他渐渐的成了半个白城通，他无奈的笑了笑。

　　最后临分别时他递给我一张他的名片，上面写着医药代理人，桥本龙一，还有他的办公地址和公司电话，名片这个东西我第二次见识，很久以前在那个小房子里，我为苏堂洗衣服的时候从他的西服口袋里面抖出来过这种小卡片，还是苏堂告诉我，这个东西叫名片。

　　我小心翼翼的用双手接过着个名片，看到他的眼睛微微笑，黑色的自然卷发随着午夜的微风微微抖动，心中不禁产生一丝别样的感觉，眼前这个彬彬有礼的日本商人似乎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不敢多想，但是却期待着还能再看到他。

　　菲菲刚送走一位客人看到我矗立在门口失神的样子，像个花蝴蝶一样飞舞过来，纤细的小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这男的是个日本人吧，怎么，你还喜欢日本男人？”

　　我被菲菲的调戏顿时红了脸，结结巴巴的解释着我没有，手里却暗暗攥紧了这个名片，菲菲开玩笑说我要穿上和服一定很像日本女人，因为我爱低着个头，说话声音也不大，大街上走的那日本女的都是这么扭捏，我没好气的捏了下她的脸蛋。

　　从那以后我几乎是每天都准时上班，内心会期待桥本的到来，甚至有时会对着镜子仔细调整自己的妆容，菲菲搂着我纤细的腰，红唇在耳边轻轻吐气，说我很漂亮，是那种耐看的漂亮，一定要对自己有信心。

　　在菲菲的鼓励下，我渐渐的不在低头走路，甚至有时场子里有动静，我也会抬头去张望，庭哥告诉我这样就对了，耳朵和脑子都要活份一些，但是在我等待桥本的日子里却发生了一件没想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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