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春雾吻我

　　报警一事，事发突然。
　　陈烬没开车，于是吃完早饭，陈烬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准备先带许厌回家。
　　司机坐在前排，扭头看向他们，问他们去哪。
　　陈烬拉开门，等她坐进去以后才上车，又报了目的地。
　　上车以后，许厌像个鹌鹑，一个劲地往车的另一边缩去。

　　狭小的空间让她觉得逼仄，好客的司机还在八卦。
　　“外地人？兄妹俩来旅游？”
　　陈烬客气地回应着，信手拈来地撒谎，“嗯，来旅游。”
　　司机感慨，“你妹妹看着也年纪也不大，初中生？放暑假，专门过来玩的吗？”

　　嗯？
　　初中？
　　许厌瞪大眼看着司机，又诧异地看了陈烬一眼，却见陈烬对着她眨了眨眼，狡黠又有点调皮。
　　许厌只好纵容地附和，生无可恋地说，“是啊，本初中生放暑假，出来玩。”

　　司机热情地介绍着江城的好玩之处，又吐槽说网红景点没必要去。
　　许厌听得昏昏欲睡，陈烬却很配合。
　　他一向都是一个不会让别人无缘无故陷入冷场的人。
　　对谁都是。

　　一想到这，许厌原本那经过这跌宕起伏的一天后就有些死灰复燃的心又冷却了下来。
　　她想，就算昨天敲响陈烬的门的不是她，他也会好好照顾那个女孩吧？
　　他的教养，他的风度，他的礼貌。
　　都决定了他不会袖手旁观。
　　被他保护，也不是一种特别的。

　　许厌悄悄按下车窗控制键，祈求让风能够吻掉她的心事。
　　看着车窗玻璃，陈烬的倒影似有似无地出现。
　　耳畔还伴着他和司机的闲聊声，空气里还有他那令人心安的野荆芥的味道。
　　三年了，这味道似乎从没改变过。

　　许厌觉得好奇妙。
　　明明是三年前尴尬断了联系的两个人，为什么重逢以后还可以变成现在这样？被她拉黑删除以后，陈烬好像毫不在意——这个认知让许厌的心更沉了几分。
　　就好像是一张彻底被撕碎后重新拼凑完整的画纸，上面的每个笔触都依旧美得让她觉得触目惊心，但存在过的裂痕也提醒着她，美丽遥不可及。

　　想着想着，困意袭来。
　　许厌摇摇欲坠，那近三十个小时的火车硬卧体验本就让她睡眠不佳，昨夜跟坏蛋的斗智斗勇后更是让她神经紧绷无法入眠。现在好不容易到了安稳之所，瞌睡虫齐齐出动占领了她的脑袋，毫不费力地在她的世界里编织着困倦者的睡意。

　　“困了？”陈烬察觉出她的异样，小声地问。
　　许厌软糯地嗯了一声，实在是没有力气。
　　她正想说偷偷小憩一番，陈烬就向她这端挪了下位置，伸手揽过她小脑袋，靠在自己的肩头。
　　“眯会。”他说，“到了叫你。”

　　许厌一僵，浑身像是被人点了穴道。
　　这份亲密来得突然，叫她万分不适应。
　　司机还在那明目张胆地感慨，“你们兄妹感情真好。”
　　这下好了，许厌要是起身来，就会打陈烬的脸，可这靠上去，许厌又觉得问心有愧。

　　于是许厌的脖子保持着梗住的状态，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坐在她身边的人，能够明显地感受到她的紧张和无所适从。两只小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陈烬扫了眼，发现许厌攥着自己的裤子，在牛仔裤上带出一道道折痕。

　　陈烬侧过头，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说，“放心睡吧，我这衣服没垫肩。”
　　许厌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她知道陈烬或许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这才说了这无厘头的话，想要缓解她的情绪。
　　这份好意，许厌心照不宣地受了。

　　她小心翼翼靠上陈烬的肩头，本以为自己会焦虑得一直睡不着，哪知道脑袋刚刚沾上去，眼皮就缓缓合上了，半点不听使唤。
　　她在困意和陈烬面前，没有半分抵抗力。

　　许厌就像是飘荡了许久的宇宙飞船终于着了路，在名为陈烬的星球上，暂缓休息。

　　肩头忽然地一重提醒着陈烬此刻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细眸淡敛，长长的睫毛投下月似的阴影来。
　　陈烬请司机调小了音乐，两人默契地没说话，保护着少女的美梦。

　　陈烬这才有时间，看向窗外，冷静地思考着。
　　他的眼眸如暴风雨前夜的天际，积压着乌云，并着压迫力。
　　确保自己的动作不会惊扰小孩后，陈烬拿着手机，单手发了好几条消息。
　　做完这一切，陈烬侧头去看靠在他肩上的女孩。

　　她有一张白净小巧的脸，睡着的时候像无害的稚猫，乖嫩的鼻尖透着一点粉色，圆润的脸蛋上有些皱巴巴的，是昨夜哭得狠了。
　　还是个小孩。
　　许厌的呼吸很安静，像是一阵晚风。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又在梦里遇到了糟糕的事情，眉心皱起来，拧成一小团。

　　陈烬心下微叹，伸手替她揉开眉心的烦恼。
　　肋骨下方传来难言的酸涩，陈烬对这感觉很熟悉，是他一贯面对许厌时常有的。
　　她实在是太干净，太纯粹，所以就算作为一个旁观者，陈烬也分毫不忍心叫她被弄脏了去。

　　兜兜转转三年，许厌又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这一次，路途将向何处偏移，陈烬也没有答案。

　　-

　　车停在小区门口，陈烬轻柔地叫醒了许厌。
　　许厌醒过来的时候，下意识抹了把嘴角，担心出什么洋相。
　　因着昨夜那出大戏，小区门口的安保人员早就清清楚楚地认识他俩，这下看了他们回来，忙不迭地打了个招呼。

　　两个人上了楼，在电梯里相安无事，都没多说话。
　　许厌不开口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这短短二十四小时内发生的事情太多，以至于她本来容量就不大的脑海，更是运转不过来。
　　好在电梯性能很好，升降又稳又快。
　　许厌在电梯屏幕上的数字变成23的那个瞬间几乎开心地快要跳起来。

　　终于不用再继续和陈烬单独处在同一个空间里了。
　　她现在很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时刻！独处万岁！

　　许厌率先走出电梯，胸有成竹地输入密码，门咔地一声打开。
　　原来是她昨夜太过紧张，输入密码的时候或许不小心摁错了数字。

　　“我到家了。”许厌回头对着陈烬说，“谢谢你。”
　　陈烬一听，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说，“许厌，这是我家。”

　　——噢。
　　啊？
　　等等。
　　许厌还没反应过来。

　　“这不是我哥租的房子吗？”许厌当机的大脑发出报废的提示。
　　陈烬勾了勾嘴角，说，“嗯，你哥租的我的房子。”

　　“怎么，你也要住我家？”男人双手环抱于胸前，看着许厌。
　　许厌骑虎难下，思忖片刻，挪出自己的脚步，站在门外。
　　“打扰了。”她声音微弱。
　　——许厌没那么厚的脸皮，时隔三年刚见面，就往别人家里住。

　　许厌转身欲走，领口却被男人一手拎住了。
　　他食指钩住她的背领，指背的皮肤从她脖颈轻擦而过，像是在一块易燃的布料上引落了火石。
　　“笨死了，逗你的。”
　　陈烬眼神里带着调侃和无奈，微低头，靠近她些许，轻笑一声，尾音上扬。
　　“不住我家，还想住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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