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烟花撩人

　　程东最近送了许多霍元安的快递，都是很重的包裹，跟以前一样需要他亲自签收的那种。

　　霍元安每次都露出抱歉的表情，请程东将包裹帮他搬到厨房里面去，想到他手不方便，又没有提出过分要求的份上，程东都按照他的要求做了。

　　只是程东越看霍元安厨房堆的那堆包裹越加怀疑，他包裹都没有拆开过，厨房虽然很大，可角落里也快堆满了。

　　他究竟买的什么啊？

　　很快程东就知道了。

　　这天又下起了瓢泼大雨，虽然有防雨的油布，霍元安的包裹纸箱还是被淋湿了一角，程东抱起包裹，被被淋湿的纸箱一角破了个洞，一团东西破洞处漏出来重重砸到他脚上，直砸得他脚一麻，条件反射般跳了起来，包裹也被他摔了地上，然后他看到一堆红薯骨碌碌的滚得到处都是。

　　程东木然的站在雨里，好气好想打人。

　　他咬牙切齿的冲到门前，疯狂的按门铃，门开了，霍元安站在那里，不解的看着他空着的双手。

　　“快递呢？”

　　程东的眼角跳了跳。

　　算了，忍一忍。

　　“对不起，您的包裹被淋湿破掉了，您买的贵重物品都掉了出来，您有袋子吗，我去给您捡起来。”

　　霍元安听到程东特意加重强调的贵重物品几个字，笑了笑，也不争辩，转身回去拿了个布袋给他。

　　“喏，环保袋。”

　　程东一把抽过来，闷声不语转头回去捡起了那堆红薯，按照惯例给他抗到了厨房去。

　　“这些都是红薯”他实在忍不住了，指着角落那堆包裹问道。

　　“不是，还有南瓜与土豆。”霍元安老实的回答他。

　　“这些都是需要你亲自签收的贵重物品？”

　　程东拔高的声音几乎破音，霍元安却微歪着头带着疑惑看着他。

　　“食物还不是贵重物品？”他似乎觉得还不够，又补充道：“快饿死的时候食物可以救命，睡前喝一碗红薯煮的甜汤可以入睡快一些。”

　　程东不想跟他说话，转身就想离开。

　　“可是我不会煮，所以至今没有好好睡过。”

　　程东愣了一下，回头看向霍元安，他眼圈周围一圈淡淡的青色，衬着他白皙的肌肤特别显眼。

　　“很简单的，削皮放水里煮软就可以。”他终是说道。

　　“我除了会拉琴，以前连厨房都没有进过。”

　　霍元安脸上带着淡淡的苦笑，他举起自己的手翻转打量，那双手修长白皙，艺术家的手保养得极好，却照顾不了自己的生活。

　　“所以我除了有钱，现在等于废物一个。”

　　程东沉默了一瞬，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至少你还有钱。你的家务助理呢，让她给你煮吧。”

　　“辞掉了，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挣钱，所以要省着点花。”

　　霍元安抓了抓鼻子，说这些时脸上有些不自在。

　　“你能不能帮我煮？幸好你说让我拿着我的钱滚，那时候我说大话了，要是你开口要工资，我不一定付得出来。”

　　程东诧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可是红薯土豆这些可以随便由你吃，要多少有多少。还有你可以住我家，你看我家这么大，空着也是浪费，你也可以省一些房租，为什么要花那些冤枉钱？一定要节约啊。”

　　程东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那种语重心长的劝解是什么意思？

　　他再穷也不用每天吃那些红薯土豆，再说霍元安哪里是节约了，那些东西的运费有多贵自己又不是不知道。

　　“你下班没有？我今天还没有吃饭。”

　　霍元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巴巴的看着他，仿佛等着喂投的小狗，要是他有尾巴，这时一定摇得很欢。

　　程东忍不住瞄了眼霍元安的背后，强忍住笑意说道：“还要再等一会，你如果不怕饿死我建议你先叫外卖。”

　　霍元安眼里霎时迸射出的光芒差点闪瞎程东的眼，他义正言辞的说道：“这么大的雨，叫外卖是在给外卖人员增添麻烦，网上不是说要体谅这些人工作的不易么。”

　　程东呛住，感情每天自己给他扛那些死重的包裹，他不是在给自己增添麻烦？还有自己也是辛苦不易的人员之一，为什么要在风里来雨里去奔波之后，还要来给他做饭？

　　这个问题直到程东送完件，来给霍元安做了晚饭，看他吃得一脸满足，自己收拾好去厨房洗完碗出来，还是没有想清楚。

　　霍元安瘫倒在沙发上，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眼睛微眯，像极了慵懒的猫，程东看得直想笑。

　　“要不要听音乐？我的演奏会。”

　　他看到程东，一下翻身起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嘚瑟与炫耀。

　　“好啊。”

　　霍元安脸上的开心更浓，带着程东来到视听室，摆弄着音响设备，不一会音乐响了起来。

　　“怎么样？”

　　霍元安像个孩子，指着荧幕上拉琴的自己，侧头问着程东。

　　“挺好听的。”

　　程东不懂交响乐，半天才想到了这么个形容词，看到霍元安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忙补充道：“音响也很响。”

　　这下霍元安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他辛辛苦苦满世界找来的设备，每一根线都精挑细选，视听室也是由顶级音响设备公司设计，这一间视听室花的钱都可以在这个城市买套房了。

　　乡巴佬。

　　霍元安在心里暗骂。

　　“我听不懂这么高雅的音乐，真的对不起。”

　　程东看着霍元安的黑脸，抓抓头诚恳的向他道歉。

　　霍元安心里的不满散去了些，又偷偷为自己骂他道了个不那么诚恳的歉。

　　“这是我的世界巡回演奏会中我最满意的一场，我喜欢柴可夫斯基。”

　　程东看向霍元安，他靠在软椅里，灯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闪过，却将他神情里说不出的悲怆照得清清楚楚。

　　不知道为何，程东心里也蓦然发酸。

　　“你呢，你喜欢音乐吗？”他侧过头，问道。

　　程东苦笑。

　　这些对他而言是太过奢侈的享受，精神享受得建立在物质基础之上。

　　“听流行音乐算吗”他思索了一下问道。

　　“算，音乐没有高低之分，只要能引起你共鸣的都是好的音乐。不过你喜欢谁的歌？”霍元安好奇的问。

　　“汪峰的。”

　　霍元安笑了起来，关掉了自己的视频，坐到旁边的钢琴前，单手拂过，一长串悦耳的音乐顺着他的指尖流淌。

　　“我会他的这首。”他停下来，侧头看着程东微笑说道。

　　“这首很有名。”程东点头附和道。

　　应该说是非常有名，尤其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春天里》好像特地为他们而写，那些对命运的不甘与生活的呐喊，都融在了歌词与旋律里。

　　霍元安又弹奏起来，程东听着有别于平时的视听享受，那些熟悉的旋律像是双温柔的手，轻轻的抓住他的心，然后狠狠的把它拽出来，抛到了污泥里。

　　上帝给人关上一扇门，有时候并没有记得再开上一扇窗。

　　霍元安时刻关注着程东，见他深邃的眼睛里泛着光，若有所思了一会，然后停止了弹琴，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

　　屋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程东一时有些羞赧，他抬手抹了把脸，粗糙的手刮过皮肤，让他清醒了许多。

　　真是的，换了个好的环境，自己居然也伤春悲秋起来。

　　“你为什么哭？”

　　程东咧嘴笑了笑。

　　“音响效果太好了。”

　　霍元安安静了一瞬，又继续问道：“你的理想是什么？”

　　理想？

　　小时候他想当科学家，想当警察，想过很多很多。

　　可是命运这双翻云覆雨手，死死的将他摁在自己的出身里，纵是他有千万种理想，也没能最终挣脱出来。

　　程东惆怅了一会，才开口回道：“赚钱，回家乡去买套房子，把爷爷接来，让他也能过过城里人的生活，然后娶妻生子，这样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霍元安垂下眼帘，半晌后他抬眼静静的看了他一会。

　　“你回去吧。”

　　程东有刹那的愕然，也没再多说，对他道了个别然后起身离开。

　　霍元安听到背后响起的关门声，却没有回头，手再抬起，柴可夫斯基第四交响曲流淌出来，他脸上浮上淡淡的笑容，这才是属于他的音乐。

　　………………..

　　程东在医院里走廊上无意识的来回踱步，手上拿着缴费单，那上面的数字对于某些人来说不过是一餐饭一瓶酒而已，可是对他来说却是拿不出的天文数字。

　　他前些日子赶时间去送件，不小心撞到了个孕妇，孕妇脑出血加差点流产，除了高额的手术抢救费用，还有住院费营养费，公司替他支付了一部分，自己的积蓄也全部掏出来了，可是还是不够，他有时都宁愿自己能长睡不醒，不用一醒来就要去面对那如雪片般飞来的账单。

　　在这个城市里程东没有朋友，家乡也没有可以借到钱的亲人，手里的账单都快被他拽烂了，他终是鼓起勇气，拨通了那个电话。

　　霍元安接到电话先是愣了一下，听他说完后挂断电话，淡淡的笑了起来。

　　司机在医院找到程东，递给了他一个信封，他打开一看，里面是张卡，密码附在了卡上。

　　程东感激的对司机道了谢，司机也没多说，看了他几眼后就离开了。

　　他拿着卡去交了费，困难暂时解决了，他却没能感到一丝一毫的轻松，那种铺天盖地的窒息感紧紧围绕着他，他喘息着奔到窗户边，阳光照进来，他的心却黑沉如一口枯井。

　　霍元安听到门铃声响起，拿起手机看了看监控视频，一时神色莫名。

　　他走过去打开门，程东站在门口，手里提着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蔬菜，袋子很重，将他的手指勒得都发红。

　　“没什么能感谢你的，我买了些菜，给你做顿我的家乡菜尝尝。”

　　程东感到非常不自在，强装镇定说完这番话，已经不敢去看霍元安的脸。

　　“进来吧。”霍元安侧身让过他，等他进来后关上了门，然后又开了口：“家务助理已经来做好饭了。”

　　程东顿住，难堪几乎将他淹没。

　　“不过她做的菜没有你做的菜好吃。”霍元安轻笑一声：“我很期待你的家乡菜。”

　　程东低声嗯了一声，却不敢回头，大步走进厨房，路过餐厅时看到桌上摆着的荤素搭配适当的三菜一汤，脸涨得通红几乎要烧了起来。

　　霍元安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端起桌上的盘子，眼也不眨的将菜全部倒进了垃圾桶，他看到程东楞在那里没动，对他扬了扬眉毛。

　　“我饿了。”

　　程东低下头没有吭声，手下却不停，拿出食材，用心的做了几道家乡的菜，主食是家乡经典的面食。

　　菜摆上桌，程东有些紧张的看着霍元安，看他拿起叉子每道菜都尝了尝，包括主食。

　　“怎么样，还吃得习惯吗？”

　　“不太习惯。”

　　这些菜都比较重油，口味也较重，霍元安饮食一向清淡，这些菜平时别说吃了，他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程东脸上的苦涩更浓。

　　“不过我可以试试，人的口味都是在不停的变么。”

　　霍元安笑了笑，程东抬头看向他，想看透他笑容背后真实的脸。

　　“怎么，你不饿？”

　　程东看他指了指盘子，又拿起叉子，挽起一根面条慢吞吞的吃了起来，按捺住心头的千百种思绪，拿起筷子夹了菜塞进嘴里，食不知味算是勉强填饱了肚子。

　　吃完程东照常收拾了餐桌，去厨房洗好碗出来，见到霍元安坐在沙发里，左手搭在扶手上，手指一下下敲打着扶手。

　　“去洗洗？我在楼上等你。”霍元安手指停下来，指着一楼的洗手间对他说道。

　　程东脸上的血色退去，瞬间变得惨白无比。

　　这个世上哪里有无缘无故的好，就算是天上掉金子，也要冒着被砸破头的危险才能捡的到。

　　霍元安轻笑出声，站起来抬手抚上他的脸，修长的手指沿着他脸部轮廓拂过，狭长的眼眸里是掩饰不住的蠢蠢欲动。

　　“我喜欢你的面部轮廓，像刀锋一样锋利。”

　　程东随着他手的移动，紧张得喉结不由自主的抽动，浑身几欲颤栗，他脚趾头弓起拼命抓着鞋底，似乎这样才能站稳。

　　霍元安脸上笑意更甚，手指像在琴弦上跳动那般顺着程东的脸往下，他舌尖在嘴里绕了一圈，慢慢的俯身贴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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