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世葳蕤

　　南星渚和凌葳第二次见面或者说正式结识，其实是在上元节的例行文会。
　　赋文的题目是鹤。
　　凌葳上言：“蹁跹舞弱水，墨动落蒹葭。”
　　南星渚下接：“寒时观渚立，燕雀安栖霞。”
　　随之便是一片附庸风雅的叫好。
　　礼貌等着旁人向他介绍凌葳，再假意装作从未摸过凌家的底细。
　　凌葳亦同，那马上人的惊鸿一瞥，犹如一场虚妄的幻梦。
　　突然讶异的察觉，凌葳，小字青宇，才过十七没几个月。生时恰好和元寰帝亲征乌罕年岁相近。
　　会不会……
　　那我岂不是打过皇亲国戚的念想？

　　入夜，华灯初上。
　　此刻的墙外，已是流光煌煌。
　　思绪万千充斥在心，飘飘然离开水榭，一抹白掠入眼帘，挡住去路。白衣少年拱手，轻启朱唇道：“敢问南公子可否为在下留步？”
　　也不是没有预想到有人会在文会结束后相邀，只是没有猜到，首当其冲的，居然是凌葳。

　　南家的公子，始终还是众试子攀附的对象。
　　凌葳的脚法极快，快到先人一步的拦住了南星渚。衣袂翻飞的样子，还真有几分鹤舞的意味，徒留下其他人虎视眈眈的看向这边。
　　南星渚戏谑的观察着投向自己的目光，礼示道：“不胜荣幸。”
　　我还正愁勾搭不上你呢。

　　长河自东穿城而过，江水中拥挤着花灯，摇曳烛火，游船的移动都变得有些许困难。游玩者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不乏有迁客骚人兴意上来，脱口成章。
　　挥退下人，凌葳与南星渚面对面坐在一叶不起眼的小舟上。行驶的平缓，杯中的月光静默，倒是灯火通明给人染上昏黄。艄公声调高亢的唱着俗曲，歌声却被周遭的喧闹，掩盖进人间烟火。
　　“听闻南公子素来风流，今夜，还以为会挑别的地方续意。”凌葳是武官出生，不似南星渚那般一杯酒可以喝出四五口才尽，举杯邀明月，旋即就见了底。
　　“哦那依凌公子看，南某是否值得结交？”南星渚探凌葳的底，其实反过来凌葳也在试水，既然目的相近，干脆挑破。
　　凌葳的表情没有浮起涟漪，他酌满两人的杯，待南星渚与他碰杯后，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彼此相视一笑。

　　上岸是车水马龙的风景。元宵夜的灯会，闹市叫卖的小贩，众人聚集于猜灯谜的摊子前，热闹非凡。
　　赢下狐狸和鹰样式的纸浆面具，两人像小孩子般拿着吹糖人，南星渚，甚至还提着兔子灯。
　　“唉，好久没有那么幼稚了，每每春灯都被家父关在家里，顶多是有顿元宵。”南星渚咽下一口桂花糕，心满意足。
　　凌葳不喜甜，要了份姜撞奶，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和，回复道：“我自小在大漠生长，也没到过中原……尤其是江边这么繁华的地界，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嗯？凌公子从未离过边疆？”
　　“不胜全，但，确从未离过军士管辖之所。”
　　之后又陆陆续续谈天说地的闲聊了几句。
　　循着人声鼎沸的方向，兜兜转转又回江边，赶巧遇到乡绅商贾捐赠孔明灯。
　　白领两个灯，买来现研好的墨与随便挑的笔——笔是最廉价的那种，最一般的竹子，最一般的毛。
　　清秀行楷落于天灯，他说终有一日要策马疆场，护大玄国运昌隆，百姓安康。
　　他低头洗笔，笑回南某一介庸才，比不过公子的抱负，只求贤妻美妾，子孙满堂。
　　“听凌公子此言，千年后，必定青史留芳。”

　　时值元寰二十七年上元，时年南星渚二十有一，凌葳正合二九。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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