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姐

　　清晨的校园里微风拂面，同学们都陆陆续续地向着自己的教室走去。周天祺难得心情不错，所以当他听到身后有个陌生的女声在叫自己时，他没有如往常一样的不予理睬，而是停住了脚步，疑惑地转回头。待那女孩跑至跟前后，他淡淡的问到：“你哪位？”
　　“你不记得我了吗，昨天你收下我的信了，还说我很可爱很漂亮呢。”
　　“你在做梦吧，让开！”不是不记得，而是没必要记得，冷冷地说完这句话后，周天祺就大步从那女孩身边走开了，没想到对方竟不依不饶地跟了上来，并且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他猛地停下，无比厌烦地说到：“我最讨厌跟在屁股后面追着跑的女生了！”
　　女孩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吓了一跳，却也不敢再向前，只好委屈地站在原地，眼巴巴望着那个漠然的背影越走越远。
　　“亦心，看什么呢，叫你都没听见。”
　　“嗯？赵毅啊……没看什么。”沈亦心将视线从那女孩身上移开，也将刚才的那幕抛到脑后，说实话，看到周天祺对别的漂亮女孩如此冷淡的时候，她总会有种窃喜的感觉。“话说，为什么总能在校门口遇见你啊？”
　　“因为我有心啊，而你恰巧在我心上。”
　　“哦。”沈亦心不知如何作答地随便应了一声，随即就往教室走去，身后的人却没有跟上来，她不解地折回身去：“你怎么不走？”
　　“刚才，你一动不动地站在这里，呆呆地望着那个方向，我叫你都没听见，我就也跟着你望过去，原来是你那有名无实的弟弟。”赵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种眼神他再熟悉不过，一如他望着她时那般，温柔而又热切，可能还带着点他没有的纠结。犹疑了会，他终是将心里的想法说出了口：“亦心，你喜欢周天祺。”
　　“胡说八道。”那边话音刚落，沈亦心就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立刻强烈地反驳。
　　“我也多希望是这样。”深吸了口气，然后故作轻松：“不过没关系，我喜欢你，与你喜欢他无关。”
　　薄薄的阳光里，男孩的神情坚定如初，上扬了嘴角，与他心爱的女孩对视着。
　　沈亦心有些狼狈地躲开了他的目光，她该说些什么，那么多年的心事竟然被一个一直喜欢着自己的男生看透。
　　是的，她喜欢周天祺，那个总是面无表情孤芳自赏不爱与人交流的家伙。从小到大，没有人将她忽视得那么彻底，也许是因为不服，也许是因为不愿，她曾努力地想要吸引他的目光，却仿佛总是将他越推越远。渐渐地，单纯的想法变了质，她开始渴望见到他，看着他的时候会很满足。不想交朋友，也是因为他，一直那么倔强地面对他，其实是因为喜欢啊。

　　夏末的一个周五晚上，沈亦心一个人在家，周天祺和同学出去逍遥了。周清池则带着沈慧兰出省考察了，说是考察，其实就是光明正大地享用公款吃喝玩乐，要一个星期后才回来，沈慧兰临走前千般叮嘱沈亦心要照顾好周天祺。
　　他哪里需要她的照顾啊，沈亦心收拾完饭桌上的残局后百无聊赖地这么想着。兜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是她的同桌程梓琳，约她去‘丽歌’K歌，而且是通宵。
　　沈亦心不怎么喜欢唱歌，却很喜欢和一大帮人去KTV闹腾。她一口就答应了前往，反正在家也没什么事，明天又是周末，通宵就通宵吧，从小到大就没彻夜不归过，正好趁此开个头体验一番。
　　到达丽歌门口的时候，她的那些同学都已等在了那里，加上她一共六人，付了押金，一群人向包厢走去。
　　走廊里回荡着混响交错的音乐声，不大，所以当手机铃声蹦出时很是清晰。沈亦心一边掏手机一边示意其他人先过去，顺便确定下包厢号：“207是吧？”
　　“对，接完电话赶紧过来。”程梓琳说完继续向前，这地方她们来过好几次了，不怕她找不到。
　　电话是沈慧兰打过来的，无非问问她吃过饭了没有在做些什么，沈亦心告诉她在和同学们唱歌，但并没说打算通宵的事情。收了线转身准备去包厢时，心里还在想着对妈妈的不坦诚，以至于看见面前站着个大活人时，她猛地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
　　一样的话语，两个声音，不差分毫地同时响起。
　　沈亦心跟前，站着周天祺。
　　两人的距离其实很近，大概一米之隔，暖色调的灯光投射下来，有些恍惚。而周天祺身上散发出的浓烈啤酒味立刻让沈亦心皱起了眉，也从一瞬间的迷乱中退回到自己的阵线：“我可不是跟着你来的，要是知道你在这里的话，我们一定会去其他地方的。”
　　什么态度！周天祺在心底低咒一声。每次见她，她都像只刺猬一样竖起全身的防备，而她那种针锋相对的姿态他已越来越不能接受，“你是不想见到我，还是害怕见到我？”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呗。”沈亦心云淡风轻地说着，然后昂首阔步地从他身边经过，该跟大伙汇合去了。感觉到身后的他跟着走了过来，脚步维持着相同的频率，她右拐他也右拐。沈亦心突地转过头去，语气不善：“干嘛跟着我？！”
　　“我本来就往这边走。”
　　说这话的当儿，周天祺已经越过她走在了前头。不一会儿，沈亦心就见他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她瞥了一眼门牌上的号码，205。
　　205？205！她记得这里的包厢是奇偶分开的，奇数号码的房间都在一边，偶数号码的房间在另一边。果然，当她再往前走几步后，207就映入了眼帘，她们的包厢的确就在隔壁，还真是有缘啊。

　　沈亦心进入包厢时那几人已经唱开了，在劲爆的歌声中，程梓琳扯着嗓子对她喊：“亦心，你来得正是时候，下一首《赤道与北极》，给你点的。”
　　“没问题。”沈亦心吼回去，她会的歌没几首，通常不是跑调就是完全找不着调，却鬼使神差地对这首朋友们普遍认为挺有难度的《赤道与北极》演绎得相当完美，于是每次去KTV都必点。
　　她从来偏爱怀旧经典款。
　　一曲完毕，沈亦心把话筒递给了其他人，顺手剥了一颗茶几上的核桃塞进嘴里。坐在她旁边的吴静怡作出一副痴迷状，趁着切歌时的短暂安静说到：“所以说，歌不在多，精一首就成，足以撑得起场面……不行，我得去趟洗手间。”
　　待她回来后，程梓琳兴致勃勃地说到：“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一经提出，全票通过。
　　“先说好，若是谁选了真心话却没说真心话，或者选了大冒险又不敢大冒险，那就诅咒她以后生孩子没□□。”
　　有个女孩忍不住插嘴：“这个毒了一点吧。”
　　“不毒怎么保证游戏质量。”
　　六个人围在一起开始游戏，沈亦心不动声色地玩着，她是玩这个的高手，几场下来稳操胜券，首次出现败局大约是在一个小时之后了，败在了吴静怡手里。她拢了拢肩上的发，慷慨激昂地说：“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来。”
　　“总算逮到报仇的机会了，”吴静怡笑眯眯的，刚刚可没少被她刁难，先问个一直挺好奇的问题好了：“你喜不喜欢赵毅？请注意，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哎，就不能有点创意，老是围着这些情啊爱的，俗不俗？”
　　“没办法，我就一大俗人，只对这些俗事感兴趣。而挖掘你的情事，是我今晚的主要目的，你到底要不要回答？”
　　“答。”这问题不具备任何遮掩性，干嘛不答，“我对他没感觉。”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是谁？”
　　“想知道，继续赢我继续问。”
　　下一轮的结果——沈亦心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她真的再次输给了吴静怡。
　　“哈哈，这回可以说了吧。”
　　“我选大冒险。”
　　“行，果然是有喜欢的人哈，你可真够深藏不露的。”吴静怡心有不甘地说完，随后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大冒险是吧，那就去隔壁包厢模仿脑白金的广告，要边唱边跳哦。”
　　脑白金！沈亦心的脑子里顿时跳出两老头老太在那兴奋地手舞足蹈，要模仿他们还边唱边跳？不得不说，这主意够损的，不过她玩得起就输得起，只是，“哪个隔壁？”

　　菩萨保佑，从她嘴里蹦出个209吧。沈亦心在心里祈祷着，下一刻，希望便破灭了，她听见那小妮子不紧不慢地回答：“我刚路过205时听里头挺热闹的，人应该很多，就205吧。”
　　“隔壁多不吉利，要不对面吧好不好？”沈亦心做着最后的挣扎，她的人生宗旨里头有一条：丢脸可以，但绝不能在周天祺面前丢。她不要去205！
　　“不好，就是隔壁，就是205。”好奇心不被满足的人是很恐怖的，啊哈哈，“当然你也可以拒绝，如果你不怕以后生孩子没□□的话。”
　　“算你狠。”
　　吴静怡点头，笑得好不灿烂。
　　从自己包厢转移到隔壁包厢的过程里，沈亦心安慰自己：这么长时间过去，也许周天祺他们已经走了，或者周天祺他这会儿不在上厕所去了，再或者里边光线很暗根本看不清她人，一会她再变着嗓子把两句台词念完，速战速决走人。
　　走到门口，收脚、抬头、挺胸、心一横、推门而入。门自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有目光集中过来，然后一个声音冒了出来，“喂，周天祺，那不是你姐嘛？”一句话立刻把她的心理建设全部否决。
　　“嗯……那个……是这样的……”沈亦心绞着手指，此刻终于能明白那些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的人的心了，她不敢抬头，也不敢去确认周天祺的位置，“我们在玩真心话大冒险，我输了，然后我选了大冒险，所以……一会你们继续喝酒不要管我，我表演完就走的。”
　　没人继续，集中在她身上的目光感觉一道都没少，直盯得她全身冒冷汗。还是得速战速决，沈亦心告诉自己，那里其实就一堆土豆不用害怕。这么一想，心理果然强大了一点，终是扯开手脚豁了出去，一边用土豆催眠自己一边提高了语速地念着：“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还收脑~白~金~”
　　所幸台词就短短两句，一说完她就夺门而逃，哄笑声在她一离开包厢就传了出来。真是，一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205包厢里，笑声维持了好一会儿。
　　“哈哈哈，周天祺，你姐姐真可爱。”坐在最左边的男生率先发表观后感。
　　“她有手机的吧，把她号码告诉我……”
　　“对，我顺便也记下，回头约约她。”
　　周天祺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接着起身往门口走去，出去前不忘郑重其事地说到：“你们谁都别想打她的主意。”
　　话落，立刻有人起哄：“周天祺，原来你不是冷漠，是闷骚。”
　　“闭嘴！”说完，人就消失了。

　　“喂……你谁……什么？我这边听不清，你等一下……”沈亦心边说边穿过人群出了包厢，掩上门后，嘈杂的音乐声顿时减弱，“好了，说吧，哪位？”
　　“是我。”
　　与其说这个声音是从听筒里传出，倒不如说是从左侧传来更为贴切。沈亦心扭过头，看到了倚在墙边拿着手机的周天祺，竟然是他！
　　周天祺按下挂机键向沈亦心走去，这是第一次，他主动找她，但出来后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她在哪个包厢，于是拨通了她的电话。这也是第一次，他打给她，而她，原来就在隔壁。
　　“你手机里没有我号码吗？”
　　“我干嘛要存你的号码。”沈亦心没好气地回他，怎么会没有呢，只是刚才正玩得起劲就没看来电显示而已。
　　“十二点了，你该回去了。”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沈亦心疑惑地抬头望去，这……算是在关心她吗？不会不会，他才没那么好心，“我们都说好了，今晚要通宵的。”
　　“通宵？”周天祺蹙眉，她那么喜欢睡觉，就刚才出来到现在都已打了五个哈欠，还通宵？“……你等等。”说完，他就径自进了207包厢，再出来时，身后跟着程梓琳一伙人。
　　走在最前面的女孩率先发言：“亦心，不早了，我们散了吧。”
　　“不是说通宵吗？”虽然这么问，但她心里早已了然，定是周天祺说服了那群重色轻友的家伙，并且不费吹灰之力。
　　“通宵对皮肤不好，我去结账，你们在门口等我。”回话的是程梓琳，说话间，人向着服务台走去。
　　一会儿的功夫程梓琳就出来了，六个人三个方向，两个往东，三个往北，只有沈亦心一人往南，她让其他人先上车，送走了两组队伍后继续探头张望。这个时段的车不怎么好拦，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一辆空车，伸出手去的同时旁边跟着出现了个人影。
　　沈亦心转头，不敢相信又意料之中地看见了周天祺，不敢相信的是这个人仅一个晚上竟一而再再而三地与她碰面，意料之中是因为她总觉得既然他‘关心’了她何时睡觉也应该会来‘关心’她如何回去，之所以让同伴们先走，也是因为期待着他的可能出现。此刻，他真的出现了，她却装出一副不买账的样子：“你跟出来干嘛？”
　　“我送你回去。”
　　“不用。”心里雀跃了，嘴上仍强硬着。有时候她真佩服自己，明明喜欢，却违心得这般倔强。
　　周天祺面不改色，“爸爸临行前要我照顾好你，这么晚回去，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可不想因此挨骂。所以，如果你不想给我找麻烦，就给我闭嘴。”
　　原来是这样，沈亦心自嘲地勾起嘴角，欢悦的心恢复到初时的冷静。她就知道，他怎么可能突然变了心性，真是可笑，她差点以为他是真的想要来关心她了呢。

　　“滴、滴、滴……”停在旁边的司机不耐烦地按响了喇叭，“你们到底走不走？”
　　“走。”周天祺的口气同样不善，随即对杵在一边发愣的沈亦心说到：“还不快上车！”
　　夜风刮在车窗上，簌簌作响，两人却是相对无语，一路沉默地回到了家。周天祺急急交待司机几句，然后叫住了从车上下来后就一声不吭走在前面的沈亦心，“喂，你站住。”
　　“干嘛？！”脚步是停住了，头坚决不回。
　　周天祺追到她面前，一脸严肃地说到：“以后不准通宵。”若不是今天被他遇上，她岂不是要彻夜不归了。
　　“你管我！”
　　薄唇掀动，粉润莹泽，在在刺激着他的视觉神经，说出来的话却总是让他郁卒无比。此时此刻，他真想狠狠蹂躏一番她那倔强的小嘴，这个念头很是强烈，强烈得他几乎就要上前夺吻。
　　“去睡吧。”紧攥的拳头松开，冷冷甩下三个字后，周天祺便转身向车里而去。
　　沈亦心听着他的脚步渐远，听着‘砰’的关车门声，听着汽车发动离去。心里闷闷的，忍不住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真的很困了呢。
　　躺到床上却辗转难眠了，脑子里总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周天祺的冰块脸，静下来仔细想想，总觉得今天的他有些不对劲，或者说最近的他都有些不对劲。她能感觉到他正在一点点对自己褪去冷漠褪去伪装，她能感觉到他的态度正渐渐软化，她能感觉到他似乎开始注意她。
　　他对自己的心思究竟如何，她说不清楚，但有一点是清楚的，绝对不是一开始的讨厌。想到这里，她的心又开始雀跃起来，可要说不讨厌吧他又总在某些时刻露出鄙夷的神情，说话也仍旧硬邦邦的，他究竟想要怎样？
　　算了，不想了，睡觉最重要。沈亦心闭上眼睛，倦意来袭，一下就睡着了。做了个梦，梦见周天祺去而复返，然后是门把扭动的声音，接着软软的床榻陷下去几分，他坐上了床沿，俯身，气息逼近，醇香的吻落在她的脸颊。
　　梦中有他，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大概是近来想他太多，连日竟夜夜梦见他，而且都是同一个梦境。梦里，她甜甜地睡着，他悄悄来到她房里，轻轻地吻她，起初是脸颊，后来是嘴唇。柔柔的感觉，真实而又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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