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爸这二十年

作者:关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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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南方》19——28


      19
      阿声说谢谢阿东。
      阿东笑笑,说我相信你。
      阿声知道阿东相信他的什么,不是偷钢筋的贼。
      阿声把桂圆全部给阿东。
      阿东说,真的给我?
      阿声点头。
      阿声说:“你头发怎么剪了?”
      阿东羞涩起来。
      阿东说:“人家说头发长像土匪。”
      然后阿东给阿声说这几天的经历。包工头给阿东介绍个姑娘,也是北方过来打工的,那姑娘不是很漂亮,但心眼好。包工头有意撮合他们。但后来姑娘见到阿东,说他一头长发像混混,后来包工头再撮合,那姑娘也不愿意见阿东。
      阿东就这样把头发给剪了。
      阿声说:“她是没这福气!好姑娘多了,相信你找到个好的。”
      阿东只是傻笑。他说:“其实我就想先找到很多很多钱回老家盖个房子,再讨媳妇。家里穷,媳妇讨上也关不住。”
      阿声能感受到阿东心里所想的,一下子被他的话给忧郁住了。
      阿东忽然问阿声:“你呢?你大哥好小,都有孩子了,你不读书就娶媳妇吗?”
      阿声摇头。
      阿东推阿声一下,说:“鬼信你!在学校搞对象了吧?”
      阿声只是笑,摇头。
      阿东没再说什么。
      要走的时候,阿东拉住阿声。
      阿东说:“我看看他们打你的伤。”
      阿声摇头,说没关系。
      阿东还是问了阿声:“你是不是你爸爸的儿子?”
      阿声点头:“是啊!”
      阿东说:“你爸爸喜欢打人吗?我爸就没打我。”
      阿声一笑,说:“那是你爸,这是我爸!”
      阿东真的没话了。

      20
      回到家,母亲首先看到阿声脸伤受伤。
      母亲慌张把阿声推进房间,关切责问阿声。
      母亲不会说话,指手画脚地“问”。
      阿声编了个谎。
      阿声说:“和同学打篮球,撞伤的。”
      母亲指指外面,意思说:“你爸爸回来又要骂你了。”
      阿声摇头,说:“骂就骂,打我都不怕,还怕他骂吗?”
      说着,父亲的声音袭击了过来。
      父亲就站在门口。
      其实,阿声说这句话就是说给父亲听。
      父亲说:“我打你是轻的!”
      阿声抑制不住了,特别听到阿东说他父亲没打过他的时候。
      于是阿声爆发地喊:“人家的爸爸就没打自己的儿子,你就老是打我!你要是不想要我干吗生我!”
      说着,阿声的泪水委屈的掉。
      父亲怒了,三步并作两步蹿进来,劈头盖脸给阿声抽耳光。
      父亲说:“人家怎么天天拿第一,你天天拿是倒数。人家儿子也读书,你也读书,你都读哪里去了!”
      阿声无言,抄起包冲出门。
      父亲跺脚,大声说:“说你两句你就跑!你要是有本事,跑了别回来!狗杂种!”
      阿声跑出去的时候就对自己说:是!我是狗杂种!以后跑出去一辈子都死在外头!

      21
      阿声无处可去。
      此时,阿声就是行尸走肉。
      阿声认为自己就是没有灵魂的躯体。
      阿声写过一首诗歌这么描述自己的:

      我是一条不会摇尾巴的狗。
      生下来不会哀叫,
      雨声,雷声都无法令我发抖。
      看那苍茫的天际,
      谁给我自由?
      奔跑吧!奔跑吧!
      你就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小丑!

      阿声很想大声背诵。
      可他不能。
      因为世界不会因为他在这里哀叫而怜悯他!
      阿声一直走,向前走。
      前面是一条河。
      女人们喜欢在这里洗衣服,小孩子喜欢来这里嬉戏耍水。
      阿声也来过。
      很小的时候来过,那个时候大哥带他来,学会游泳是因为大哥把他抛在水中央才学会的。
      阿声很怀念小时候,那会很自由。
      至少那会父亲的打骂没那么严厉,或许说,父亲对他还有那么一点点爱。
      如今,都变味了。
      河还是这条河,水呢?早不知道流淌到了那里。

      22
      阿声坐在河边,一直到太阳下山。
      阿声想着就这样坐着,哪里也不去!
      太阳几乎下山了,周围一片昏暗,河面上有远山的倒影,远山的顶方一片金灿灿。
      夕阳无限好,只是已昏后。
      阿声在心里惊叹。
      那边,一个黑影慢慢移动着,向河边移动。俨然不是鬼,不是魑魅,阿声看得真切是一个人的影子。
      阿声认为,没看到一个人的灵魂他不叫人,应该叫影子。
      此时,那个影子就在阿声的眼皮底下慢慢地,慢慢地朝前移动。
      世界上不会有同样的东西存在。比如人的样子,人的思想,树叶等等,即使很相似,却不可说一样。然而,他现在感觉世界上存在一样的东西。比如自己的影子,和河边上那个移动的影子。
      不就是没带灵魂的吗?
      阿声很想叫住那个影子。
      阿声把头转到别处,看看周围慢慢暗下来。
      五月的天到晚上还是有点凉意,有风,风似乎可以刺到人的骨头里。
      阿声瑟缩起来,抱住膝盖。
      当阿声把头转回来再看河边,那个影子不见了。
      阿声想,莫非自己真的见到鬼?
      只有鬼才能这么迅速从他的视线消失。
      阿声害怕了。

      23
      其实在这个时候,家里还没有吃饭。
      大嫂正在给母亲剥蒜头,母亲在厨房灶头忙碌。
      父亲则在门口抽旱烟,大哥抱住阿大逗乐。
      阿声站在门外,里面的情景已经看得清楚透彻,多少年都这样。
      若是哪天家里没有阿声,他们也一样这么生活,就像世界上的人不会感觉失去空气一样。
      父亲最先看到阿声,却把头一侧,旱烟秆子往墙边一靠便站起来走开。
      大哥紧接看到阿声。
      大哥把阿大抱过去,说:“抱他一会。”
      阿声知道大哥干嘛去,吃饭前一定要去看他的鱼塘。
      阿声把阿大抱了过来,阿大在他怀里乱撑。
      阿声心里忽然讨厌起阿大来。
      大哥走了,父亲也进了厨房,外面静悄悄。
      阿大嘎嘎的喋声一阵又一阵叫阿声厌恶。
      或许,阿声真的心里闹鬼,不然自己怎么往阿大的手臂上掐了几下?
      阿大哭了,狠狠地哭。
      大嫂听到阿大哭声连忙从厨房跑出来,见到阿声抱住哭得厉害的阿大。
      大嫂先左右寻视,估计是找大哥。
      大嫂问:“你大哥呢?”
      阿声眼孤孤望住大嫂没回答。
      大嫂不问了,把阿大抢过来,口里骂着:“又不是姑娘,问个话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阿声呆呆望大嫂呵阿大。
      最后,阿声说:“我掐了阿大!”
      大嫂猛回头过来,眼睛睁得大大的,一下就把阿大翻个转来检查,看伤着了没有。
      阿声说:“我掐他的手臂!”
      大嫂连忙把阿大的手臂扬起来看,一看果然有个红红的掐印。
      大嫂气疯了,把阿大往地上一蹲,冲上前给阿声的手臂掐了几下。
      阿声感受到锥心的疼。
      大嫂掐完了,然后破口大骂:“谁骂你打你你打他,拿我们阿大出气,你不怕遭雷劈!”
      阿声手臂疼,心里也疼,嘴里却幽幽地笑。
      次日,大哥一大清早就撞开阿声的房门。
      阿声几乎是被大哥拎起来的。
      最后,阿声被摔在门角落。
      阿声彻底从梦中惊醒,大哥举起劈柴的刀子对着阿声。
      阿声紧紧缩在墙根上。
      大哥吼道:“你比婆娘的心都毒!我今天就收拾你!”
      大哥把刀往阿声身上劈。
      好几下阿声躲了过去,最后一下,大哥竟然劈到了他的肩膀。
      血很快冒出来。
      衣服红了。
      大哥的刀还要继续,大嫂发疯冲进来拖住大哥。
      大嫂冲阿声喊:“你快跑!快跑!”
      阿声知道大哥为什么要砍自己,因为大嫂昨天晚上跟他说掐阿大的事情了。
      阿声没跑。
      大哥把大嫂甩到一边,又迅速举刀砍。
      阿声眼睛慢慢闭上。
      阿声想,劈得好!爽快点更好!
      可是,父亲的声音喝住了大哥!
      父亲三步作两步跨进来,一脚就将大哥踹开。
      父亲关切地把阿声扶起来,手颤抖地撩起他的肩膀的衣服,只见一道伤口一张一合冒着热血。
      父亲拉起声音冤冤地喊:“他可是你的弟弟!畜生!”
      大哥有理气更壮,扬起手中的刀说:“我砍的就是他!”
      父亲泪水流了。
      母亲这才慌张失措进来,一会看大哥一会看阿声,彻底地被这情景震惊住。
      很快,母亲清楚起来,走到大哥面前抢下大哥手中的刀,用刀背狠狠抽大哥。
      大哥喘气,一句话也没说。
      母亲就一个劲地打!
      大嫂看不下去,转身冲出了房间。

      24
      从镇卫生院回来的路上,阿声看到一副棺材摆在路边。
      有人死了。
      棺材边上,是棺材里死人的亲人,那些亲人嚎啕大哭。
      阿声看到,听到,心忽然酸到极处。
      阿声站在棺材的不远处,看着。
      阿声想,要是大哥砍死了自己,有没有人也这样哭?
      阿声摇头,绝对不会有!
      阿声知道死的那个人是谁。
      死的人叫合子。
      合子二十三岁,男。
      合子是自杀死的,跳河自杀。
      合子家有个姐姐,父亲和母亲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姐姐前两年嫁给一个军人。若说他姐姐嫁给了军人,那么合子同时也“嫁”给了一个军人。
      这是阿声回到家听到大嫂说的。
      关于合子的故事,阿声是震撼的。
      更震撼的是,那天在河边,阿声看到的影子竟然是合子。
      为什么合子要自杀?
      大嫂说:“他要跟他姐夫私奔。”

      25
      以下,是阿声了解到合子的故事。
      同时,阿声也记录起来。
      在阿声的日记里,作为不是日记的日记他这样记述:
      这个故事我不知道是不是存在很确切的真实性。
      合子的姐夫叫大有。大有在结婚前就认识了合子。有人说合子姐姐和大有的婚姻就是一场阴谋。是大有与合子的阴谋。
      合子对大有说:“若能两个人在一起,必须是男女。”
      可是,合子是男的,大有也是。
      大有刚从部队退役,回来分配在某机关,他是个相当帅气的男孩。那个时候,合子给姐姐制造巧合,巧合让她遇见大有,巧合让大有喜欢姐姐,而姐姐又顺其自然爱上了大有。于是,短短半年间,大有就成了合子的姐夫。
      姐姐很爱大有。
      合子也很爱大有。
      每当看到大有和姐姐恩爱在一起,合子心里都流血,总想着什么办法要去报复姐姐。
      这个时候,大有已经住进了合子家。
      在大有的帮助,姐姐也找到一个机关的工作,有时候加班,每每这时,大有和合子就过两个人的世界。
      好景不长,合子的母亲发现了这个事情。
      母亲没当面捅破,悄悄告诉了合子的父亲,父亲是个闷气的人,也没表态。这个事情最后也没喧暴出来。
      直到有一天,姐姐下班回家,看到大有与合子在自己房间里热吻,事情一百八十度转了过来。
      没出两天,姐姐在外面租了个房子,强制把大有拉出了家里。
      姐姐离开后,其实合子和大有还是常常见面,见面的地方就是河边的树林。
      树林是他们快乐的天堂,激情,话语衷肠都在这里实现。
      这个事情在此之前除了合子家知道别人都不知道。
      至于后来别人知道这件事情是因为建筑工地里的一个民工。那个民工就是阿东。
      大嫂说:“那个民工和合子也有不干净的关系,大有发现了就拿刀子要砍他。合子不给砍。合子说那个民工是自己的知心朋友。但大有不相信。”
      正当大有和合子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姐姐把这个事情对别人说了,扬言要与大有离婚。姐姐为此自杀好几回。
      最后,姐姐因怀孕逼迫大有与自己辞机关工作到了深圳。临行前,大有找到合子,把这事情与合子说,合子说你们走也可以,但我会去深圳找你们。
      大有说:我想过平静的生活,这样闹的日子我没办法过了。
      最后,又发生几件事情,这些事情彻彻底底让合子失去生活的信心。
      于是那天,他来到了河边……

      26
      合子死了。
      合子开心了。
      阿声想,自己没遇见合子一样的事情,但生活面前人人平等,那么现在自己所遭遇的和合子又有什么分别?
      如果自己真死去,家里人还能跟合子家人一样为自己伤心吗?
      阿声想到了死。

      27
      阿声嘲笑过自己懦弱。
      只有懦弱的人才想到死。
      或许,真正给他力量,给他活下去的勇敢的人上天早早已经安排好了。
      每日,阿声仍然推着他的“二十八哥”上学下学。
      阿声喜欢把他的自行车叫“二十八哥”。
      阿声给自己说,一个人要活得如木头,要死得若跳蚤。
      活成木头,别人对你无可奈何,自己也对自己无可奈何,到底,无忧无虑。
      死成跳蚤,那是日后的希望,即欢乐升天。
      就这样,一过又将近十天。

      28
      阿声的生日是五月十六。
      阿声出生那天除了“红包衣”落地,家里还发生一件奇事。根据邻居说,他出生那天,原本哑巴的母亲忽然说话了,具体说什么,众口纷纭。最后,他们说想要知道你母亲讲什么话,得去问接生婆。
      其实,接生婆接生阿声后的第三年已经死了。
      阿声母亲会说话,便没了依据考证。
      五月十六日。
      这天,阿声十八岁,成年人了。
      阿声见过同学过生日,那个同学是省城转来的,听说他在省城打架,他父亲把他弄到这所学校读书。那同学的父亲据说还是个官,平日里那同学很招摇。
      阿声喜欢用招摇形容那个可以过生日的同学。
      那同学叫周小里。
      后来阿声听说周小里在省城因为捅了人一刀子,他父亲才把他送来的。很巧,周小里到学校分进阿声班,正好和阿声同桌。
      阿声在心里十分厌恶周小里。
      首先,周小里会有吃不尽的零食。
      然后,周小里还有花里花哨时尚的衣服,常常吸引同学到座上吹牛。
      最后,周小里喜欢炫耀自己的生日,说每年生日他都收到什么什么人的礼物。
      对阿声来说,可能自己是因为嫉妒他才厌恶他。
      阿声承认自己小气。
      但阿声给自己解释说,应该很多人都不喜欢周小里,自己是其中一个罢了。
      于是,阿声又有一个解释,因为周小里喜欢整自己,所以自己才厌恶他。
      为什么用整来说?
      比如,阿声上课会闻到屎的臭味,同学们纷纷伸头向他,然后责备他拉屎不刮屁股,还遭老师的白眼。等他发现抽屉有一坨屎的时候,旁边的周小里已经大笑离开座位,和一帮同学哗啦爆笑。
      常常的,阿声就在周小里那里失去灵魂。
      阿声说,我没有灵魂。
      所以,阿声忍不住的时候就动手。
      第一次,阿声用口咬了周小里。
      第二次,阿声操起板凳砸周小里的腿。
      第三次,阿声被周小里叫人狠狠抽一顿。
      第四次, ……
      阿声打那起,在学校不说话,尽管还有人来跟他说,他都是沉默以对。
      五月十六日,只有阿声才知道自己的生日。
      母亲不会清楚的,阿声认为母亲的思维是不健全的,如果健全就不可能丢失语言功能。
      父亲不可能知道,因为父亲知道的就是他担子的猪肉。
      大哥大嫂就不用说了,期盼他们给你记生日?恐怕他们自己的都忘记了。
      但对阿声来说,十八岁,给他太多的兴奋了。
      至少,他可以冠冕堂皇出去打工,不再受限制。
      可是五月十六日,阿声却不知道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变成了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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