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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言碎语
潘金回头,正想把大郎扶起,发现大郎好好的,啥事也没有,这……
“饿了吧?快坐下。”
潘金轻扯大郎的衣角,大郎嫌弃,错开身,闪得远远的。
潘金当他在闹脾气,劝道:“大郎,这就不对了,大官人再讨厌,咱也不能跟吃的过不去……”
大郎懒得理会,登阶,上到二楼,砰的一声,门板关上。
潘金可不管,对着满桌菜色,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傍晚,天色暗下,潘金找来一盏油灯,点燃,提着上楼;厢房的门一推,倒抽一口凉气,只见大郎倚在窗户边,正对她;晚风吹来,一头乱发肆意拂动,加上屋子里一片狼藉,乍一看,像进了贼。
“瞧你,黑灯瞎火的,往那一站怪吓人。”潘金说着话,她走向大郎,油灯放在角落边。
大郎漠视,爱理不睬。
窗子边有个掀翻的梳妆台,潘金扶好,捡起落了地仍旧完好无损的铜镜,油灯摆上,木梳拿着,朝他招手。
大郎不看一眼。
许是站久了腿麻,他拖过一张圆凳,虚坐着。
潘金实在忍受不了他那头乱发,掌心摁住他的脑袋,木梳由上至下,直接就梳理了起来。
“别动。”
大郎妄动,潘金压下,一通数落:“也不照照镜子,都乱成什么样了?”
梳通了一会,没听到回话,潘金食指触向铜镜里的那一张脸,轻赞:“你看看,稍微打理了下,不就人模人样了?”
大郎垂眸,注视铜镜之中站他背后的潘金,冷不防地开口:“那个耳鬓插花的,你与他挺般配。”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骂人,且骂得很有水平,潘金犯起了狐疑,寻思着哪儿不对劲。
大郎长臂一伸,扯下她发上的珠花,欲戴到自己的耳边。
潘金又好气又好笑:“傻大郎,这是跟大官人比美吗?”
大郎不说,另一只手又扯下她发上的一柄簪子,对镜捣鼓着。
潘金心底的疑惑消去了大半,她夺过大郎手中的簪子:“行了行了,这些都是女眷用来妆扮,点缀云发的饰品,你一个大男人戴上,出门了还不得笑掉人大牙?”
大郎听了不高兴,珠花往铜镜掷了去。
潘金劝他:“大郎别闹,你要是想装扮,明日我替你把头发束起,再换上一身稍显体面的衣袍。”
说到衣袍,潘金就着油灯的光,在箱柜里翻找,不多时,抽出一件墨蓝色的夹棉长袍,笑说:“大郎,你看,这件怎么样?”
大郎瞥了一眼,好像不觉得怎样。
潘金鼓吹:“这件好,面料细致,手工扎实,夹了棉,穿在身上暖和着呢;来,快试试!”
大郎坐着不动,一丝想要试穿的迹象都没有。
潘金抖了抖厚实的长袍,瞧着有点儿眼熟,思绪一转,记起是原主潘金莲为武松一针一线缝制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咳咳……”
潘金尬然,长袍快速地收起,塞进了箱柜的最底层。
“大郎,等你病好了,咱们到街上的裁缝铺子做上几套像样的衣袍。”她走到大郎的身边,语带歉意。
大郎不着痕迹地移开。
“你一天没进食,定是饿极,我留了饭菜,多少吃些。”潘金提着油灯走到房门,交代:“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很快,潘金返回,将托盘上的饭菜推到了大郎的面前。
大郎抬眸,望向一脸关切的她,愣了一会儿神,最终还是拿起了筷子。
才吃第一口,大郎的表情就不对了。
潘金有些不好意思:“这么冷的天,饭菜早就凉了,生个火不易,你将就着点……”
大郎什么都没说,闷头吃着。
潘金随手拉过一张缺了腿的木椅,坐他对面。
“大官人的话,你千万别当真。”大郎的脑子不灵光,但潘金认为,该讲清楚的必须要讲清楚。
“啪嗒。”是筷子放下的声音。
大郎胃口不好,饭菜没吃进多少。
潘金递给他一个脆梨,大郎接过。
“我不会再同大官人吃酒了,与他之间没有什么约定,变脸,怕叔叔,更是无稽之谈;他说要迎娶我过门,都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不理会便是。”潘金娓娓道出。
大郎嘴角微撇,像是听了个笑话。
屋子里灯光昏暗,潘金没看清,仍在言语:“往后,你不要再与他起冲突了,那人是练家子,动了手,吃亏的是你。”
大郎咬下一口脆梨,慢慢地咀嚼着。
潘金起身,收拾一地的狼藉。
那些碎了的茶壶、杯子,被踩得稀巴烂的炊饼,她通通扫到了墙角边;曾让大郎补上一脚,哗啦全倒了的桌椅,她又扶了起来,能用的留着,不能用的堆在角落里;床板塌陷,她试着坐上去,“咔嚓”,一声高过一声,想来是不能再躺人了。
“大郎,瞧你干的好事!”
潘金顿生恼意,走过去,训了一句,本想叫他长长记性,不料用力过猛,拍掉了他手里的脆梨。
脆梨滚落在地,大郎盯着,貌似无所谓。
潘金瞧他那副德行,火气噌噌噌往上冒,发话:“今晚,你给我蹲墙角去!”
大郎也不知从哪抓来的一块布,往手心擦了擦,丢掉,提灯,大摇大摆地走向武松的厢房。
潘金气炸,暗想,不是脑子不好使吗?怎的,这紧要关头还能替自己张罗新去处?
“回来回来,那间厢房是我的!”潘金双臂环抱,在宣誓主权。
大郎仗着人傻,头也不回。
“反了你!”潘金去追。
油灯一提走,这边就黑漆漆一片,潘金不小心,撞到了摆回原位的桌椅,“哎哟”,她发出痛叫声。
大郎傻归傻,到底还存了些良心,他站到武松厢房的门口,油灯虚晃,照进了潘金所在的这一头。
潘金趁着微弱的光,缓缓走出。
大郎提着灯,斜靠门边,在她快要走近时,倒退一步,厢房的门合上,四周又是黑漆漆一片。
潘金停在原地,没好气道:“大郎,你犯的是哪门子的病?床板弄塌了,活该蹲墙角,跑叔叔房里做甚?”
大郎不禁激,厢方的门吱呀推开,油灯的光又照了过来。
潘金大步流星地冲了上去,拽住他的衣襟:“你说说,这事儿干得对是不对?”
大郎伸出大掌,掰开潘金的柔荑。
潘金训斥:“能耐了,挨大官人欺负时,要不是我挡在你身前,那会儿指不定吃他拳头了。”
“拿着。”
潘金正在喋喋不休,大郎把油灯递给了她,从武松的厢房里走出。
“你干嘛?”潘金没反应过来。
大郎与她错肩,丢下一句:“刚才是谁嚷着,这间厢房是她的?”
潘金明白了,这是将睡的地方留给她。
“等等。”大郎突然转变,潘金心软了,有些过意不去:“你病了,叔叔的屋子应该你睡下。”
“不必。”大郎移步,走开了。
他的脑子时好时坏,时而傻,时而不傻,潘金感到莫名其妙。
“让你蹲墙角,说的是气话。”在大郎走远的那一下,潘金又追上,轻叹:“太晚了,不要再折腾。”
大郎停住,回首,借助昏黄的油灯望进了她的眼,那双眼,诚意尽显。
“我提灯,你帮忙搬被褥。”潘金带头,朝床板塌陷的屋子踱去。
大郎不语,被褥卷起,扛着就走。
潘金尾随,到了武松的厢房,油灯搁在桌面上:“你累了就躺着,老规矩,一人睡一头。”
这是追剧时,常见的情景。
大郎倚床,回想着什么,眉宇微皱。
潘金心情也好不到哪去,要不是看在他病了,轰下去睡地板是肯定的。
夜深了,油灯已燃尽,两人各占一头,闭着眼,满腹心事。
翌日,潘金早早地起来,准备上街买点吃的,小钱袋一倒,空的,啥都没有。
入厨屋转一圈,除了做炊饼的面粉和馅料,什么也没找到。
好吧,她想,就着这些食材自己动手。
潘金追剧的时候,见过原主烙炊饼,她按照记忆里的步骤,慢慢地尝试。
人在逆境,总能迅速地成长,忙活了一阵,一堆卖相不太好的炊饼,渐渐地成型。
不久,大郎现身厨屋。
潘金指了指前日被他遗失在街头,昨日里郓哥又给找回来的担子,发号指令:“赶紧洗漱,炊饼担子挑上。”
“啊”大郎愣住,不知所以然。
潘金翻脸,算起了旧账:“啊什么啊?病了还能闯祸,掀桌椅,踩塌床板,有这力气,不如挑着炊饼担子上街,卖掉几个是几个。”
大郎饿了,捏起一个,咬上,立马吐了出来。
潘金催他:“快去快去,能不能换钱,看你了。”
于是乎,阳谷县人来人往的街,响起了一道清脆的叫卖声:“炊饼,又大又香的炊饼!”
是潘金,她嫌大郎声音不够洪亮,亲自开嗓。
大郎沿街,挑着担子,意兴阑珊地走着。潘金站他边上,时不时地问路过的行人,要不要炊饼。
行人摇头,摆手,待他们走远,闲言碎语散布开来:“快看快看,好一块羊肉,掉落在傻子的嘴里……”
“那可不,听说了没?昨儿个西门大官人又同那潘小娘子吃酒了……”
“啧啧,傻子开的门,大官人理应感谢他才是!”
“呵呵呵,傻子戴了绿冠,满大街招摇!”男女老少,三姑六婆二大爷,全都围在一块,啐个不停。
潘金与大郎走街串巷,隐隐约约听到有嘲笑声,她举目四望,刚想冲到嚼舌根的人群中与之理论,西门庆不偏不倚,堵在了她前头。
“小娘子,来两个炊饼,给大官人我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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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闲言碎语